第28章 谢府盛宴之二
了然大师的声音不高，但却瞬间就让屋内安静了下来，甚至其中还有几位宾客倒吸了一口气。
与佛有缘，这是多么高的夸赞。
来者都感叹谢家小姐样貌不俗，可这究竟是外在。众人皆以为了然大师清冷疏离的时候，他竟然开口夸赞了谢家小姐。
谢夫人更是愣了神，她万万没有想到，谢瑜茹不过是今日的一个幌子，竟然能得到大师的一句“与佛有缘。”
“今日是谢小姐生辰，贫僧乃出家人，并无贵重之物可赠，只是这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统共一百零八籽，是我日常打坐之物，就当作生辰礼送给谢小姐吧。”
语毕，了然大师脱下手中的佛珠，递给一旁的小厮，由小厮双手捧着递给了谢小姐身边的杜初棠。
谢将军十分重视这位大师，不仅仅因为本朝信奉佛教，而了然大师又是佛教为数不多的得道高僧，更是因为这位大师的影响力，可能超越了很多的天子近臣。
他看似与尘世毫无挂碍，但他却影响着尘世种种。
今日他能对自己女儿如此夸赞，还拿佛珠相赠，那么自己女儿就不会再是过去那个毫不引人注目的庶出女儿。谢将军满露喜色，意味深长。
杜初棠接过佛珠，上面似乎还带着原主人的温热，杜初棠心中一跳，赶忙仔细收了起来。
她心中有一丝意料之内，但更多的是惊讶。
杜初棠让谢小姐换了菩提手串，原本并无多想，不过今日阖府冲着了然大师而来，谢小姐拿着这菩提手串也算应景。如果大师能点拨两句，也算是锦上添花。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比她料想的更加顺利，高兴之余不禁在想，与此相比，一会儿的安排不知还会不会吸引大家的注意了。
杜初棠抬眸，装作不经意之间扫过了然大师的面容。
不看便罢，看了反而心下狐疑，这位大师怎么生的如此熟悉？
谁知那位大师似有感应，也掉过头来看向这边，一时四目相对。
可是，令杜初棠更加心奇的是，两人没有丝毫的尴尬和不适，只是一瞬间的眼神对视，她仿佛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眸色似深潭，颇有种铺天盖地裹挟之意。
就在这一瞬间，满屋子的声响好像都被这深潭吸了进去，杜初棠耳畔鸦雀无声。此时此刻，她心中不安至极，心口咚咚地擂着，好像有什么念头立刻就要撕碎心口呼之欲出。
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他究竟是谁？他究竟是谁！
“阿初！”
嚓！这一声传来，仿佛一把手把杜初棠从梦魇中强行拖拽出来。
原来谢瑜茹已经走到座前站定，但她身边的大公子谢瑜函看无人来伺候谢瑜茹脱下鹤氅，回过头间，看到杜初棠一个人落在后面，混在人群中按着胸口，谢瑜函担心她有恙，赶忙呼喊。
就这一声呼喊，了然大师不动声色转过头，回应谢将军的热情招呼。杜初棠也仿佛大梦初醒，满头的汗珠，伸手擦拭后走到谢瑜茹身边替她收了鹤氅。
“阿姊，你没事吧？”谢瑜茹看到杜初棠额头豆大的汗，轻轻问道。
杜初棠并未发声，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让谢瑜茹放心。一旁谢瑜函看她脸色逐渐好转，才坐下应付宾客。
与往常不同，宾客坐下后没有立刻开宴，只是丫鬟给每人上了一份白毫银针，众人静默等待了然大师开讲。
杜初棠拿了谢小姐的鹤氅后，悄悄退下，似是不惊扰众人，但却有视线悄悄追了过去。
走出门外，房外的冷气扑面而来，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甩了甩头，将不安的想法抛诸脑外，去为谢小姐做准备。
天色多变，刚才天色尚明，此刻已经变了天，风雪欲来。
宾客已至，花径两旁提着宫灯的丫鬟也已经退下，将宫灯挂在两旁的树枝上，高高低低的点缀在沉沉天色中，十分可爱。
杜初棠提着手中宫灯，在花径中游走，时而驻足，时而思索。
不多时，便寻好了地方，将自己手中宫灯与原本挂在枝头的那盏替换，转身回到知峰楼。
不知为何，今日她思绪颇多，很有剪不断的感觉，此时脑中混杂，头晕地厉害。
到了知峰楼，回了谢瑜茹的话，复而转身出门，仍旧握着那盏宫灯，站在廊下吹着寒风。
屋内大师讲经还在讲经，只是不同刚才的清冷，此刻讲起经文来倒是在清冷中加了几分柔和。
杜初棠就这么站在廊下，抬起头看向天空，此刻已经有零星的雪花飘下了。
她就这么听着屋内的经文，有些地方听的不是特别清楚，但大师的声线依旧贯穿了她的心口。此时她突然放松下来，就像是把多年来压在心口的重担呼了出去，重新变成那个轻飘飘的自己，还是孩子时候的自己。
待她回神，屋内经文已经讲完，重新热闹起来。
杜初棠听到谢瑜茹娇柔的声音：“诸位宾客，瑜茹为答谢各位，今日特准备了才艺。只是需诸位到园中找到一盏我亲手绘制的《凌然梅枝图》，届时哪位贵客找到了，瑜茹便满足贵客的要求，为大家奉上才艺。”
话音刚落，屋内笑声响起，大家都觉得有趣，纷纷出门往园子里去了，就连谢瑜茹和谢瑜函兄妹俩，也一起去园中寻趣。
宫灯上的图是杜初棠选的，谢瑜茹精心绘制了几天才满意。
有此一画，外加片刻后的才艺，从此之后，众人都会记得谢家这位姑娘了。
杜初棠看着谢瑜茹欢快的身影，心中想：打今日起，谢家小姐就再也不是人人可欺了。
寒风夹杂些雪花，平添了多少情趣。杜初棠微微笑着，正要转身回屋内取取暖，却见了然大师就站在她的身后。
她手中的宫灯在风中摇曳，了然大师看了宫灯上的字，问道：“施主，多年来，你是否领悟了‘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