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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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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月份一旦进入十月,各家就要开始备起冬衣。

    像宋家这般的人家,寻常清雅的棉衣还不成,得是上好的缎料,水缎子光滑鲜亮,请家养的绣娘用金银的丝线绣好图案,再在内侧缝上毛绒夹袄,穿在身上轻便又暖和,最主要是那一抹惊艳的亮色,准能让人在各家宴会露出脸来。

    二舅母管着全家的份例,替宋芝情制衣时,也匀了些给傅兰茵。

    选的都是石榴红湘色,另有一件猩红白绒斗篷。

    许是因着二舅母到底是穆家人,等开过年,傅兰茵和穆澈的婚期定下来,她衣橱里那些水绿月白的褙子,在白皑皑的冬天,看着过分清冷,所以这回送的衣裳,颜色瞧着喜庆。

    平日里宋芝情最爱穿颜色正的,可眼下傅兰茵也有了,她生怕撞上衣衫,白丢自己的脸面,破天荒地穿得十分素净,反倒是在各家的宴席上博得文静的雅名。

    傅兰茵跟着二舅母吃了几趟席,宴上夫人们都对着她说好话,有些闺秀难得来和她交好,她都是轻轻笑了笑,点头应承,左不过应个景。

    真要说起这里面的变化,还得是嘴碎的下人传出去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穆澈送她回来被瞧见了,隔日京城中关于她和穆澈的风向立马变了,一说从前穆大人不喜她,都是谣传,实则穆大人对未婚妻好得很,亲自陪着去给未来岳母祭拜。

    面对他人的旁敲侧击,傅兰茵也只是笑,她总不能说其实那日就是个巧合,穆澈到底喜不喜欢她,自己都没弄懂吧。

    何况穆澈身居要职,他的一举一动被别人看在眼里,生怕出了点差错,就被同僚或是政敌参上一笔。

    从前他为人清高正直,做事又狠辣,没几个人敢明着胆子巴结,可现在有个傅兰茵摆在那,兴许等她过了门,还能吹吹枕头风。

    那些勋贵夫人无不如此想,对着傅兰茵就更加热络。

    可傅兰茵只是笑,穆澈一概的事,闭口不提。

    她们也逐渐失去兴趣,仍旧朝着宋家的二夫人使力,什么好词都拿去夸宋芝情,连边上的宋芝怡都没沾到几分。

    大舅母前些日子给宋芝怡相看了不少人家,可都是些商户,大舅舅十分不喜。

    虽知道大舅母家曾卷入贪污案,给宋芝怡拖了不少后腿,但大梁士农工商,商人最末流,他好歹位列大理寺卿,就是找个穷学子也好过商户。

    如此一来,宋芝怡的婚事又被搁置了。

    照大舅舅的意思,是想等明年春闱后,从那些学子里挑一个清流出身的,门第不必太高,家中有几亩薄田能过得去就成,这样也不怕宋芝怡嫁过去被欺负。

    大舅母不赞同大舅舅的想法,再过一年,宋芝怡就要十七了。挑学子也要合眼缘,那些聪明人家,早早就看准了人,到时候剩下的,能有什么品行好前程好的。

    真要这样,还不如找个亲近的。

    于是话题就歪到大舅母的亲眷,方家身上。听到大舅母透出想让女儿和方业明结亲的意思,大舅舅还没能有多大的反应,宋芝怡就先不乐意了。

    两母女就这事上翻来覆去吵了几次,最后弄得谁都不愉快。

    宋芝怡赌气搬到傅兰茵的院子里来住,寻常不肯走动的,也开始跟着走动起来。

    她们俩都是安静的性子,就算在高门云集的宴席上,也说不了几句话。

    宋芝情看她们坐着发呆,实在像个木头,正巧她想去外头活动活动,就将她们也一道拉上,有个照应。

    谁知宋芝情打得是拉她们垫背的主意。

    她们逛着就到了一片树影子后头,透过斑驳的绿意,清楚听见前面男宾的言谈欢笑,傅兰茵推了推宋芝情的胳膊,似乎是想提醒她。

    “表姐,再过去就是男宾所在,咱们吹风也吹得久了,怕是一会儿就要开宴,省得夫人来找,先回去吧。”

    她好言好语劝说,宋芝情淡淡瞥了一眼,用一副“你真是胆小怕事”的口吻,浅浅说道:“怕什么,咱们又不上前去,就是隔着树林瞧一瞧。”

    宋芝情见宋芝怡没说话,笑嘻嘻地补充道:“表妹你是定了亲的人,自然不晓得今天平阳侯夫人开宴席的意思,他们家正有适龄的男子,夫人是趁着机会挑媳妇呢。”

    她的眼神慢悠悠的飘到宋芝怡身上,像是说笑话似的:“虽说京城官宦人家的姑娘多了去了,但我看大姐姐也不差,说不定能瞧见喜欢的。”

    宋芝怡白了她一眼,侧过身喃喃道:“不害臊。”

    说是这般说,但宋芝怡也偷偷用余光瞥着。

    树影子终究能透出些缝隙来,宋芝情定神看来看去,几张陌生男子的脸颊晃动着,他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忽而有青玉带绑着鹿角和田玉的玉佩闪过,宋芝情面上一喜,倾身向前。傅兰茵好奇的望过去,在玉佩延伸的上方,正是陈云祈的侧脸。

    他的那双桃花眼此时沾染酒气,更是藏着星星般的深情。

    怪不得宋芝情要过来看呢,原来心里早就有奔头。傅兰茵沉下心一想,忽觉宋芝情对陈云祈的情意都摆在明面上了,也不知二舅母怎么想的,他们俩的家世算得上门当户对,要真是成了,两人互有情愫,定会琴瑟和鸣吧。

