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师徒四人
许多年前,有位皮影戏大师喜爱在世间流浪演出,他对金钱并不嗜好,而是真的热爱皮影戏。
偶然的一天傍晚,皮影戏与往常一样表演结束后,他整理着道具准备前往下一个小镇。
却无意间瞥见一个少年躲在他的马车后面,偶尔探出头来偷偷观看。
他从后方抓住那位少年,笑眯眯地问道:“小家伙,在看什么呢?”
那名少年长得清秀可爱,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怯生生的模样像极了小鹿。
他支吾着不肯说话,苏牧风当时是个胆小如鼠的孩童。
“没……没什么!”苏牧风慌忙摆手,“我只是路过。”
大师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躲在这里?”
苏牧风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想学皮影的话。
可当大师准备离开时,苏牧风追上来,拉住他的袖子,“大师,你下次还会再来吗?”
他笑道:“当然。”他看了眼这孩童,“小家伙,你怎么称呼?”
苏牧风犹豫片刻,轻声回答:“我叫苏牧风。”
“苏牧风……嗯,这个名字好听,我记下了。”大师的目光落在苏牧风的脸上,他能感受到这位少年对皮影戏的渴望。
几个月后,“大师,您可否教我皮影戏?”苏牧风满怀期待地问道。
苏牧风是真的非常喜欢皮影戏,因为它总会带给他安逸平静的氛围,他喜欢看这种充斥着温馨美好的东西。
“当然没问题。”苏牧云微微一笑,“只要你肯认真练习,迟早会成功的。”
于是大师便亲自教导他皮影戏,苏牧风的天赋又极佳,短短一段时日内,已经掌握精髓。
大师曾夸赞过他天资聪颖,他总是羞愧不已。
早年间,苏牧风跟着大师四处流浪,演出过无数场皮影戏,后来结识了袁慈和桃月,从此师徒四人开启了皮影戏之旅。
袁慈是师徒几个当中最年轻的一位,格外受大师的喜爱,袁慈从小就是孤儿,流落街头,幸而遇上大师,才有了栖身之所。
袁慈的脾气比较倔强,凡事喜欢争个输赢,但是他的才华毋容置疑,所以大师很宠溺他,即使惹祸也会帮他收拾烂摊子,久而久之,袁慈变得更加桀骜不驯。
年复一年,大师渐渐衰老,皮影戏只能通过技艺传承下去,大师已经把自己所知都传给了他们,他孑然选择退隐山林。
“风儿,你是长兄,多关照一下师弟和师妹。”
“风儿,你师弟又惹麻烦了吗?你一定要包容他,他会改正的。”
“风儿,多教导一下师弟,他总喜欢争输赢。”
“……”
而桃月逐渐发现自己对苏牧风的感情开始变得与众不同,人们称这种情感为爱情。苏牧风早就对她有意,二人情投意合,很快苏牧风便娶了桃月。
苏牧风一直都很尊敬桃月,桃月也非常贤惠,两人琴瑟和谐,恩爱有加。
袁慈不痴迷于情情爱爱,他眼里只有输与赢,他总是想比场表演观众多的那个,想比哪个赚的钱多的那个,想比哪个逗得师父笑的那个……
如此要强的他,有一天他对女人感起兴趣时,却意外的发现她们的皮可是制作皮影的绝佳材料。
袁慈不仅喜欢用别人的皮,还特别偏爱那些美丽的女子。他的嗜好令许多人谈虎色变,可是他乐在其中,反正师父不管他,他想干嘛就干嘛。
在暗中,苏牧风和桃月偶然发现袁慈做的邪恶之举,多次提醒希望他能醒悟,反而袁慈的行为愈发变本加厉,他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这一切,都是他自认为用了姑娘们的皮的原因,不曾想苏牧风早已不再演出。
袁慈见苏牧风如此狠心,他以桃月为要挟,逼迫她帮助自己,桃月不忍苏牧风身处险境,最终成全袁慈的利欲。
而此时的苏牧风却毫不知情,在疾病中去世,享年四十岁。
“你,咳咳咳……你怎能残害同门?!你这个逆徒!”大师气急败坏地骂着,他浑浊的双眸染满血丝,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袁慈走上前扶住大师,语气悲愤,“师兄不仁在先,我又怎能不义。”
“您平时何曾看过我一眼?!仅因苏牧风做每件事情都比我出色,您就更加偏爱他。那我呢?!我努力到如此之程度,不就是为了您能够看我一眼吗?明明我才是您引以为傲的弟子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见苏牧风,却无视我呢?!”
