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城墙上的竞速
城墙的入口在仓街一侧,这个新造的商业街还未营业,却已经灯火通明。我有预感,这个商业街区的繁华会在某一天突然到来。
余清走上了往城墙上去的阶梯,周遭有两个小男孩正在玩着竞速的游戏,他俩从城墙上面下来,在这宽矮的石阶上跑的飞快。这样的举措过于危险,我生怕他们摔着了,磕伤脑袋。
在我还未爬上这座城墙的时候,那两个顽童又从城墙下快速的跑过我的身边,甚至超越了在我前面的余清。
等到他们两个爬到台阶顶端的时候,余清也刚好走到那里。其中一个稍大一些的小孩,他挑衅一般的看着我,说道:“大哥哥,你行不行啊,我们都上来下去好几次了,都比你快。”
余清也跟着起哄道:“大哥哥,你是不是不行啊?”她叉着腰,那穿着拖鞋的纤细脚踝显露的更多了一些。
我笑了笑,对着那个稍大一些的小孩说道:“那让这个姐姐做裁判,我跟你们两个比试一下,怎么样?”
“比就比,我是无影脚,他是飞毛腿,还怕你个胖哥哥不成?”那个更小的孩子,超级大声的说道,余清则看着他笑着。
她没有笑出声音来,在小孩注意到她的时候也收住了笑容,我认为这是对孩子的尊重。
我走到了台阶之上,三人的身边,对着两个小屁孩说道:“我叫王安,25岁,无业游民,你俩挨个给我介绍一下,我不和无名之辈比试。”
稍大一些的孩子抬起头来,他先说道:“我叫胡文军,12岁,开学六年级。”
那个个子矮些的,其实是个蛮帅的小胖子,他有点害羞的说道:“我叫俞思诚,11岁,开学五年级了。”
“真巧啊?这个姐姐也姓余,你们还算本家呢?”我意外的说道,顺便推了推余清,让她也给两个孩子做个自我介绍。
她在我们三人的注视下开口,我想象着她会如何向两个孩子介绍自己,直到余清开口说道:“小朋友,你们好,我叫余清,余是多余的余,清是凄清的清,我今年25岁,在新湘苑上班。”
俞思诚在我之前开口了,他的注意点和我根本不一样,他说道:“小清姐姐,我的俞是比喻的喻去掉口字旁,和你的余不一样。”
我看着余清,直到她将自己的介绍说完,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把多余和凄清用在自己的名字上,小孩子的注意点,和我关注的并不相同。
风从相门城墙的北面吹来,高处的地方比下面要冷些,这风在没有高层建筑的姑苏区更甚,余清就这样站在这城墙之上,她单薄的身影让我有些心疼。
“胡文军,俞思诚,你们两个给我听我了,我要给裁判姐姐重新介绍一下,她叫余清,年年有余的余,月明风清的清。她不像胖哥哥一样是个无业游民,她在居委会上班。”我认真的说道。
两个小屁孩并没有买我的帐,他们只是催促着我快点进行爬城墙的竞速比赛,蒋瑜却看着我笑着,俞思诚煞有介事的说道:“谁输了的话,要请赢的人喝可乐哦。”
他好像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这样没有经过社会毒打的小屁孩,我一定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我自信的说道:“没问题,如果我输的话,我请你们俩,还有裁判姐姐一起喝可乐,如果你们俩输的话,就一人买一瓶送给我和裁判姐姐。”
他俩点头同意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随即开口说道:“为了防止待会有哪个小朋友赖账,你们俩个各自放三块钱在小清姐这,我的话,微信转给她九块钱,这叫验资,懂吗?”
余清拉了拉我的衣角,轻声的在我耳边说道:“这样子,对两个小孩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一边打开微信,给余清转了九块钱,一边说道:“愿赌服输,就算是小孩也没有赖账的道理。如果我输了,这三瓶可乐,我肯定不会赖。”
余清并不知道,这是我对小孩的尊重,我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少不经事的娃娃,而是真的有把他俩当成我的对手,当成我的朋友。
俞思诚果断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五块钱,他塞到了余清的手里,当我们三人盯着胡文军的时候,他不好意思的掏了好久的口袋,也只掏出来一个一元的硬币。
我不想坏了规矩,就像陈皮立着牌子答应着那个渔人家的小男孩,一百文杀一人,少一文都不行,现在少两块,那肯定更不行了。
在胡文军的窘迫中,俞思诚大方的说道:“胡文军是我朋友,他那两块钱我出了,加上我的五块钱正好六块,先放在小清姐这,再说了,我们还不一定输呢!”
他的大方解决了胡文军窘迫的劫难,因为两块钱引发的劫难。
“好,既然现在资金到位,那我来说一下规则,小清姐就站在这城墙上最高点的台阶中间,待会我们从她的左手和右手两边开始跑,谁先抓到她的手,就算赢。赢的人喝可乐,输的人喝西北风,听懂了没?”我阐述着竞速规则。
“赢的人喝可乐。”胡文军和俞思诚异口同声的答道。
余清好像很乐意跟我们仨玩这场竞速游戏,她就在城墙台阶的终点处站着,伸出了她的手,我和俩孩子已经下到了城墙底下。
皎洁的月光下,余清睡裙的裙摆在风中摇曳着,她不偏不倚的站在那里,等待着这场竞速比赛的开始。
“我可不占你俩便宜,待会让俞思诚喊321跑,我们就一起跑。”我高傲的说道。
我们在城墙底下的台阶处就位,一字排开。
俞思诚喊道:“3,2,1,跑!”
