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缘结道门（三）
除妖完后，妙玄收势一笑，仙风道骨的大宗师从空中缓缓降落后，带着功成身退的得意光芒，向明意这边走来。
明意还沉浸在刚刚修士斩树妖的魔幻场景里，一时之间心中对妙玄的崇敬之情犹如滔滔尥河水，奔腾向前不停休。
她见救命恩人踱步走来，宛如情绪上头不受控一般，手脚颤抖着激动道：“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半天不到的光景里，明意从亲身经历被妖物袭击，再到亲眼见证修士除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环环相扣，生动鲜活的让她体验了一把仙侠剧群众演员的快乐。
至于为什么说是群众演员，因为她全程没帮上半点忙，存在的作用比露脸不超过三集以上的酱油配角还要没有价值。
想到这里，明意不禁对自己的无所作为心生怨念，对着自己胸口处使劲锤了一下。
“我怎么这么没用啊！哇！”
她这一锤子下去，刚好命中胸口那块，之前被树妖的怪叫搅得痛不欲生的地方，瞬间撕裂，疼得她呜哩哇啦的往外吐了半口血。
这都是什么事啊。
明意瘫坐在地上，朝她刚吐出来的那点鲜红的血液撇了眼，顿时万念俱灰。她捂紧胸前那块布料，语气虚弱地朝妙玄问道：“仙人，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看看啊。”
妙玄动作潇洒地收了拂尘，走到明意面前蹲下身，将食指与中指并拢成一指，指尖立马发出柔和的白色光亮。
他将这点光亮对着明意眉心送去，一股真气便顺着指尖传进明意的身体里。
随着真气在明意体内四处游走，方才在她身上宛如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的痛感，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就连胸口最疼的位置，也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温热的气息。
待确认明意安然无恙后，妙玄将手收回，笑眯眯地宽慰她道：“放心吧小姑娘，你的命还长着呢。”
得了仙人的话，明意立马打起精神，面上怏怏之色一扫而空，语气轻快地问道：“仙人您之前说的，上界修士在下界时，若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不得施法咱们刚刚遇上的那种，是否就算紧急情况啊？”
“你都快被树妖给吃了，还不算紧急情况啊？”妙玄捏着胡须摇摇头，“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就算救了你有违天道，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啊。”
他说的情真意切，明意听得感动不已，当即转过身来对着妙玄重重一拜：“仙人救命之恩，明意没齿难忘，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妙玄见她这年岁虽小，性情倒是颇为直率，不禁哈哈大笑，抬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明意起身之后，用力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满眼崇拜的看着妙玄，语气恭敬道：“仙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妙玄笑道：“明关。”
“明关？”
明意一脸茫然的看着妙玄，见妙玄伸出右手摊开掌心，无数闪着青蓝色光芒的光点从天地之间汇聚而来，在妙玄掌心上面凝聚成一道镂空的符咒。
妙玄对着符咒念道：“天地玄冥，万神逢迎，以我为引，道门速开。”
语落，符咒凭空消褪。只见原本奔腾汹涌的尥河中心，突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之上有无数星芒涌出，迅速幻化成了一座横跨尥河两岸的拱形玉桥。
白玉卧波，壮丽惊心。
明意难以置信的看着河上的玉桥，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妙玄先一步走上去，背对着明意冲她招招手，朗声道：“走啦，小姑娘。”
“来啦来啦。”
明意屁颠屁颠的跟在妙玄后头，成年人的一步顶她三步，妙玄过桥走得极快，她为了紧跟着不掉队，不得不小跑起来，
等到了对岸，明意已经冒出一身的汗。
她站在原地大喘气，边上的妙玄神色自如，心情良好，跟饭后散步完的退休老干部一样，口中哼唧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这就是尘客和修士的差距吗？
