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手机的女人
“你说，老秦的酒店里，昨天刘经理送进去两个妞，我的天。”
“这都是惯例了，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呢！”
“可老秦不都是个老头了嘛，还两个？”
初见老秦时，我22岁，刚大学毕业，走的校招进了江城建筑公司，同我一起进工地的，是我大学宿舍的四位舍友。
我在江城建筑公司干了整整两年，在这两年里，舍友们陆陆续续的辞职，今天也是我辞职回苏州的日子。
如今我24了，仍一事无成，好在，我终于回到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苏州。
我挂掉了工地同事王鑫淼的语音通话，开始回想起关于老秦的一些快要遗忘的记忆。
那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头，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做到了江城建筑公司的总经济师。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很正派的人物，没有什么领导的架子，在新员工培训的几天里，和我们一群刚出校门的孩子们相谈甚欢，那时，我断然不会相信，他的房间里会送进去两个女人。
土木的经典开局一向如此，没有关系门路的我，结束五星级酒店培训后，就被分配到了江城建筑公司最偏远的邳州项目。
鑫淼是我在邳州工地时的舍友，我做的材料员，他比我早两年进工地，已经升为土建工程师。
他喝酒的本事是一部分原因，一个沧州汉子，在工程经理们的聚会上，提起酒杯就打了两个圈子，喝了足足两斤的白酒。
剩余的部分原因是我们工地的甲方，天润置业的老总，他的叔叔。
我没有这样一位叔叔，所以我走了。
失去应届生身份的我，很迷茫，我不知道我的路在哪里，裸辞离开工地，也是我背着家里做下的决定。
前方即将到站，苏州北站，请到站的乘客有序下车，注意脚下安全，列车的广播响了。
我收起了思绪，看了看车窗外出现的熟悉的苏州，下意识掏了掏口袋中的打火机和从工地带回来的黑利群。
边上坐着的女子，是我从徐州东站换乘的时候遇上的，她带着口罩，一上车就坐着睡着了，我们没有交流过。
我打量起她来，戴着口罩，看不清样貌，身材倒是不错，我心里想着，但也只是想想。毕竟，我在徐州，有一位已经谈了三年的女朋友。
列车即将到站的广播，倒是让这位女子惺忪的睁开眼来。
在嘈杂的车厢中，女子第一次与我目光对视，我的目光并没有避让，说实话，她的眼睛蛮好看的，但其中，带有一些隐晦的忧伤。
但那丝眼神中的忧伤，在与我对视数秒后，渐渐消散，女子的眼睛明亮起来，她喉咙微动。
“王安，好久不见。”
“啊？”我看着女子举起的向我打招呼的手，看到了她口罩下的笑容，眯起来的眼角。
在我沉默的五秒内，女子转过身去，交叉着手臂，将脚顶在了前面座位的椅背下方。
“不是，姐，我要下车。”我看着已经开启的车门，和已经在车窗外站台抽起烟来的中年大叔们，做出了想要从她腿上跨过去的动作。
女子见我想要跨过去，一只手伸出，抵住了椅背的上方。
“我记不清了，咱们萍水相逢，我大学时候是祸祸过不少女孩子，但我早就已经改邪归正了啊。”我暗自思索着，脑海中滑过不少女子，能对上的，对不上的。
算了，老子要下车，管她什么牛鬼蛇神，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抓起她的手腕，显然弄疼了她，但此时顾不得那么多，我再一次粗鲁的从她身上跨了出去。
从车厢出来后，我犹如胜利者般，在她的窗外点上了一根黑利群，随着车门的关闭，我长长的将烟雾吐出。
真正的胜利者，此时，往靠窗的位子坐了一格，扬起手中的苹果手机，怕我看不清楚，还点亮了屏幕，上面正是我和对象的合照。
看着已经慢慢行驶起来的高铁，我知道，我这是遇上小偷了，一个彻头彻尾，明目张胆的小偷。我索性坐在地上，继续抽起烟来。
我其实不担心手机会找不回来，实名进出的高铁站点，这班高铁的末站就是上海虹桥站。
抽完烟后，我起身朝着车站的警务室走去。
看着离自己还有几步之遥的警务室，我还是心软了，我拿出包中的备用机，打给了她。
很快，电话接通了。
“王安，是你吗？”
“姐，你拿我手机干嘛啊？”
“你手机自己掉椅子上了，怎么能怪我呢？”
“行，我下一班的高铁来上海找你拿，你先加我这备用机的微信吧，免得到时候联系不上你。”
在等待数秒后，我挂断了电话，工作微信上弹出了这个小偷申请好友的消息。
通过以后，我也没高兴看她的朋友圈，买了张半小时后的高铁票，重新坐回了北站的候车室。
两年工地，我攒了有十万，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我生活一阵子了。在我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我并不打算缴纳灵活就业的社保。
说实话，苏州北站离我家已经非常近了，我家在阳澄湖边，一个名为太平的小镇。那时候没考上苏州大学的我，上了苏州科技大学。
每次回家，我坐地铁坐到苏州北站，再花上两块钱坐808路回家。
地铁是我上大三时才修到学校门口的，三号线的石湖北站，离学校北门并不远，从东区翻墙出去反而更快。
没地铁以前，我都是坐305路公交车在二号线的胥江路上车，尽管每次公交车都是人挤人，我也没有舍得打过一次车。
随着检票开始，我起身在a1检票口排起了队，站在队伍的最末端，慢慢地往前走着。我拿出手机拍了个进站的照片发给了小偷，跟她说我还有半小时到上海虹桥站。
小偷也拍了张正在喝咖啡的照片回应了我，那是虹桥站内的星巴克咖啡。咖啡边上，就是我的手机，上面的壁纸正是我和对象的合照。
半小时后，从虹桥站的出站口出来，我直接往站内的咖啡店走去。
