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登船，然后开砸
沃辛斯接受了罗南的提议，选择保护舰队的公共财产。让所有的奴隶上船：无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是不是人。
罗南没有忘记自己要干什么，脚上加了属于奴隶的脚镣，领取了属于自己的木桶抹布以及铁锤等工具，怀揣着激动与对未来的幻想，十分忐忑地迈上那条漫长的阶梯，然后抵达目的地——
那广袤，仿佛置身于城市之中。视线所及，有修缮这艘巨舰的工具与材料，有无畏攀登上百米高空取下帆布的工人，有指指点点的监工。
“大副先生，大副先生！如果可以，我希望拆装帆布的工作，不要被任何门外汉干扰，尤其是这些奴隶，他们只会拖累我们的进度。”
“听着，死胖子，我不管这事儿。你去找船长也好，去找另外几个管事儿的也罢，不要来和我说。”杵着手杖的白发老者朗声说着，“现在，消失，否则我会把你压成肉饼！”
“啊这……”
我只是来交流一下工作，您倒也不至于……这样吧？
可德卡特听完哪里还敢逗留，连滚带爬逃离这里：“我马上离开，我马上离开……”他跑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大副还盯着自己，心里咯噔一跳，跑得更快了。
正好前面有个抬着头看天一动不动的傻家伙，利用他作掩护！随后顺利且安全地走上船梯，准备去陆地寻管事的。
罗南莫名其妙被迫转了个身，与一看就知道不是小人物的老者对视。思忖片刻，决定靠着船檐，与陆续到来的同事们等待行动指令。
但是坦白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心情似乎远预想中那么激动——也对，就像是网购了一件东西，永远是在等与拆的时候最为期待，真正拿到手里之后……
啊，也就那样。
便在此时，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朝着他靠了过去。清空了一下喉咙，那个人喊道：
“嘿，嘿！小哥？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罗南看向跟自己搭话的那人：那是一个棕发青年，满脸胡渣、一脸傻样。他蹲在地上，身上穿着衣服——吗？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破布条。
“嗯。我耳朵好着呢。”罗南应声。
青年闻言露出笑容，很是兴奋地说：“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竟然把那个海盗耍得团团转！真是精湛的话术，太酷了！你能教教我吗？”
“啊？这个呀，很简单啊。”罗南在对方一脸期待的目光中，说，“首先……”
“嗯嗯！”青年认真听着。
罗南说道：“首先，你得稍作观察，从对方的动作、眼神儿或者语气中猜想信息——猜错了也没关系，想办法圆回来就行。然后呢，要对方足够蠢，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被你唬住——但是注意，也不能太蠢，不然他可能会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另外对方太聪明也是没用的。因为那样的人，不管你说什么，都是不会听的。”
“啊、哦，噢~！原来是这样吗？哈哈哈……”青年尴尬的笑了笑，说，“咳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德，是名盗贼兼欺、欺诈师！”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有些心虚。
显然，是对自己职业能力的不自信。
“呵呵。我叫罗南，如你所见，是个奴隶。”罗南笑了笑，不介意和对方聊聊。
反正现在没事做。
雷德闻言说道：“欸，别介呀。哪有这样介绍自己的？再说，身份只是一时的，指不定哪天就摆脱了呢？我们要心怀希望！”
“唉~谁知道呢？也许你我会死在那一天也说不定。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嘛。”少年有些无奈地笑着。
什么玩意儿大肠包小肠？雷德挠了挠头，一时想不明白，劝道：“兄弟，你倒也没必要这么说。咱们还年轻，太过消极可不好。”
“悲观，是我的底色。”
“……”
看着青年无语的表情，少年噗嗤笑了一声：“嗐！虽然天上太阳挺大，但这儿的气氛可是死气沉沉的，开个欢笑而已啦。”
“呵呵呵……挺好笑的。”雷德露出僵硬的笑容。
又有几名奴隶从面前经过，罗南继而开口问道：“话说，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怎么被抓来的？
说起这个，雷德可就不困了。
他以撩棕发，露出帅气的笑容：“我？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为了掩护家人逃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吗？我不信。”罗南露出质疑的表情，“你不是盗贼吗？其实是偷东西的时候被逮住了吧？”
雷德顿时露出震惊的表情看着少年：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不过……
好像，似乎也许应该，的确是这样来着。
“啊……咳！”雷德有些无言以对，机智的把问题抛了回去，“别光说我，你呢？”
但你也没回答啊。罗南腹诽一句。
“我？我也不知道啊。”接着他两手一摊，摇了摇头，“可能是在路边睡觉的时候被抓了吧。”
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呢？我一醒来就在笼子里呀。
雷德露出微笑。尴尬而不失礼貌。
好吧好吧，既然咱俩都不愿意透露被抓的糗事，那就换一个话题。