大师捂住胸口,痛苦的呻吟着,他颤巍巍的指着袁慈,怒喝道:“够了,你这个逆徒!太让为师失望了!”
袁慈气愤地摔门而出,就在那晚,大师怒火攻心,病倒在床,最终撒手归西,临走前将袁慈逐出了师门。
屋内烛光摇曳,大师的遗体被覆盖着白布。
袁慈跪在床前,眼泪一滴也未流下。
“师父,连你也要离开我吗?徒儿就这般不济,让你如此厌恶,您都不愿留下一缕残魂,连一眼也不愿相看?”
袁慈抬起头,神情凄凉,“师父……”他的眼神仿佛能透过层层帷幕看见遥远的星辰,那么璀璨夺目,却无法触及。
“我错了,师父,是徒儿错了……”
“师父,您告诉徒儿该如何是好?徒儿该怎么做,您才会回来?”
他哭得泣不成声,一向坚毅冷漠的他,第一次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情,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找不到方向。
袁慈缓慢地站起身,走向床边,触碰大师的衣襟,喃喃说道:“师父,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不如就我这个恶人亲自送您最后一程。”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大师死后,他的尸骨被放入一口棺木,埋葬在桃花树下,袁慈将棺木打开,将一张人皮铺在大师的棺木上。
没人知道那张人皮是谁的。
而这一切都被变成鬼的苏牧风看见,渐渐地,他麻痹了自己的内心,如果他能早点揭露真相,或许那么多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而他自己也带着罪恶的负担。
在人世间转瞬即过了十余年,时光荏苒,他渐渐淡忘了这一切。
他只记得自己曾经热爱皮影戏,师父和师弟是他生活中重要的存在。
对于夫人的模样,已然模糊不清,可是每当他想起她,内心深处总会隐隐作痛。
“在师父生前,你就是他最宠爱的弟子,这么多年,你全然不知么?”
袁慈哭笑不止:“呵呵,多么讽刺啊……”
他嘲讽地盯着苏牧风,“他到死都不愿看我一眼,到头来是我错怪他了……哈哈哈哈……”
他逐渐从大笑转为哭泣,眼泪静静滴落,他的声音沙哑破碎,“我一点也不怨师父,师父才是最好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袁慈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苏牧风愣愣地站在原地,目睹着他痛苦的模样,并未做任何动作,“桃月在哪?”
“她永远成为了皮影,这是她亲口答应我的,可怨不得我!你还不知道吧,她被困在你那间破屋里头的一个木盒里,永生永世!”
邪笑声在地窖中回荡,袁慈已经疯魔了。
此时的苏牧风比任何人都清醒沉醉,即使化为鬼,他眼中的血丝依然清晰可见,悲剧的结尾,罪恶的开端。
在发狂,在呐喊,绝望的泪水润湿了那双充满皱纹的眼眶,让他陷入了漫长的茫然之中。
那个他追寻了十几个年头的执念,竟就在自己的身边。
何等的可悲……
世人对鬼忌惮不已,却不知鬼不曾伤人,可人伤人。
人们常常对鬼魂的模样感到害怕,却未曾意识到人类皮囊下更恐怖的黑暗面。
是鬼吃人么?不,是人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