小偷正坐在咖啡店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她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好像又睡着了。或许是我冤枉她了，捡到我的手机，还在站里等了我这么久。
我不打算打扰到她睡觉，过去拿起我的手机，便准备走了。
结果发现手机被封禁了，要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开机。这意味着，她没有我的允许，一直在尝试打开我的手机。
看着桌上的还有半杯的美式，我端起杯子就一饮而尽，端起杯子的那一秒，脑中闪回很多个念头，包括直接一股脑浇她身上。
但是在工地的这两年，将我的棱角磨平太多，我选择了喝掉她的冰美式，作为她冒犯我的惩罚。
喝完咖啡后，我的气还没消，我摘下她的鸭舌帽，戴在了自己头上，这一举动，让女子醒来。
“你为什么要瞎尝试锁屏密码呢？我手机被锁了一个小时你知不知道？”我举起手机，上面显示的是请在四十五分钟之后重试。
面对我的怒火，她显然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不会让她轻易离开这。
“我试了你的生日，结果并不对，然后我还试了我的生日，还有其他的一些密码。”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我都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
“我的生日？你撒谎也找个好理由啊！你要能说出来，我不跟你计较了。”我将手机放在桌面上，示意在这手机能开机前，我们谁也别想走。
“990726。”
她清楚的说出了我的生日。
我的生日其实就是今天，但对象和我正闹脾气，我也没有过生日的心情。
“嗯，没错，就是今天，但我的锁屏密码，是我对象生日，980214。”我摊摊手，表明她试不出密码的原因。
手机上的封禁还没有消除，却蹦出了一条微信消息，是我那对象发来的。
“我们分手吧，王安，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她显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笑着说道：“你这锁屏密码该改咯。”
我将这条消息划掉，拿出备用机给伊平打去了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
“你想说什么？”
“为啥要这样呢？”
“因为你不爱我。”
“怎么算爱呢，毕业这两年，你不去上班，天天在家考研，我在工地每个月给你转三千块钱。”
“我现在是研究生了啊，但你已经辞职，没有工作了，和你在一起，会有未来吗？”
是啊，会有未来吗？
随着她挂断了电话，我感觉很无力，这种无力的感觉，在我人生的很多个阶段比比皆是。
对面的女孩，起身去柜台点了一杯冰美式，她说：“小胖子，请你喝杯这个吧，冰美式热量低一点。”
我接过她手中的冰美式，眼眶温热，轻声道：“谢谢你的冰美式，但别叫我小胖子，你见过哪个小胖子有240斤的。”
“你六岁的时候，个子没我高，那时候你就有六十斤了，你跟我说，你一岁能长十斤。现在看来，果真不假啊。”她望着昏暗的咖啡店中的屋顶，喃喃道。
“六岁的时候，我在上海啊，蒋瑜？你是蒋瑜！我的天啊，蒋瑜，你现在都这么漂亮了。”我差点被口中的冰美式呛到，睁大眼睛惊讶的开口。
“十八年没见咯，过的咋样？”蒋瑜正说着，一边将我抢去的黑色鸭舌帽摘下，重新戴在了头顶。
“你也听到了啊，刚被甩，之前的十八年先不谈，起码此刻，我是家不成，业不就。”借着冰美式杯壁上的水珠，我双手揉搓着脸颊，叹气道。
“我的人生，好像总是在走下坡路，感觉辉煌的青春也就是大一大二那两年，那时候减肥瘦了下来。”
“你和你那对象怎么认识的？”蒋瑜拿起我身前的冰美式喝了一口。
“我去，这我喝过啊，男女授受不亲。”我没回答她的问题，下意识说道。
“没事，你接着说。”蒋瑜放下那杯冰美式，推到我的身前，作聆听状。
“那要往三年前说起了，那时候我爷爷主动脉夹层开刀，术后脑梗在icu没有醒来。”
“我在聊天软件上遇到了这个正在莫斯科留学的女孩子，她叫伊平。”
“莫斯科的时差和国内有五个小时，我那时候整夜失眠，凌晨五点，她都会陪我，有时早上八点，聊到她困的睡着。”
蒋瑜看了眼桌上的手机，看到解锁时间到了，她点下了980214的密码，手机哗的一下解锁开来。
她就这样拿着我的手机，凑到我的身旁，说道：“来拍张合照，笑一个，小胖子。”
我不太情愿的苦笑一下，她笑的倒是很明媚，照片上的她，漂亮极了。
蒋瑜拍完照，直接将我俩的合照设置成了锁屏和壁纸。
她又捣鼓了一阵，说道：“手机密码990810，记好了，我生日。”
我接过蒋瑜改完密码后递过来的手机，并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手机壁纸上在尴尬的我面前微笑的蒋瑜，我将面前的冰美式一饮而尽，以此掩饰我内心的尴尬。
时间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我并没有用面容识别，而是输入了她的生日，990810，打开了我的手机，“真不巧啊，蒋大小姐，这赶不上回苏州的末班车了。”
蒋瑜把我拉起来，一直把我拉出了高铁站，她在手机上发了条消息，我便看到了一辆奥迪a6朝我们驶来，下来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我看了一眼后就望向别处，故作深沉的准备点上一根烟。
蒋瑜将烟从我的嘴上拿下，重新递给了我，面露不悦道:“上车了，这我表哥，来接我们的，我不喜欢闻烟味。”
一句不喜欢闻烟味，我就心虚的将香烟重新塞回了烟盒里。毕竟现在，在上海的我，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啊。如果能跟着蒋瑜，蹭到个住的地方，也算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