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过命的交情
我先一步坐进了那个男人给蒋瑜拉开的副驾后排的位置，愣了两秒后，感觉不妥，于是往里面挪了挪，示意蒋瑜坐进来，等到蒋瑜坐进来后，体面的男人开动了车。
“先送这小子去酒店吗？表妹。”体面的男人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不用，表哥，王安是我朋友，送我和他回家就行。”蒋瑜很自然的回答着。
汽车一路向东，这是我第二次去蒋瑜的家，只是不是同一个家了。六岁时，我和蒋瑜在上海的一个小区相识。
只是后来，蒋瑜和蒋阿姨在那次绑架事件之后，突然搬走了，那之后，我并没有再见过蒋瑜。
在我上大学时，偶然看到了一个新闻的报道，接受采访的那位上海富商，与我六岁时窥见的那位与蒋瑜母子见面的男人如出一辙，关于蒋瑜的身份，6岁的我并未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差距。
那位富商姓陆，蒋瑜却不随他姓，即使是私生女，我王安也是配不上的，这点自知之明我有。
蒋瑜的表哥开着车，不说话，蒋瑜也沉默着，我受不了这种沉默，于是开口道：“蒋瑜，等哪天你有空了，我带你玩玩那个机器人呗，虽然要快20年了，但我爱护的很好。期间坏过几次，但我都自己研究着修好了。”
蒋瑜听到我说的关于机器人的事，眼里的沉闷消散了一些，她嬉笑的回道：“我不信，你还留着呢？要是你能拿出那个机器人，我蒋瑜就做你王安的女朋友。”
我愣了一下，一直没说话的蒋恒开口了：“陆叔叔今天安排了你和小林在家吃晚饭，也算认识一下，你一晚上都没回来，小林就先回去了。”
蒋瑜打开车窗，让风透了进来，她的头发扬起，在风中，在车里。
我不合时宜的开口道：“这个小林是谁？”
蒋瑜朝我比了个嘘的手势，继续吹她的风去了。
我就不该问，小林不管是谁，肯定也比我强上百倍，有点想回到工地了，过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没事还能去泡泡澡，捏捏脚。
车子驶入了一个小区，不出我的预料，是个别墅区。
蒋恒把我和蒋瑜送到以后，车也没有下，就开车走了。我看着奥迪a6远去，才想起我那根在高铁站外就想点上的烟。
“我能抽根烟再进去吗？蒋大小姐。”
“烟有这么好抽嘛？王安，我不喜欢抽烟的男生。”
我拿出的香烟，在嘴上叼着，迟迟没有点火，烟有这么好抽吗？我同样也在问自己。
我算是毕业后才抽上烟的吧，那时实习分到了南京江宁的工地，实习工资不高，每天买上一包九块钱的红塔山，其余便没有什么消费了。
那时，我跟伊平都刚毕业，我选择了工作，她则准备继续考研，项目部给我们租了小区的房子。
伊平跑来南京和我同居了，她家里并不同意。
就像一开始为了我，她放弃在莫斯科继续留学，回到国内考研。
这国内的研究生，确实难考。
我跟她在南京的莫愁湖畔见的第一面，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一块在虎踞南路边上，爱心形状的湖。
在见面的第一晚，我和她发生了彼此的第一次。
可是今天，她却和我说了分手。
蒋瑜见我拿着火机的手在发颤，关切的问道：“没事的，王安，你想抽就抽吧，我陪你。”
“没事，我突然想到以前抽红塔山的日子了，那个香烟九块钱一包，但是蛮好抽的，有一年多没抽红塔山了。”我点燃了黑利群，缓缓说道。
“既然你这么怀念，走呗，我带你买去。”蒋瑜压了压戴着的鸭舌帽，似乎要把我吐出的烟雾隔绝掉。
“也行，正好我这包抽完了。”我拿出空壳子，示意我已经弹尽粮绝了。
“但是会有点远，王安，你还走的动吗？”
“别墅区就是这点不好，你说想买个香烟，边上也没个小卖部。在我家那边上，十米一个烟杂店。”听到蒋瑜说的有点远之后，我泄气般的抱怨着。
“路有点远，但是我们可以多聊一会啊。”蒋瑜走出院子，朝我招手道。
我跟了上去，没想到蒋瑜突然跑了起来，我吃力地跟上，在我气喘吁吁，看着她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接通后，传来的却是伊平的声音。
“你在哪？”
“出了点事情，现在在上海。”
