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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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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城后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马车在狭长土路上行驶,车轮子碾过满地的碎石子,带来一阵阵的颠簸。

    天空坠满乌云,阴沉沉的,潮湿的氛围似乎透过座椅爬上傅兰茵的小腿,她始终僵持着,半边身子紧紧贴着马车,仿佛坐在旁边的穆澈是洪水猛兽,吓得她手心冒汗。

    穆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傅兰茵懵懵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马车,并且快要抵达西山。

    阿遥和成蹊坐在车辕上,两个人偶尔会说些话,声音透过薄薄的帘子传进来,反衬得他俩不言不语的寡淡。

    她原本以为穆澈不在轿子里,委婉地拒绝了成蹊的好意,现下发觉穆澈方才就安稳得在里面听着她的话,那成蹊帮忙的提议,莫非是穆澈的意思。

    他不会觉得自个不识好歹吧。

    傅兰茵心中犹疑,颇有点懊悔,可不敢去看他的面容,下意识得将手指摩挲着衣裳的花纹边。

    她今日虽穿了一件清雅的织锦褙子,但花纹缀满小颗的珠子,指腹不停地磨来磨去,总是不平坦,随着她紧张的心情,就更想把那里抹平,不一会儿,手指皮都蹭破,流出丝丝血来。

    穆澈微微朝她看了一眼,发觉她只是低头发呆,忍不住出声道:“傅姑娘,手指。”

    “啊?”

    傅兰茵恍然轻唤,顺着他的视线才看见自己的手指出了血,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要不是他提醒,怕是根本不会发现。

    血珠挤在指甲附近,一点点的红仿若被放大,傅兰茵更加不好意思,用手帕快速地盖住,也顾不得从指尖窜到脑海的淡淡疼意,羞赧得朝穆澈笑了一下。

    穆澈静默地看着她处理伤口,皱着眉,又把话咽了回去。

    可能是突兀的血腥味钻到傅兰茵的鼻腔里,她坐直身子,将手帕凑到鼻子边闻了一闻,气味淡不可闻,那马车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又是从何而来。

    她悄悄打量着穆澈,他的面色比起寻常更白,是一种灰白色,仿佛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再精致的五官也沾染了虚弱。

    眼底藏着红血丝,衣裳干干净净的,只是总有种浅淡的血腥气,想着成蹊今天驾车遇到她,不免就有了些猜测。

    “穆大人今日,没去上朝吗?”傅兰茵壮着胆子开口,她将帕子按在手指上,指尖泛的疼痛反而给她带来一丝清醒快意。

    穆澈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傅兰茵讪讪的收回眼神。

    她果然不该多问,以穆澈少言寡语的性格,能有个嗯的回应,是不是也算是恩赐了?

    心里在腹诽,眼睛却盯着脚尖。

    穆澈似乎意识到空气里凝聚的尴尬,突然解释道:“近几日御史台案卷堆积,我奉命受理,圣上体恤,特赐我不必上朝听政。”

    他用拳头抵着嘴唇,轻微的咳嗽了几下,喉咙仍旧哑哑的,“你,不必觉得为难。”

    “御史台的案卷繁重吗,穆大人好像一直都没休息好。”

    傅兰茵没话找话,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她是不想再去忍受那种冷滞的氛围。

    穆澈耐心回答:“谈不上繁重,只是我做事心急,一旦接受一件,就必定要抽丝剥茧查清楚,才肯罢休。”

    他说这话时,没什么感情,傅兰茵也琢磨不透是不是真话,只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脑海里时不时跳出来长街上的画面。

    他在御史台审犯人,难道也是摆出这般的面容嘛。

    如此想,傅兰茵就遮遮掩掩地往他身上打量,穆澈的腰间别着一把短剑,剑鞘玄黑,用银丝嵌出长长缠绕的花纹。

    时下的公子哥,大抵都是配玉,足能彰显气度风雅。

    穆澈却带着一柄短刃,莫非是为了防身,或者临时抓人?

    傅兰茵莫名想了想穆澈突然拔剑的景象,在她的设想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滑稽,然后嘴角就不自觉地爬上了笑。

    马车颠了颠,在西山的滑坡上勒紧缰绳。沉浸在幻想中的傅兰茵一个没抓稳,衣料擦着布料就斜斜地滑下去,整个人朝穆澈的方向偏移。

    她眼睁睁瞧着穆澈的下颌骨在她的眼前越来越放大,他的眉宇间闪过惊惶,傅兰茵的腰际和穆澈的手臂咫尺之遥,刀鞘抵住她的腰窝,扎得有点疼。

    而她的小腿也刚巧被穆澈的脚踝挡住,他们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对峙着。

    傅兰茵呆呆地望着穆澈。

    穆澈隐秘地咳嗽了一声,低着嗓子:“傅姑娘,到了。”

