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追忆猪拱人
江杜若七窍玲珑心，突然一下子就明白卫子安来此寻她喝酒的用意，是因担心，是想宽慰她，不由得心头一暖。能有这样一个朋友，真的很不错！“谢谢你。”
她眼睛亮晶晶，他有稍许愣神，手又不受控制的开始抠瓦砾，“谢我什么？”
“谢你千里送佳酿，陪我屋顶吹风，追忆猪拱人。”
“哈哈哈”，他失笑，“江杜若，我是真心觉得交你这个朋友很不错，也真心觉得你厉害。”
“厉害？”
，江杜若不解。“我那个随从卫小，从小便跟着我，从未真心夸过我半句，却对你赞赏有加，让我多多向你学习。”
这话又把江杜若给说脸红了，她食指在裙子褶皱上不停画圈，“我有什么可值得让大人您学习的！”
“卫小说你有理想，且为了理想，坚定不移的付出努力，坚强、持重、有毅力，不似我，心智不成熟，只知混日子。我心里，虽然不服气，但他说的却是没错，你的确，是个坚强自信又有毅力的人，这些，我是得向你学习。”
江杜若画圈的手指头变得更快，搅动衣裙翻翻层层叠叠红浪。“大人谬赞，我知大人您曾跟在泉州牧身边学习，下过兵营。想必无论是学识、毅力，皆高出我不知几何，是您自谦了。”
“呵呵，你知道的还不少”，卫子安发出克制笑声，忆起过往，语气无法平静，“我儿时顽劣，伯父乃行武出身，父亲送我去伯父府上管教。伯父严厉，我天天挨打，棍子不知被敲断多少根。但他，确实教会我很多做人道理，也成就我一身武艺。只是我没有上进心，想要一生寡淡如水安稳度日，辜负了他的期望。”
“平淡一生，又有何不好？”
如果可以，江杜若想母亲活着，她永远被庇护在娘亲的羽翼下，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安稳过一生，不必担起昌盛的生死存亡，不必面对商场的残忍诡诈。卫子安本欲开解江杜若，结果反倒勾起她的伤心，心里不慎舒坦，不由得靠近她，“咱们是朋友，以后别再叫我大人，唤我的名字，可好？”
混着淡淡酒香的鼻息，滚热的打在江杜若脸上，她画圈的手指头一下子攥紧裙摆，头向后仰。“好我知道了。”
“叫一声来听听。”
“子”她叫不出口，怎么办？“来，跟我学。子安”，他又逼近了些，像是教导牙牙学语的小孩子般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她的脸，像是着火般烧起来，猛地将他推远，“好，我知道了，子安，子安，我以后都这般叫你，行了吧”，她快速说完，将冰凉的手背贴在发烫的面颊上。卫子安满意的弯起嘴角，双手伸到背后撑在屋顶上，抬头仰望上空，突起的喉结一上一下滚动，“今晚的星空真美，我抓猪时，都靠这漫天繁星，才能支撑下来。”
“你喜欢星星？”
江杜若未想到，卫子安还有这般浪漫情怀。“我小时候，夏日里，父母经常会并排坐在亭前的美人靠上乘凉。我则坐在父亲腿上，同他们一起赏月看星星。”
江杜若盯着卫子安滚动的喉结，有些口干，拿起酒壶喝了一口，也望向漫天星子。她小时候，父母聚少离多，即便是过节，因娘亲四处跑生意，也甚少有一家人团聚围在一起吃饭的经历，更不曾见父母同坐赏月。她有很多缺失和遗憾，父母并不相爱，也算其一。虽然，她爹娘缘起报恩，并非是因相互爱慕走到一起，但很多婚姻皆是如此，待婚后才生出爱恋之心也不少。可惜，她娘心高气傲性子冷，一心扑在生意上；她爹则是个不长进的，好吃懒做，胸无大志，人品还有点儿差强人意，只有脑子还不错，就是算计都用错在地方。不过严格公平来讲，也不能全怪她爹。本就该是什么样的壶，配什么样的盖，他爹娘的思想理念、为人处世、兴趣爱好皆不同。而像如今爹新娶的烟翠，在各方面，皆与她爹十分契合，所以二人便恩爱有加，日日腻歪。只能怪，是她娘没有遇到对的人！唉，今夜，她还真是格外的思念娘亲！没有听到回应的卫子安歪头，就见江杜若环抱自己双膝，眉间缠着一缕愁思，像是被野猫打败的丧家之犬，不由得脱口道：“若有机会，你陪我去海边去看星空可好？”
有夜风卷着狗叫吹过耳畔，江杜若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待以后有机会，咱们去海边看星空”，他一字一顿，说得很用力，很大声！她的心脏，突的一跳。为何？为何要她陪他一起去海边看星空？是别有含义吗？她手指头又开始在裙摆上画圈，也不知画了几圈后，终于想要开口问个明白，就听他道：“温休那家伙，不喜欢海。且相较于星子，他更喜欢明月。”
原来只因与好友喜好不同，才另寻一个替补相陪，没有别的含义，江杜若掐了想太多的自己一把，然后手指在酒壶瓶身上一下一下敲着。“星辰大海，的确漂亮。可惜，日月星辰象征世外远致，光明守正，乃当今圣上专属章制，就连王公大臣也不可用，更别说升斗小民。我想做间星辰大海的衣服给你，都不行。”
等等，江杜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想给他做衣裳吗？卫子安猛地坐起身，笑容满面，两眼放光，想要抓江杜若的手，察觉不妥，手便拐一个弯，抓在酒壶上，“其实，不一定非得绣‘星辰纹’于衣裳上，可以以它物代之，比如”女红之类，卫子安并不了解，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却一下子点醒了江杜若。将不能拥有的，以另外的方式让人拥有，满足渴求之心，真是一个不错的好点子！江杜若混身战栗，克制不住想要奔跑跳跃和大声尖叫，她两眼放光，嘴角快要飞到天上去，猛地抱住卫子安，“子安，谢谢你。”
软香入怀，卫子安有一瞬失神，大脑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想要问她谢他什么，她却已松开他，站起身，好似灵巧的猫儿般“嗖”的从房顶跳下，脚步未停，一阵风般不见踪影。江杜若并没有回自己房间，也不知去向何方，卫子安正举目眺望，就见提着一双鞋的秋禾从暗处行出，朝他行礼，然后去追江杜若。有人跟着，他便安心了。复又坐下，他不禁哑然失笑，拿起酒壶，一边赏满天星辰，一边将剩下的酒饮尽。另外一边，穿过游廊的江杜若，飞奔进母亲房间，从柜子中取出一个盒子，在手上晃了晃，里面发出小物件儿“哗啦啦”的撞击声。她欣慰一笑，没有打开盒子，而是爱惜的抚摸盒盖，“娘，从您这儿借点儿东西。我发誓，不让这些东西白白浪费，一定帮你守好昌盛！”
一日、两日，时间像是骑乘着白龙马，四蹄飞快，一闪而过，连个残影都不肯留下。三日后，天未亮，常府少爷房间内，常风推开趴在他身上的娼儿，起身穿好衣服，满面含春的去常掌柜房中伺候其洗漱。了解儿子心思的常掌柜，忍不住失笑，“你就这般等不及？”
今日，是去收昌盛铺子的好日子！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得偿所愿，常掌柜远比自己儿子还开心。昌盛匾额，这一回，是真的可以踢烂了！杜云溪，老子终于踩在你头上了！你等着，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昌盛和你女儿，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