“你会好好努力娶我吗？我不希望你每天守着那一期彩票，也不想再过那种和你在工地时居无定所的日子。”
“我知道，那几年，你过的不好受，我现在也回苏州来了，你也考上了苏大的研究生，我在苏州等你啊。”
“长大吧，长大吧，王安，我已经把我所有的爱都给你了，认识你的时候我21岁，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自己给了你，我努力过了，我没有输，对吗？”
伊平在电话里哽咽起来，我想起那大学毕业后的两年，她陪着我在工地边的小区生活，多少次见到半夜应酬喝的烂醉的我。
蒋瑜从我的身旁出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道：“王安，该减肥了，都追不上我了。”
我刚想回伊平的电话，却发现她已经挂断了，等我打回给她，发现已经被拉黑了。
“打扰你和前女友叙旧了嘛？”蒋瑜嘟哝着嘴说道。
“没事，我会在苏州等她的。”我认真的说道。
蒋瑜从口袋中，掏出一盒她刚去给我买的红塔山，她小心翼翼的给我把烟的外包装拆开，但是她并不熟练，甚至烟盒都被她拆坏了。
我将红塔山从她手中拿来，说道：“看好了哦，第一根烟，要用两根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烟盒，才能完美的将烟弹出。”
蒋瑜就这样看着我操作，但是，任凭我怎么抖动，那烟就是卡的死死的。
尴尬的我问道：“大小姐，你这红塔山多少钱买的？”
“十二块钱吧。”蒋瑜很快回答了我。
趁着蒋瑜回我的功夫，我直接硬捏了一根香烟出来。
“买贵了，塔子不值这个价。”我忧愁的说道。
“但你值啊。”蒋瑜看着我说道。
我点燃了这根香烟，那口感和味道钻入我肺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毕业那两年多里，陪着我私奔的伊平。
有很多次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都会说想吃小馄饨，因为小馄饨是那一块最便宜的食物。
我决定了，明天回苏州找工作，我得在苏州等她。
和蒋瑜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在一楼的客房住下，洗漱过后，就躺下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还蒙蒙亮，看了下手机才只有六点多，工地两年养成的生物钟一时之间也很难改变，我打开微信，给蒋瑜发去消息。
【蒋瑜，我买了十一点的高铁票，我该回苏州去了，怕你还没醒，先跟你说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蒋瑜竟然已经醒了，她给我回了消息。
【你先把票退了吧，反正你也没工作，先在我家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在网上找找苏州的工作试试看，而且，住我家，不收你房租的哦。】
那不成吃软饭的了，我王安虽然没钱，没工作，但我也没有这么容易答应她。
【也不是不行，那就先在你家待几天吧，但是，等我找到工作，我就走了，毕竟咱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在这段话后，我跟了一个俏皮的表情。
我和蒋瑜确实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
在我六岁时，在那个我们相识的小区里，遭遇了绑架。那一天，蒋瑜邀请我去她家阳台上看演唱会，在我们进入电梯时，却被周雅和他的丈夫强行拉进了11楼的家里。
那个在小区图书馆工作的周雅，和他的丈夫，是租住在上海的外乡人，他们盯上了蒋瑜，盯上了那位陆姓富豪的私生女。
其实那个时候，蒋瑜和蒋阿姨可以接受那个男人的好意，住在更好的地方，可能是蒋阿姨的偏执，选择带着蒋瑜在这个老旧的小区生活。
我在幽暗的储物间里，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口袋里的那个机器人遥控器，蒋瑜送我的机器人，我很宝贵的将遥控器随身带着。