明意心想，现在的她和妙玄从外观上来看，都算做老弱病残的范畴，但从实力上来说，妙玄一拳打倒十个壮汉完全不在话下，而自己则禁受不起任何风吹雨打。
人在潜意识里都是慕强的，明意这么想着，之前十分令她抗拒的修道之路，忽然变得前途无量，光明普照。
她调整好呼吸后，妙玄也哼完了曲儿，领着明意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眼前原本和对岸相差无几的黄土地小树林，骤然间变出了一道巨大的红木拱门，拱门的两边分别立着两根同样形制的红木柱子。
每根柱子的前面各立着两个青年男子，皆是穿着同样的褐色束腰长袍，一人佩剑，英姿飒爽，一人执扇，风流写意。
那两名男子见妙玄领着明意走来，立即快步上前朝他们迎去，冲妙玄行礼作揖道：“恭迎妙玄真人。”
妙玄笑着对他们摆摆手：“两位小友好久不见。”
他打完招呼，又掉转头跟明意介绍：“这两位是明关守卫。”
他指了下佩剑的那位：“这位是龙华。”
接着又指向执扇那位：“这位是龙襄。”
介绍完二人名字后，妙玄又弯下腰来，凑到明意耳边低声轻语：“他俩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亲兄弟，但长得却一点也不像。”
明意乖巧的小声嗯了一下，目光在二人脸上悄悄转了一圈，发现真如妙玄所言，一点也不像，当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龙华见明意这样，心下立刻明白妙玄刚刚又没做好事，轻咳一声，沉声提醒道：“真人莫要拿我等取笑。”
“龙华小友何出此言，我这是跟我的好徒弟在介绍你们两兄弟呢。”
妙玄话音刚落，明意马上妙玄背后冒出头来，对着两位守卫甜甜一笑：“明意见过两位仙人。”
他们二人对着明意认真打量一番后，眼中皆露出惊异之色，龙华率先对妙玄问道：“这是长剑宗新入门的弟子？”
“是，她也是我的亲传弟子。”妙玄点点头，神情甚是得意。
龙襄将手中折扇收拢又打开，笑意吟吟的对着妙玄恭喜：“这可真是难得一遇的惊世奇才，长剑宗可真是鹏程万里，不可限量啊。”
他们之间的对话叫明意听得是云里雾里，她茫然的看向妙玄，见对方欣然接受了龙襄的恭维后，从宽大飘逸的衣袖中掏出一枚青铜印牌，在两位守卫面前慢慢晃过，明意睁大双眼看着，上面隐隐约约写着六个大字。
“长剑宗，刘妙玄。”
印牌自龙华、龙襄面前晃过时，两人漆黑的眼瞳之中，俱散发出亮白色的光芒，待妙玄将印牌收回后，他们眼中的光芒又收敛不见。
对于这种玄乎操作，明意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看完整套流程下来，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当听见龙华口中一本正经的念出“通过”二字后，终于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疫情期间的扫健康码量体温放行吗？只不过这边的检测工具是人眼，而不是机器。
验证通过后，两位守卫靠边站开，明意跟着妙玄继续往前走，二人自红木拱门中穿过，立马又进入到一片新天地，呈现在明意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露天广场，地面皆由藏青色的地砖铺砌而成，看起来古朴华贵。
广场侧边的位置摆放着两排整齐的造型精巧的熏炉，自炉中漂浮起袅袅青烟，挥发进空气里散播开淡淡的檀木清香。
“这里便是上界真正的入口，明关广场。”妙玄解释道。
明意放眼望去，各种模样打扮的修士分散在广场四周，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走轻薄如纱的烟雾间穿行而过，皆是仙气飘飘，气度不凡。
她跟在妙玄身边，看着这些神仙似的上界修士，心中既羡慕又自卑，很快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
妙玄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主动伸出左手将她仔细牵起，轻声说道：“无须羡慕，假以时日，你定会比这上界中的所有修士都要更加出色。”
明意听了他的话，心想还真有被这老头安慰到。她轻轻捏了捏那只牵住她的大手，脆声说道：“承蒙仙人这么看得起，明意入门后定勤奋修炼，绝不辜负仙人所望。”
不过此时，她只当妙玄是口嗨，断没想过这句话竟会在多年以后一语成谶。
没讲假话的妙玄面对明意斗志昂扬的宣誓，倍感欣慰。
他满意的抹了把胡须，口中念叨着诸如“孺子可教”之类的不刊之论，将空着的右手往半空中一抓，那把曾经大杀四方的拂尘再度出现在妙玄的手中。
只见妙玄动作轻巧的将拂尘往上一抛，那拂尘与妙玄心意相通，瞬间牵引灵力将妙玄与明意二人托离地面，凌空飞起。
