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获新机
母亲是在营中病死的。流放路上为保自己,母亲多次受打,皮肉伤了多处,更是有一小卒踹了母亲肋骨一脚,伤虽好了,但母亲却从此咳嗽不止。
流放之人配不上医师医治,更无人会配药给她们。母亲没能撑过这里的寒冬,在第三年的冬天便病死了。
母亲临去前也是夜幕笼罩的时辰,身旁无人,母亲拼尽全力把自己的枕头拉出来递给杜初棠,更是拼尽全力对她说:“阿初,你一定要走出去,一定要回去……”
话未讲完,母亲便垂了手,咽了气。那时杜初棠才不过十六岁,却是哭也不敢哭出声,只是狠狠攥着这枕头的一角,手指发白,将整张脸埋在这枕头里,像一头小兽一样呜咽不止。
赵嬷嬷把自己手里仅有的几个铜板拿出来,又答应营里管事儿的赖头儿浆洗他一年的衣服,才得以让赵嬷嬷和杜初棠趁着月色尚在,天未大亮,偷偷跑出去将母亲埋在了远处一群萋萋草中。
此次大赦确实是杜初棠唯一能够把握住的机会了,但是是否要将这无事牌供出,她还在犹豫不止。
到底是不知道留住母亲这唯一的物件是好,还是听母亲的离开这里是好。如若错过此次机会,那何来机会再去……?
正当杜初棠心中思忖万分未做抉择之时,同一营帐的两位妇人低语入耳。
“此次大赦我看未必这么简单。”
“哦?怎么说?”
“你想啊,这临州军营虽是军中之人所在,没有那些官府大人们知道吃喝享乐,但到底是流放罪奴常年服侍着,那些繁琐杂活儿腌臜琐事想来他们也做不来了。此次大赦到底赦免不少罪奴,他们心中肯定不痛快,必要从中阻挠,他们想从大赦名单里去掉一两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瞧着咱们这些平时不显头不露脚的倒还算安稳,营里那些人未必把咱们放在眼睛里,但是你看那管事儿的赖头儿,那灶上的赵嬷嬷,还有后头几个常在营里听用得脸的小子,我看是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出路的……”
赵嬷嬷!
杜初棠心中电闪雷鸣,这数年的流放之苦实属常人难以忍受,有门路的都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赵嬷嬷闺中喜好厨艺,又是江洲水乡之人,颇会得几样精细菜打发营里那些头头儿,偶尔主将来了,赵嬷嬷的厨艺也算是拿出手的,因此赖头儿才高看赵嬷嬷一眼,平日生活还算过得去,连同杜初棠也能在这营里得以喘息。
杜初棠一时也顾不上自己的抉择和诸多思绪,趁着夜深奴隶营外值守松懈,匆忙踩了麻鞋从帐后溜到赵嬷嬷帐中。未敢惊动旁人,只在赵嬷嬷床头推了推她,谁知赵嬷嬷竟还未入眠。
“你也知道了么,阿初?”
“嬷嬷……”
“我这把老骨头看来是要埋在这黄沙当中了。”
赵嬷嬷以手覆眼,脸上浮起些笑,月光下显得如此无奈凄苦。
“当初既来了这地方,我就想着可能此生都无望再见故土。谁知今日起了这希望,又灭了这幻想,终究是无用。”
“嬷嬷,我去找赖头儿理论!”
杜初棠怎么不知找那赖头儿无用,可此刻好像不得不做出些举动,闹出些声响,否则就要憋死了恨死了。
“阿初,别傻了,何必得罪他们呢?我已经上了岁数,走与不走都是沧茫过活,活不出了滋味儿了。”
一时哑然,面对这突来的机会,越是平日里用力存活的人竟越是把握不住这逃离的机会,此刻杜初棠和赵嬷嬷心中各种滋味交替。
“阿初,你尚且年幼,不能错过这唯一一次逃离这里的机会啊。”
赵嬷嬷不过年过四十,早已头发花白,边陲风沙不留情,赵嬷嬷的眼角也早就褶皱不堪,双手常年让各种活计锉磨,像砂纸一般再不显光滑了。此刻,赵嬷嬷激动坐起,拉住杜初棠的手恳切交代。
“阿初,我是见过你母亲的,即便到了这步境地,她也温婉识礼,坚韧异于常人。唯有几次夜深时分,我才无意间听到她低声啜泣,念着你父亲的名字说道‘行止,他们害了你,你那么好的人,他们却害你到如此……’。阿初,你必定知道,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啊。”
“可是嬷嬷,我没有办法见到州牧大人,我在此七年了,从来没有机会见到他。”
两行眼泪从杜初棠的眼睛中滑落,脸颊上留下多少无奈的痕迹。
“会有机会的,孩子,相信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