我们旗鼓相当的冲了上去,俞思诚的速度最慢,很快落在我们的身后,胡文军还有一战之力,风在我的耳边喧嚣,我想牵住余清的手。
这个念头在我的脑中萦绕着,我慢慢超过了胡文军,我的身前已空无一人。
不,还有一个,余清她,正在终点处等着我。我一步跃上数级台阶,一把抓住了余清的手,进而有了将她拥入怀里的冲动。
我突然感觉到余清的身体在颤抖,仅仅只是因为我抓住了她的手。
突然想起,这好像是我和余清认识以来,最亲密的身体接触了,我放开了抓着她的手,她才不再颤抖。
当我向身后看去时,发现了刚刚爬上来的俞思诚,还有在半山腰站着的胡文军。
我说道:“你们的六块钱我拿走了哦,有谁不服气的吗?”
俞思诚懊恼的说道:“倒霉!你怎么回事,胡文军,平常不是跑的很快的吗?怎么今天就掉链子了,我的五块钱没了。”
余清安慰着俞思诚道:“没事,姐姐请你们喝可乐,这个不算在我们打赌范围内。”
我们仨一起往下走着,准备去买可乐喝,胡文军仍站在台阶上,不动弹。
我看着他傻站着的样子,显得更加窘迫起来,直到我看到了他用力踩着的右脚,他的鞋面和鞋底已经分离开来。
原来他的鞋子已经很破了,那是一双我叫不出牌子的鞋子,可能就不是个牌子。
“你个呆逼,穿多少码的?我今天心情好,送你一双。”我对着胡文军说道。
“39码。”胡文军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就给你买个四十码的,你现在长身体,马上脚会变大,你俩和小清姐在这等我会,我马上回来。”我没耐心的说道。
“余清,你在这看着这两个小屁孩,我去最近的nike店给他买一双鞋子。”我嘱咐着余清,向仓街外跑去,在外面的道路上,我扫了一辆单车。
继续朝着观前街的那家nike店骑去,时间已经快九点了,这14km的距离,九点半关门前,我肯定能赶得上。
骑到观前街外,我并没有锁车,而是继续向nike店跑去,等我到店的时候已经九点十分了,店员们闲聊着准备结束今天的营业。
“给我拿一双40码的最新款的篮球鞋,直接打包吧。”我在柜台处等着,直到店员给我拿了一双黑白配色的字母哥五,我才意识到篮球鞋已经出到这一代了。
我扫码付了899元,拿着这双球鞋,就骑着原先那辆我停在观前街外的小黄车往仓街赶去。
等我到了城墙底下时,余清和两个小孩还在城墙上的台阶坐着,他们仨看起来好像聊的很开心。
我打开鞋盒,将字母哥五给胡文军穿上,待他穿好后,我用手指按了按他鞋子的前端,正好空了一个指头的距离。
原来,他那双穿烂的鞋子早就已经挤脚了。
“谢谢你,王安哥哥。”胡文军说道,他仍不忘把他那双已经穿烂的鞋子装进鞋盒里。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余清,你把小胖子的五块钱还给他,胡文军的一块钱给我。等下次,我们四个见面的时候,你要请我,请小胖子,请小清姐三个人喝可乐,能不能办到?”我严肃的看着胡文军问道。
“可以,我接下来每周的零花钱都攒下来,到时候就请你们三个喝可乐。”胡文军答应道。
我以时间太晚的理由,让他俩先回家了,这才和余清在这城墙之上有了独处的时间,我们在靠近护城河的这一面城墙边,枕着城墙站着。
“聊聊吗?”我先开口道。
“你先说吧,从为啥给他买球鞋说起。”
“我想起了我以前,挤脚的鞋子是一方面,我想起了一件小学时遇到的比他还要窘迫的事情。那时候,我穿着我奶奶给我买的十块钱的运动裤去参加学校的短跑比赛,为了减轻负重,我连内裤都没穿,结果在热身时,裆开了个大口子。”
“哈哈,然后呢?”
“比这更窘迫的事情还在后面,我偷偷躲回了教室,那时候是夏天,我连一件遮羞的外套都没有,我在教室的座位上夹着双腿,整个校园的广播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广播咋说的?”
“三年级四班,王安同学,请速到五十米跑道处就位,那广播的声音,偏偏就响了好几遍,我想不通这该死的比赛有那么重要吗?少了我一个人难道就不能比了。”
“我算是理解你为啥要给小胡买鞋子了。”余清说道。
“那是个很煎熬的上午,我在教室里做起了数学习题册,等到运动会结束,同学和老师全部回来的时候,我有些忘记了,余清,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又是怎么回的家,这些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我想再讲下去,可是那段记忆在脑中已经模糊起来。
“没事的,王安,想不起来的话,就忘记吧,你可以讲给我听,我会替你记着的。”余清安慰着我,说道。
“这话伊平也和我讲过,她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了,在我们交往的那三年里,我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了。”我说道,和余清便再无言语,我们只是平静的吹着风。
了解一个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像我和余清现在这样,在城墙上吹着风,聊聊天就已经很好了。
我经常会在一群老年人围坐的地方,听上一个下午,他们叽叽呱呱的讲话声,从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然而到傍晚降临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心满意足的收起小板凳,开心的回家。
从我从蒋瑜家出来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她还没有联系过我,我在相门城墙上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卧室的方向。
那房间的灯就在我的注视下关闭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吧。”我对余清说道。
余清点头,我们一起走下城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城市里,从一片黑暗走到另一片黑暗。
到蒋瑜家楼下的时候,陆永生那辆醒目的车子已经不在了,蒋瑜卧室的灯也不亮了,可她一条消息也没有给我发。
我给她烧了那么多菜,没有吃上一口,在大晚上被赶出来,尽管那不是我的家,此刻,我早已没了一丝男人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