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场表演·下
“由我的对手率先进攻。”
话音一落，已是暴怒的切斯特犹如剧本中的“傀儡”，脚下一蹬，犹如一头猛虎迎面扑来。
好快！
擂台长宽均为十米，可切斯特只是一个弹跳——甚至没有助跑——就跨越大半个擂台，犹如出膛炮弹朝着罗南逼近。
眸光一沉，预估了对方的落位，持剑挥砍而出。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错身而过，皮肤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透彻剑刃有着丝丝血迹。
伤口很浅。
“哒！”
这不是落地声。
罗南骤然回身斩击，竟被切斯特的右手给握住了剑刃、动弹不得。对方手掌的血液若隐若现。余光瞥见这一幕，松开剑柄，微微侧身躲过袭来的膝踢，脚下一踏、一记肘击袭向切斯特腹部。
“唔！”
切斯特发出闷哼，咬着牙关将拉近的细剑抛开——他本想以此把罗南拉向自己，却没想到对方选择松手，还顺势给了自己不轻的一击。
但多年来的战斗经验没有让他动摇，反而做出动作，用左手扣住了身前的罗南。
力量，切斯特有着十分的自信。
“不过如此!”
心中冷哼一声，被利刃割伤的右掌已经抓向少年的脑袋。可就欲要将其拧断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先一步抵住了切斯特的咽喉。
“枪？！”
切斯特神色骤然大变，用尽全力、以正常人类几乎无法达到的速度闪躲，可在“啪嗒”的扳机扣动声之后，没有子弹射出。
这是空弹。
他意识到了什么，却为时已晚。下一刻左手指关节遭到重击，连心的疼痛让他不由嘶喊出声，也一度因为疼痛失力。
罗南挣脱开来，紧接着俯下身体，出腿扫向切斯特跨步而出的右脚——若非如此，切斯特没办法碰到他——而利弊双生，此刻弊端已显。
撕拉！
随着布料的撕扯声响起，切斯特失去平衡，教你如何完美地劈叉。
下一秒，眼前黑影袭来，抬手想要阻挡，对方却是更快，被踢中了太阳穴；但这不过佯攻，没有太多杀伤力。倒是随即而来踹向胸膛的第二脚，将切斯特踹翻在地。
罗南站好以后没有追击，而是将一旁的细剑踢开，接着拉开一定的距离。
望着还未起身的切斯特，回转弹巢将枪收入口袋。脚尖挑飞利剑，伸手将其接住后缓缓对准不远处的切斯特。
他背着左手，念出先前想好的台词：
“贵族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化作一头的野兽扑向我，却被我化解开来。”说话间，剑尖指向地面，眼眸愈发低沉，其中的笑意却是快要满溢出来，露出阴鸷的笑容，“正如诸位所见：我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勉强获得了第一轮交锋的胜利。”
短暂的交锋激起了台下海盗们的热情，开场就见血——虽然不多，纷纷放声尖叫：
“杀杀杀！！”
“优雅！”
“妈的，看来是老子走眼了，这小子有点东西！——不过管他呢，给我杀！”
欢呼声中，有喜有悲，而后者决定摒弃悲伤，将身心投入到愉悦当中。
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切斯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手，脸色前所未有地阴沉。他发誓，此生不会再有比现在更屈辱、更愤怒的时刻。
他站起身来，感觉胯下很痛、手掌也痛、手指也痛……脸也有点痛。
虽然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加里奥还是有两分实力！
需要谨慎应对。
“接着！”
罗南突然朗声说了一句。
切斯特神情骤然大变，凝神贯注，却什么也没看到，不免有些慌乱。
“接着？接、接什么？！”
暗器吗？在哪里？你违反规则带了暗器？？
不过他很快明白：没有什么暗器，也没有其它的东西。所谓的“接着”，是下一段“表演”的开场语。
罗南迈开双腿，语气平静地道：“由我发动了突击。”
看着对手正以乌龟一样、极其缓慢的的速度“冲”向自己，切斯特神态再度一变。
他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看着罗南。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对决，可你！
你却把这场决斗，当作了舞台，在那儿胡说八道，进行着一场滑稽的“表演”？！
如此被轻视、如此被忽略，任谁也无法忽视心中的怒火。
“找死！！！”