明意沾了长剑宗大宗师的光，总算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做“御器飞行”。
真真是跟话本故事中写的天外飞仙一模一样，登高望远，目之所及竟觉天地渺渺，万物不过草芥。
他们被拂尘带着穿梭于云间，向下看去，地面之物均化为渺小一块，万千风景尽收眼底，令人心气通畅，烦恼尽消。
明意这一路上，眼睛半刻都没歇，不过整个身体悬浮于空中，还是十分刺激的。
她虽然没有恐高症，但总归还是有些紧张不安，因此紧紧攀在妙玄身上，除了眼睛之外，身体其他部位都不敢乱动。
大约飞了快两个时辰之后，妙玄终于在一座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脚边上落地。明意跟着落到地上站稳身形后，猛然发现眼前这座山，居然变了个样。
明明方才在天上端详起来时，这座山与其他的山并无两样，可站在山脚下再看，竟变得峰峦叠嶂，雄伟壮阔，落在人眼中奇特又瑰丽，像是一座高不见顶的青色宝塔。
“这里便是凌云山，长剑宗就在凌云山的最高处。”
明意闻言抬头向上望去，只隐隐见得峰尖冲破云顶，但却根本无法窥探到其最高处。
“这山怎么和我刚刚在天上见到的时候，长得不一样了？”明意扯了扯妙玄的衣袖，好奇地问道，“仙人，这是障眼法吗？”
妙玄解释道：“这是道门幻术，不过你也可以将它视作障眼法。反正都是一叶障目的东西，殊途同归的作用，要让明珠蒙尘，黄金掩沙。”
他讲完后，见明意一脸似懂非懂望着自己，又补充了句：“等你开了天眼，就不会被这种法术所迷惑。”
“开天眼？”
“开天眼者，可目观十面八方，能辨万象真伪，世间一切幻术在你眼中皆无处遁形。”
妙玄带着她顺着山间的石阶小道往上爬，一边爬，一边跟她耐心地讲解天眼的含义，外表看起来七老八十的人，精神面貌却极佳，爬山气都不带喘。
明意没爬多远，倒是累的不行，气喘吁吁地接着问：“我们前面看见的那对明关守卫是开了天眼吗？他们查看您印牌的时候，眼睛在发光。”
“哈哈哈，小姑娘眼力不错啊，他们确实开了天眼。”
“那这上界修士都开了天眼吗？”
“自然不是。”妙玄语气淡淡道，“上界之中，开天眼者不过寥寥几人，因为拥有天眼必须要具有很高的修为，或像那对守门兄弟一样，从自幼开始专门修习‘明目术’。”
“所以那对兄弟的修为还不够高吗？”
明意到底是脑回路不同，要换做别人估计会问什么是明目术，但她显然对这门功法不是很感兴趣。
她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做法，让妙玄只能将原本已经酝酿好的科普小作文，又给生生吞入腹中，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中九层三级的修为，距离‘高’这个字还差一大截呢。”
“哦。”明意敷衍的点点头，心想：“修个道还真是麻烦。”她对这些东西其实没有多大兴趣，外加上爬楼梯爬得实在辛苦，于是干脆闭嘴节省点力气，便不再吭声。
原本还算热络的谈话气氛瞬间降下温来，妙玄被明意这样冷淡的态度激起斗志，猛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明意，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姑娘，你想不想知道上界修士的修为是怎么分级的？”
明意其实很想说不想，但对上妙玄那双满含期待的目光，只得将真实的意愿给狠狠掩埋，语气勉强道：“想”
妙玄立马精神振奋地跟明意讲解起来：“在我们上界啊，修士之间按照修为深浅划分为下九层、中九层、上九层三类，每一类中还细分为二十七级。当修为达上九层时，需要选修专门的道法，分为逍遥道、欢喜道、鸿蒙道、太坤道、真阳道、无情道六大类，将六类道法的其中一种修到极致之时，方可突破上九层达登仙境界。”
面对着口中如悬河泻水般的妙玄，明意默默听着不语，心中着实惊叹他的旺盛精力。
二人爬了约有几十阶左右，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在云雾缥缈，翠幕环绕的山林美景间，一道十人左右宽度的白玉拱门骤然显于眼前，拱门顶上面挂着块木质牌匾，牌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长剑宗”。
这就是长剑宗。
眼见得即将踏入另一条人生路径，霎时间，明意心中感慨万千。
她随妙玄往里走，见拱门的两侧跟之前的明关一样，左右两边分别站立着两名穿着天青色道袍的男子，年级瞧着不过十六七岁，相貌皆是俊朗。
在见到妙玄后，这二人同之前的龙华、龙襄一样，小跑上前，作揖恭敬道：“弟子拜见掌门。”
明意闻言，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万万没料到，妙玄居然还是个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