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在苏州等你
我在苏州生活了二十二年,这竟然是我记忆以来,来平江路的第一次。我来市里并不方便,大学时不常走动,最多的出行便是坐地铁二号线到苏州站,再坐上高铁去见回杭州上学的伊平。
我的家在阳澄湖边一个名为太平的小镇,从家里开电动车到最近的骑河站也要十来分钟。
所以这极富盛名的平江路,我真的没有来过。
我和余清从相门桥一路走过去,还未到平江路,我却已经流连于两岸的风光。那风从相门城墙吹来,往苏大吹去,在这条大路上的阳光,比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明媚许多。
走过平江中学的门口时,我不免多看了几眼,蒋瑜就在这所学校教书,其实我的人生理想一直都是找一个老师结婚,然后在苏州和她生上一个孩子,我们的工作不用太忙,周末的时候可以带着孩子去湖边露营,去爬附近的山。
我想象中的那个女人,比以往都要具象化,我好像快要看到她了,她就站在那,背对着我,我朝她走近,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就那样背对着我,我快要看到她了,我下意识的喊出:“蒋瑜。”在那女子回头的瞬间,余清叫住了我:“王安,走快点,前面就是平江路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喊了蒋瑜的名字。”
“没啥,我刚想说蒋瑜在这间学校教书,不是啥重要的事情,我就没有再继续和你说下去。”我说道。那脑海中的女子又变的模糊起来,在她将要转过身来面对我的时候,多么美妙的时刻,却被余清打断了。
大中午的平江路,游人如梭,他们大多不是苏州本地人,是从外地来苏州游玩的游客,比起我和余清漫不经心的走在这条沿河的街上,他们则耐心许多。
我看到一个穿着汉服的女子,在一面写着苏州字样的墙边站着,她的男朋友在一旁给她拍着照。周围拍照的人很多,也不单单是这位。
但余清的目光一直对着这位穿着汉服的女子看着,“要不要去选一件汉服,我给你拍点照。”我说道。对于余清来说,这难得的休假,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嗯。”余清点头说道。
不知为何,这本该是情侣之间做的事情,此刻我却和余清做着。我从来没有给伊平拍过穿汉服的照片,我们在苏州相处的日子并不多。
余清好像并不喜欢拥挤的人群,我们路过很多家挤满了客人的汉服店时,她都没有朝里走去,我索性跟着她,我有些不耐烦的点上一根烟,继续跟着她走着。
我想着,如果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她还没有走进一家汉服店,那我们就不拍了。
在一棵银杏树下,余清看到了一家在巷子里的汉服店,她朝着巷子里走去,我们走进了这家巷子里的汉服店,店里的人不多。
店里陈列着几排汉服,也有着各种样式的旗袍。趁着余清在店里欢喜的看着的时候,我坐在店外的石阶上,点燃了一支烟,这似乎成了我难得享受的时光。
“王安,你看看这件好看吗?”余清拿起一件淡绿色的汉服向我询问着。
“挺好看的,和你的气质挺配的。”我看了一眼后,浅浅的回应了她。
余清她竟然直接买下了这一件汉服,“多少钱?”我惊讶的问道。在这条开满汉服店的平江路,如果只是单纯的租一套汉服,那也要花一百块钱。
“1000块。王安,你得等我一会,老板娘说还能给我编个头发。”余清回我道。
我抽完烟,索性坐在店里等了起来,不多时,余清已经穿好那件浅绿色的汉服,她坐在店里的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是一面镜子,汉服店的老板娘正在给她编着发饰。
我坐的位置正好在她镜子的对角,饶有兴趣的看起了正在编头发的余清,我的思绪又飞远了,记忆里,我一直都是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在镜子的对角则会看到伊平对着理发师指手画脚。
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余清在镜子里对我嘟哝着嘴,于是我也回应了她,我看着她笑了笑。
“有很多年轻情侣到我店里来,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老板娘一边编着头发,一边羡慕道。
“姐,你误会了,我和她也就见过两面,算是朋友吧。”我不想引起老板娘的误会,随即解释道。
“你们遇到喜欢的人,要勇敢的往前走一步,如果错过了,一定会后悔的。”老板娘说道。
我和余清都没有再接她的话,至少现在,我俩都没有喜欢上对方,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能这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一个人,那我王安便不会再相信爱。
“好看吗?”余清挑眉问道。
我知道她在问我,我也知道她不喜欢多说话,所以我只是点头,当她从镜子里看到我的反应后,她微笑了。
当余清编好头发,再次站在我跟前时,我有点恍惚,店家送了她一把木质的折扇,在折扇的下面还挂着一串珍珠,她轻柔的扇着那把折扇,真如大家闺秀一般。
“走吧,带你去拍点照片,穿这么好看,得留下点回忆。”我说道,起身向店外走去。
她这件衣服的颜色,和巷子口那棵银杏树的颜色很融洽,我让她在这棵银杏树下站着,等到周边没啥行人的时候,我给她拍了几张单独的照片。
余清往河边走去,她坐在了沿河的石凳上,那河对岸的墙上写了几行字:
等你很久,
你还没来,
我却已习惯了等你。
我不禁有些愣神,那家杂货铺的老板,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大度的写下这三行情书,习惯与等待是多么悲凉的事情,如果不等待,是否意味着错过呢?