我知道那个机器人的遥控距离很远，但是隔着这么多道墙壁，我不知道它能否接收到来自这里的求救信号。
我按下了救命救命的语音播报，以及1102的数字播报，我一直按着，生怕机器人收不到完整的信号，在家的妈妈收不到我的求救。
周雅给陆先生打去了电话，电话接通了。
“是陆永生先生吗？蒋瑜现在在我们手上，请你准备好一千万的赎金，在今天演唱会结束前，放在入场口的垃圾箱旁。我们的人，确认无误后，会放了你的女儿。”
“我是陆永生，一千万我现在确实拿不出来，一百万，我安排人去放在那垃圾箱边上，我不报警，你们放了我女儿。”
“陆先生，我们的人，绑架你的女儿，虽然只是个私生女，难道只值区区一百万吗？你的公司市值都十几亿了，一千万凭你的面子能拿不出来？”
周雅挂断了电话，她并不急于这一时的谈判，对于这样一位上海的富豪来说，周雅怎么说都无关紧要，这场谈判的关键仅仅只在于陆永生对蒋瑜的感情值多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王安能听到的就是储物间外，那个男人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楼下的演唱会已经开场，在万人瞩目下，歌手热烈的歌唱着。
周雅的指尖敲击着桌面，她看着她丈夫说道：“如果这个陆永生，不交这个赎金的话，这两个小孩就留下吧，费不上背上人命。”
男人回道：“你也觉得这个陆永生连一百万都不会出吗？虽然这小娃娃只是他的私生女，他这么大的家业，不至于这么做吧。”
在演唱会快要结束时，陆永生的电话也没有再打来，周雅的谈判显然已经失效了。这个男人，并不在乎蒋瑜的安全，甚至不在乎蒋瑜的生死。
突然！
我听到了剧烈的撞击破门声，昏暗的储物间里透出来一丝希望的光亮，我看到了执法者，很多个执法者，周雅和那个男人已经趴在了地上。
一位执法者抱起仍在昏睡的蒋瑜，带着我一道下了楼。在楼下，我见到了我的爸妈，他们上前抱住了我。
蒋瑜的妈妈也在，她离我稍远些，她从执法者手中接过仍在昏睡着的蒋瑜，泣不成声。
于是我上前安慰道：“没事的，蒋阿姨，我有在保护她。绑架我们的人，只是为了要钱，并没有要我们的命。”
蒋阿姨只是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她的眼泪，依旧难以停下。
在局里，我说着这一晚的经过，同时了解到，陆永生也报了案，在他的报案下，执法者通过我妈妈提供的楼层信息，才能这么迅速的解救我和蒋瑜。
一起绑架案，就这么结案了，周雅和沈鸣承认了自己绑架勒索的事实。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陆永生的报案，那一天，单凭我妈妈这位在上海打工的外乡人，我是否还能安全的度过那个良夜。
第二天，我带着机器人去，准备还给蒋瑜，敲了很久26层蒋瑜家的房门，都没有人应答。边上的邻居告诉我，“别敲了，小弟弟，她们搬家了。”
我抱着机器人，失落的走回了家。
从那以后，我有十八年没有再见过蒋瑜。
我在客房的床上继续躺着，一阵遐想我和蒋瑜的过去，突然想起来还没有问问蒋瑜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竟然暑假里都不用上班，果然富家女的生活就是好啊。
【蒋瑜，你为啥不用上班啊？】
【我是初中语文老师啊，暑假上什么班？】
【你在哪上班啊，上海的学校吗？】
【平江实验中学，苏大对门那个，我本科苏州大学汉语言文学啊，毕业就在那上班了。】
原来蒋瑜和我的人生一直都如此接近过，只是我在苏州科技大学读了四年，这四年里，我们在苏州并无交集。
我挺佩服蒋瑜的，其实只要她肯接受一点她父亲的帮助，她会过上很自由的生活。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在苏州，做了一位中学语文老师。
我很快也要回苏州去，因为伊平要去苏州大学读研了，我要在苏州等她。
此刻，对于该找什么工作，我一点头绪也没有，失去应届生身份的我，看来看去，也只剩下一些销售的工作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