    她猛然点了点头,像是西洋八音盒里的小人,仿佛被穆澈拿捏住。

    意识到两人间的奇怪氛围,傅兰茵连忙挎过脚边的香烛祭品,钻出了马车。

    ·

    濛濛细雨落在泥土里,傅兰茵探出头就差点要缩回去,雨滴在她的手边开花。

    阿遥将她扶下马车,用手掌替她挡雨。

    西山的路不好走,尤其是下雨天,好在才刚开始下,泥土未曾湿润至泥泞。

    成蹊眼疾手快地递过伞,傅兰茵朝他笑笑,表示谢意。刚要接过,穆澈撩开帘子,顺势握住了伞柄,他轻易就下了马车站在她的身侧。

    “我陪你去。”

    穆澈将伞倾靠在傅兰茵的头顶,仿佛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没等傅兰茵回应就先迈开步子。

    傅兰茵实在是吃不准穆澈的脾气,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走得有些快,西山的陡坡很多,傅兰茵的小腿三步的距离,只能顶穆澈的一步,她努力跟紧,最后越走越快,分不清额头上的汗是雨水还是汗水。

    她踩着穆澈踩出的脚印,气咻咻的朝他喊道:“穆…穆大人,你慢一点,我跟不上了。”声音如蚊子,断断续续的。

    穆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的脸上带着失算的张惶。

    傅兰茵深深地喘了口气,总算是跟上了。

    她走得脚都有些发疼,心中颇有点怪穆澈的意思,可偏偏他全然是好意,于是只好怪自己长得不够高大,短手短脚的,稍稍解了心里的闷气。

    穆澈放慢脚步,见她走的艰难,额角都是水珠,恍惚明白刚刚的失礼,知道她的帕子擦过血珠,姑娘总是金贵的,就从袖口取出帕子递给她。

    “擦一擦。”

    傅兰茵没好气接过去,仍旧不忘说谢谢。

    两个人又陷入没话说的境地,傅兰茵不禁觉得他们大概是天生的没缘分,不合适,她看宋芝情缠着陈云祈的时候,你来我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嫌弃相处的时间不够,满脸都是春风得意。

    可她和穆澈呢,三句话就断了由头,白担赐婚的名目。

    母亲的墓就在前面的小山坡上,那儿一整片都是宋家祖坟。

    当年母亲郁郁而终,原本应该安葬在傅家的坟冢里,可父亲是寒门出身,老家的宗族和他有些不愉快,早就不来往。

    外祖母又不想母亲千里迢迢再回泉州,就将她安葬在了宋家祖坟。

    西山虽是块风水宝地,但天生地养的露着,杂草顽强的滋生,在墓碑的四周生根发芽,傅兰茵想找个摆祭品的位置,都有些凹凸不平。

    她一时间犯了难。

    穆澈看她手忙脚乱,盘子放在杂草上立不稳,泥土又不听话得朝她的脚边冒,索性就蹲下来,把伞塞给她。

    他将腰间的短刃抽出来,当作铲子似的将墓碑前的杂草砍断,好好的一把剑,全沾着断裂的草根,什么剑花漂亮,剑刃精致,在此刻都只成了替她除草的东西。

    傅兰茵心头酸涩,整个人惘惘得像是覆上了一层薄雾,穆澈在她的眼前晃动,却看不清面目,好像是记忆里的景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个曾在她面前动手的人,竟然也会替她除草?

    说出去肯定没有人信。

    穆澈替她把果盘摆好,语调里带着和悦:“雨一时半会下不大,你不必着急,好好祭拜。”

    说完他就接过了伞替她撑着。

    傅兰茵迷迷糊糊地给母亲上香,其实她对于这块墓碑十分熟悉,可能都要熟悉过记忆中的母亲。

    情绪冒出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想到哪说到哪,颠来倒去的没顺序。

    也许是有人在她身边,傅兰茵就有些犹豫,只待半刻就要动身下山。

    穆澈依旧是安静地陪着她。

    下坡路十分湿滑,脚跟落地总要往前冲一冲,傅兰茵身板小,很难稳住。

    穆澈自发地走在她前面,用肩背给她抵去一些冲突。

    傅兰茵在清冷的空气中醒神,忽而发觉这条路走的时候平稳异常,像是穆澈经常来西山似的。

    念头一冒出来,她就将刚刚的不对劲也翻了出来。

    似乎自己从未和穆澈提过母亲的墓穴所在,他怎么就率先带她去了?

    傅兰茵奇怪的细思着,全然不顾人都走到边缘上,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间。

    穆澈发觉她走神,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的小臂,沉声提醒道:“看路。”

    傅兰茵稀里糊涂的朝他看了一眼,脚尖差点要滑下去

    穆澈无可奈何地拉住她的手臂,眉头微皱,像是生出妥协,喃喃问她道:“还有地方要去吗?”

    傅兰茵知道方才是自己的原因,生怕穆澈一个不对劲又生气起来,安分乖巧的站好身子,老实答道:“还要去檀溪寺上香。”

    穆澈直接上前,靠近了她一些,伞面将豆大的雨滴隔开。

    “雨天路滑,我陪你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前面那句理由很没有说服力。

    傅兰茵恍惚瞧着他,却见他已然侧过身要走

    雨越来越大,又是在山野间,绿叶都能溅起丝丝的凉意,傅兰茵穿得单薄,晓得衣裳要是沾了水贴在肌肤上更难受,就紧紧跟着穆澈。

    雨气蒸腾间,两个人好像就要贴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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