“余清你听过焰火这首歌吗?”我问着在石凳上坐着的余清,她并不介意我没在给她拍照。
她竟然真的给我唱了起来:“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艳火。如果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亦回头,我们就错过……”
我当然也回应着她唱道:“于是你不断的爱我,我能如何便如何,在遥远的路上即使尘埃看今夜焰火,我等你在前方回头,而我不回头,你要不要我。”
周边的路人,真有停下来听我们唱的,尽管现在还是下午,那夏夜的焰火好像真的炸开来一般,余清很自然的笑着,她耳朵上的玉制耳环也微微动着。
我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美,立马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下来,我对这张照片很满意,午后的阳光照在她雪白的身体上,白的有些发光,她的小虎牙露出来了,又显得有些可爱。照片底下冒出头来的古朴的木质小船,印有苏州港的字样,与她穿着的汉服并不违和。
我和余清走走停停拍了许多照,等我们从另一边走出平江路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她和我告别道:“我要走了,王安,今天和你散步很开心。”
我错愕的向她告别,才意识到她并没有朝新湘苑的方向走去。余清她,难道不是住在新湘苑的吗?
我在平江路出口的地方,点上一根烟,看着她往西走去。在这根烟还未吸完的时候,我突然有种跟上去的冲动,冲动之后便是行动。
我在余清身后百米之外跟着,在这条漫长的东西方向的马路上,她的这件汉服还算显眼。
只是她突然就在马路口停下了,我拐进了一个巷子口,继续看着,我承认这有些变态,但我真的想知道余清这突然的告别,是因为什么?
有一辆黑色的车在余清前面停下,她在前排的位置坐下。如果是寻常的打车,我们都会选择坐在后排的位置。我瞬间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余清的朋友,甚至是男朋友都有可能。
她与我匆忙的告别,就是为了去赶赴下一场约会吗?
我觉得我有些可笑,在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苏州,我竟然连一个真心实意陪伴我的人都找不到,我打开手机将今天给余清拍的照片删掉,当我删到最后一张时,看到的是她在河岸边坐着,那时我给她拍的照片里,她笑的最开朗的一张,我愣住了,竟然有些舍不得删掉。
余清走了,坐进了那辆黑色的车里,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在几十米外的巷子里躲着,手里攥着的是那最后一张我不忍删去的照片。
我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走着,对我来说姑苏区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好在胖子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接起后,他和我说道:“李雯慧不打算去蒋瑜健身房当前台了,她有想做的事情,我最近也有可能会辞职,我这工作东奔西跑老出差,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我们领导老给我提让我去青岛的事。”
“你丫的给我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事,我还不了解你吗?说吧,要多少钱?”我悠悠开口道。
“十万块,我们准备在苏州开一家咖啡店,具体位置还没想好,我这有二十万,她那有十五万,我们不打算问家里要钱,所以我问问你有没有钱。”胖子直说道。
“你丫的不是跟我说你月月光吗?怎么能拿出二十万来,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身上就十万块钱了,你确定要我跟着你一起投资吗?我现在还没有工作,我会饿死的。”我无语的说道。
胖子在苏州的生活我是知道的,常年混迹于酒吧,音乐节,他那点做销售的工资,再对付一下房租,那真的是兜比脸干净。
“我说我要在苏州买房,我妈给了我二十万,我是真想在苏州有个家,我老是想,如果买了房,我就有约束了,不会再花天酒地。但现在,李雯慧成了我内心的约束,我愿意把这钱拿出来给她开一家咖啡店,她喜欢做咖啡,以前放假的时候老去咖啡店打工。”胖子坚定的说道。
“苏州市场上的咖啡店,他们的规模和形式已经基本定型了,如果你真的想开一家特色咖啡店的话,我觉得不妨大胆一点,我们去平江路上开,咖啡店的名字我都想好了,我在苏州等你。”我说道。
“平江路上开一家咖啡店要很多钱啊,就算你借我十万,我们的钱也就只能打个水漂,我可不敢拿我和李雯慧将来的幸福打赌。”胖子好像真的将一块石头丢进了他身旁的河里,我听到了噗通的声响,转而带来的是我俩无声的沉默。
在这无声的沉默中,我和胖子不约而同得点上了一根烟,我还是打破了这片刻的沉默:“你如果要开咖啡店的话,你那份销售的工作别急忙辞掉,好歹有一份工作,如果咖啡店的经营亏损了,那你和李雯慧在苏州还有个退路。”
“我知道了。”胖子简短的回应我之后,就挂断了我的电话。
我的这些建议是多么的无力。
我想帮他,胖子是我在苏州唯一算得上可以交心的大学同学兼朋友,但我的卡上确确实实只有十万块。如果开一家咖啡店真能成全她和李雯慧的幸福,我真的愿意将我这十万都借给他。
我对车子,房子,花天酒地的生活一概不感兴趣,如果真的有可能,我想在平江路上开一家名为我在苏州等你的咖啡店,这间咖啡店里,可以贴满这世上很多情侣的幸福和遗憾。
我希望这间咖啡店可以弥补那间杂货铺的遗憾,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杂货铺墙上的三行字:
等你很久,
你还没来,
我却已习惯了等你。
在这间还未存在的咖啡店里,我好像看到了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透过店外屋檐上的绿植照进装有透明玻璃的店里,一位捧着热咖啡的女人坐着等待着。
一位流着汗,喘着气的男人闯进店里,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女人说道:“我来了。”
女人的眼里含着泪水,微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