    她不免感叹,连宋芝情说不定都能终成眷属,她和穆澈毫无感情的,却要磋磨着过一辈子。

    一提到穆澈,傅兰茵不免就学着宋芝情的样子,偷偷用余光觑着树影。只是弄得眼睛发酸,也没找出穆澈的脸来。

    自那次祭拜母亲之后,她再没见过穆澈,就连跟着舅母去的宴席,也找不着他的身影。傅兰茵倒也不是刻意去找,就是总下意识的留意,要不是阿遥提过一嘴,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也不知怎么,她明明应该躲着穆澈,最好一次都遇不见。

    傅兰茵对此颇为懊恼,丧气地垂着头。

    宋芝情以为她是没瞧见穆澈,哀怨自怜,顿时就畅快道:“澈表哥领着御史的差事,自然是忙得很,哪里有空来参加这些勋贵宴会。快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澈表哥又看不见,你要是想,就去御史台找人不就行了,反正你们有圣上的婚约,没人说你不合礼数。”

    傅兰茵愣了一愣,没听出她语调里的阴阳怪气,只是觉得心事被谁窥探,羞愤难当,驳斥道:“表姐瞎说什么,我才没你胆子大,脸面都不顾。”

    她口不择言,也不管宋芝情会不会生气,扯着宋芝怡躲到另一边去,那急匆匆的脚步,看着像是小鹌鹑走路。

    宋芝情都被她气笑了,忍着骂了句“没骨气的”,也就扭头走回去。

    ·

    今夜无风无云,空荡荡一个月亮挂在天上。银白的轮廓在墨黑里发出光,码头的水面浮动着似有似无的波澜,将月亮整个吞没。

    御史台烛火通明,连带着灯笼都换了好几次。

    后门口的小路上,一箱箱的香料被送进来,白色的封条贴的紧实,官差严肃地清点着,等好几车送完,后面还跟了绑住双手的伙计,各个面如死灰,噤若寒蝉。

    之前抽查码头,已然有香料以次充好的情况,当时穆澈虽抓到了陈家逃跑的伙计,但那人是个硬骨头,留着命敲打好几次,也没问出有用的线索。等他派人去捉拿陈家香铺的东家,早就人去楼空。

    本以为还要花些时间,没想到才过了一月,就又有人胆大包天到故技重施。

    香料全被搁在库房,有专人看管,官差把收集好的口供和来源上报给成蹊。

    晚上这批香料,是京城中极其有名的千金阁的货物,据伙计的供词,他们每年的进货渠道都是固定的,除了香药局多出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则是向各地船舶司疏通关系拿到的。

    只是今年有些特殊,海外遭了灾,走通的香料产量减少,京中的用量又大,他们不得不去找别的路子,托人从别处买了囤积的香料,想着掺少许在里头,也没人知道。

    可事情还没做,就被御史台截胡,言语之间都是替千金阁辩解。

    能做到京城盛名,光是香料来源里面可做的文章就极多,船舶司是官家设立,千金阁能从里面分到香料,背后定然有权贵撑腰。

    可一问千金阁入股的东家,还有管此次香料进货的伙计,成蹊就犯了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杵在门口没进去。

    穆澈刚将案卷看完,眼前影影绰绰,头晕乎乎的。

    瞧见成蹊发愣,眉头便是一皱,语气里带着了诘问:“既然查到来源,还愣着做什么,等人收了信,先跑不成。”

    声音有些哑,大概是太过专心,忘了喝水。杯子里空余茶叶,穆澈这才想起,他已经在此处坐了一下午,连脚步都没挪一下。

    成蹊被他骂习惯,简单的话只当是挠痒痒,犹豫地试探道:“公子,查是查清楚了,可要抓的伙计是……”

    他欲言又止,穆澈挑了挑眉,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王孙贵戚还是权豪势要?”

    “千金阁的东家,有宋家的二夫人,要抓的伙计,如今就住在宋府呢。”

    成蹊生怕穆澈怪罪,索性就把供词都呈上去,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不如让他来个痛快。

    穆澈眉目一滞,弯曲的手指渐渐酸麻。

    宋家二夫人出身宣平侯府,和他有着明面的亲戚关系,御史台查封香铺,东家的利益定然受损,要是接着查出更多的线索,难免不会找东家问询,只是真把二夫人请到御史台来,那宋家也就颜面扫地了。

    至于要抓的伙计,穆澈顿了顿,冷声问道:“管事的伙计叫什么?”

    成蹊如实回答:“方业明,是宋家大夫人的远房亲戚,前段时间来投奔的。”

    他微微打量着穆澈的表情,忙不迭提醒道:“公子,你见过的,就是那日在承安坊拦住傅姑娘说话的男子。”

    穆澈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嫌弃他言多必失,只是被一打岔,忍不住就想起那日的情景。

    他的手指拂过案卷,纸张的触感令他有点发痒,记忆里关于那人的印象突兀得碍眼,明明是正常的说话,可那表情动作,都让他生厌。

    半刻后,他才吩咐道:“你照旧抓人,不必顾忌宋府。”

    成蹊得了令,心里也松口气,直起身子,握着刀柄就要召集人马。

    穆澈恍然又想起马车上的一幕,傅兰茵缩成小小的一团,怕他又不敢出声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捏了捏眉心,提醒成蹊道:“抓人的时候,动静小些,她实在娇气,别吓着了。”

    成蹊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心知肚明的应承,又揶揄保证道:“公子你放心,我定然不会伤着傅姑娘的。”

    “还不快去。”

    穆澈扔了个纸团,恼怒中还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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