切斯特怒吼一声，再度弹射出去，欲将罗南直接撞成肉饼。
景色在飞速变幻，时间却仿佛慢了下来。
少年眼中的情绪愈发清晰——但那绝非恐惧与悲伤，而是在嘲笑。仿佛是在说：“真蠢。”
切斯特猛然意识到：我在空中，没有办法改变轨迹；就是说，他只要架起剑，便能轻易贯穿我。
那样的结果即将呈现，但……没有！
他没有那么做。
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碰到谁，背对而立。
切斯特神色骇然——并非劫后余生，而是更多的愤怒。
为什么他不这么做？轻蔑？不屑？
“你能笑一笑吗？”背后传来疑惑的声音。
切斯特神情一变。
随你在想什么，今日必须死！
骤然回身扫拳，破风声起——他有自信，这一击，就算是岩石也会成为碎片，遑论脆弱的肉体？
可是落了个空。
清晰的视野中，根本没有少年的影子。
“消失了？不！”切斯特眼珠向下一看，“他只是半俯着身体！仅此而已？！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紊乱的思绪已经让他失去了观察能力——
或者说，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
罗南握着利刃对准切斯特的胸膛，然后刺去；后者反应过来，连忙后跳想要逃脱，却依旧被贯穿胸膛。
切斯特落地，追击而来的罗南就在面前；握着剑柄，试图贯穿肉体。
男人紧咬着牙关，已经受伤的右手死死握住剑刃，阻止它的前进。
鲜血不断地滴落在石制的擂台上。
僵持之下，少年眸光冷冽，纵身一脚踹向海盗的胸膛，即刻抽出剑刃：撕拉！切斯特手掌再一次被划开，大量的鲜血从掌心流淌。
“啊——！”切斯特发出惨叫。
罗南却是一个踉跄后稳住身体，甩去剑上的血，绕着擂台缓慢行走，有点尴尬地说道：“咳，诸位，由此可见，我的对手当真是一头愚蠢野兽。”
没发挥好，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理应来说，正常人是不会蠢到用手去接剑刃的……还是两次，这实在是——”
话未说完，迎面轰来一拳，罗南一惊，连忙后仰躲过；紧接着身体失重，快速向着地面坠落。
切斯特已是暴怒，死亡又近在咫尺，哪里还顾得了什么规则？快步上前，全力挥拳，一击不成，将罗南绊倒，同时一拳轰向他的脑袋。
罗南只能匆忙躲避。
砰！
拳头落地，发出声响，施加了魔法的擂台丝毫未损。
切斯特乘胜追击，罗南也没有坐以待毙，双腿用力踹向对手右腿将其击退，借助反作用力迅速拉开距离，旋身站起摆脱躺地的局面。
又是急促的拳风呼啸而至，“叮”的一声，仓促之下只得提剑格挡；那股能量常人难以抵挡，连人带剑飞摔了出去。
落地后，罗南迅速起身，不料切斯特已至身前，根本没有时间念台词，只能举剑反击；却又是“叮”的一声，利剑直接从手里横飞出去，落在擂台一侧。
反观海盗格挡所用的手臂，丝毫未损，宛若钢铁。
“你完了，小子！”切斯特不由得面露狞笑，伸手抓向有些错愕的罗南。
啪嗒。
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切斯特顿时汗毛竖起。这东西，对船上的很多人无用，但其中不包括他。于是集中所有力气再一次做出闪避动作。
可随着扳机扣动，他意识到：这又是一发空弹。
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是凌厉的一脚袭向他的左脖。切斯特不由得右膝一弯，半跪在地。
因体力的消耗、因身体的伤势，更因被戏耍而生的愤怒，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但他没有倒下。
架在脖子上的右腿撤离，他迅速转动视线寻找罗南的位置，却被一掌拍中了胸膛的伤口上。
这一掌力道不小，直接将海盗击倒在地。他凄厉地惨叫一声，蜷缩在地，紧闭的嘴角流出血液，胸膛更是被染红了一大片。
“看来，这位‘贵族’已经完全被怒火冲昏头脑，忘记了已经中毒的事实，接连犯下两大禁忌，看来死亡已是注定。”
而罗南这才走向被击飞的剑，念着临时想好的台词。
他没有进行追击，因为一旦失手就会落入下风，那时可就很麻烦了。
台下的海盗也不在乎哪边会赢，更不在乎什么规则，只是鲜血让他们疯狂。想想也是，不喜欢血浆的话，怎么会来这种鬼地方？去上层甲板吹风，或者打打牌不好吗？
捡起剑，是时候落幕了。
“尽管结局已经注定，但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罗南吐出一口气，依旧背着左手，笑着提剑走向切斯特。
剑术？
他的剑术当然不行，甚至可以说是烂到流脓，但劈、砍、刺这种基础还是会的——随便找个小孩儿都会。
既然不行，那就代表没什么实战能力。
可对付这样差劲的对手，需要什么精湛的剑艺？说实话，拿把菜刀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观赏性略差。
见那狞笑着的少年逐渐靠近，切斯特一怔，艰难起身。他的额头汗如雨下、身上疼痛难忍，尤其是胸膛，此时好像正被烈火灼烧着。
他面对敌人，咬紧牙关，并不打算后退，大声怒吼着向前，宛如做出最后挣扎的野兽，打出一拳。
那一拳绝不算慢，可到底是什么，影响了他的判断？
疼痛？愤怒？恐惧？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也没有判断能力。
全盛时期的一拳都没能击中，如今这样又怎么可能成功？
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并非是因为又一次的落空，而是因为出拳以后才发现：敌人，根本就还没有靠近，根本就还在拳头能够打到的范围之外。
自己能够打到的，只有空气。
绝望犹如潮水般席卷而至，切斯特感觉到了自己神志的不清，脸上的恐惧一览无遗，无比惊恐地开口：
“等——”
可冰冷的剑刃不会给予回复。它破开皮肤，进入脆弱的肉身。
切斯特没有坐以待毙，右手又一次地握住了剑刃，狠狠地将其抵住，不让它再进分毫。
噗嗤。
鲜艳的色彩破体而出。
面目狰狞的切斯特抬起颤抖的左手，想要抓向面前的罗南，可想要成功，唯有让利剑贯穿身体，才能办得到。
局势似乎就这么僵持住了。
他碰不到罗南，也不会魔法，现在更无法将剑刃折断。
抬腿也许有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加速死亡。
“你犯规了。”罗南阴沉着脸说完，松开了握剑的右手。
切斯特露出一丝侥幸，喉咙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只感觉推着剑的力量骤然消失，紧接着便是一抹寒光刺向自己的颈部。速度之快，他几乎躲避不了。
噗嗤！
血肉被划开，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
切斯特脖子出现一道伤痕。
一击失手，罗南神色不变，转动手腕，于中央位置刺向切斯特的脖子。
看着眼神冰冷的少年，切斯特意识到投降已是奢望，可此番——正是自己的机会。
他的右掌也离开了剑刃，遏住少年的右手腕。罗南的主动靠近，提供给了切斯特可以进攻的距离。
强忍着疼痛，切斯特左手握拳，打向罗南的脑袋。
忽然！
撕拉——！
血肉被撕裂的渗人声音响彻，插在切斯特身上的利刃被罗南的右手夹住、狠狠地向下压去……随后有了现在的一幕。
“啊啊啊啊！！！！”
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扩散四方，迎来台下更加兴奋的欢呼。
切斯特感到窒息，视野天旋地转，全身的失去了力量，那一拳自然没能抵达。
接着，一只染血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头发。
“砰！”男人跪倒在地。
啪嗒。
罗南半蹲在地，脚下是被血水染红的地面。他背朝着对手，凝望着反光的地面，左手扶额，右手反拿着枪械，对准败者的额头。
视线开始变得昏暗，看着枪口，切斯特呢喃着：“求求你，放过我。”——可他已经发不出声音，那些话语不过心中所念。
时至此刻，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下一发是不是空弹。
焰火涌现，那般璀璨，犹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就是这样，最后我击杀了目标。”少年平静地念着台词，随后放下武器，站起身来，双手上扬，然后右手横与胸前，左手置于腹部，鞠躬致意：
“表演到此结束，感谢诸位赏脸驻足。”
鲜血，极致的鲜血溅洒在舞台的中央，像是一朵孤立于世盛开着的妖艳鲜花。台下的观众被彻底引爆，振奋的情绪让他们高呼着主演加里奥的名字。
垂吊着的火炬散发出黄色的暖光照亮这片广阔的区域，让人们得以看见擂台上的情形：败者以蜷缩在擂台中央，一把染血的利刃将其贯串；胜者傲立于前，凝望兴奋的观众，朗朗出声。
“真实发生的故事远比我拙劣的演绎更为精彩。”
“诸位！敬请期待我的下一场表演！”
“再见。”
夜的海风涌入此间，一时寒意弥漫四散，长燃烛火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