“呃，罗南，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这片海域的人……是，大陆来的？说起来，我还有亲戚在大陆呢。嗯。”
“不是。我另一个世界来的。”
“？？？”
雷德看着罗南，感觉这天没法儿聊了。
从开始到现在，兄弟，你有一句真话吗？
不过同为身处异国他乡的两人，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共同话题，很快便聊得火热。
“咳！你不要误会。虽然我的职业是盗贼与欺诈师，但我从来都不屑那些东西，从来都是堂堂正正！”
“欺诈师是个什么职业？”罗南冷不丁地发问。
“骗——咳！”雷德干咳一声，一字一顿道，“以巧妙的语言迷惑敌人，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到想要东西的职业。”
“懂了。”
“咳咳！”雷德说完自己老脸一红，又干咳两声，解释道，“但是你别误会，欺诈师的属性我只用来对付恶人！其实，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骑士！”
罗南眨了下眼，突发奇想，于是说道：“来，发挥你欺诈师的属性，骗我。”
他倒是想知道，这个“欺诈师”究竟怎么回事。高超的骗术？还是神秘的催眠？
“……嗯？”
雷德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说，不过看他一脸诚恳，点了点头，低头沉思酝酿。
忽然，旁边有一道身影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哪里还顾得上演示？连忙低声提醒罗南：
“来海盗了。”
“……呵！”
罗南直接笑出了声。
何等可笑的骗术？你就是说我背后有ufo这种老掉牙的台词也不至于让我笑出声。
看来所谓的欺诈师没什么催眠技能，全凭一张嘴。
“混账！”
背后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罗南肩膀一抖，连忙站好，心道：我擦，居然真有人来啊……？
眼角瞥向来人，发现居然是那个沃辛斯。
此刻，海盗背负双手、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全然没有先前的卑微姿态。旁边还跟着一个戴着安全头盔的胖子。
“看到我来，还敢开小差？！”沃辛斯停在少年旁边，怒指着他，“你，给我出列！”
罗南走了出去，然后一把被沃辛斯给揪住衣领——两人的脸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好小子，一时没注意给你耍了！哼！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但也仅此而已！本大爷今天就网开一面，饶了你还有那些废物！”沃辛斯唾沫依旧乱飞，“但是不要得意，被我逮住，有你好果子吃！”
说完，一把将罗南给推开。
正好被推到雷德旁边，罗南低声说道：“我先前说的，可不只是对聪明人没用。看吧。再华丽的话术对于一个内心坚强的人来说都是笑话。显然，他就是这样的人。”
雷德闻言，脑海不由浮现这个海盗先前跪地痛哭，然后点头哈腰虚心请教、一口一个“老师”时的画面。
“但他的确放了所有人上来。”
这又是为什么呢？
到底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在脑海停留了片刻；还是强大的内心让他振作得如此神速？！
看着又开始喷人的沃辛斯，罗南说道：“那只能说明他的意志不够坚定。”说罢，听从指挥，出列，开工。
雷德五官一皱，什么？
到底是内心不够坚强，还是意志不够坚定？
……
……
“……就是这样，那我就全部交给您了，罗杰尔先生。”
沃辛斯拍着胸脯，满脸自信：“放心吧德卡特，我手下的人会负责清理的……到时还希望你能认真审查。”
“是的。当然。这是我的工作。——对了，详细的图纸我交给您的属下了。”德卡特转身离开，松了口气。
这下子，总算能安心拆船帆了。
待人走后，沃辛斯骤然回头，神色愤怒地看着乌泱泱的奴隶们，喝道：“听好了！你们现在的工作，是从第二层甲板开始向下，把所有的脏东西打扫干净！巴→顿↗！”
随着他破音怒吼，一个赤膀汉子拿着一叠白纸交给沃辛斯。随便看了两眼，跨步来到站在人群第一排的罗南面前：
“你他妈的不是很能吗？”
说话间，将图纸硬塞给少年。
“来！这上面会告诉你那些东西要拆、那些东西不能碰！现在，这群奴隶归你管，这是我给你的权利！”
沃辛斯说着，后退几步，通往船舱的其中一个入口旁边。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行不行！现在，给我下去，工作！”
他自己一个人说得脸色涨红，怒火中烧。
或许是不服，或许是带着对罗南信任，他作出这样的决定。
“……”
“……”
奴隶们一阵沉默，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你……到底是在喊那一个人，还是在喊我们所有人？
如果你是喊那一个人，他不先动，我们也不好动吧；如果你是喊所有人，那别人都没先动，我……是不是不应该当出头鸟？
奴隶们生怕自己走出去就会被对方揍一顿，怀着类似此般的心思，没人敢第一个动。
看着寂静的人群，沃辛斯嘴角一抽，不免有些尴尬。
什么情况，是我威慑力不够吗？！
但僵持也不是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怒吼：“给我下去！”
终于，这一次人群有了动静。可让他不爽的，第一个动的，是那个家伙！虽然自己的确是有意让他走在第一位，但你为什么真的敢出列啊？！
看着图纸的罗南反应过来，把它放进木桶里，一边走一边讪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长官，我正在看图纸呢，马上开工，呵呵。”
来到沃辛斯旁边，稍微停了一下：“顺便问一下，这是原石图纸吗？还是说……”
沃辛斯“嘁”了一声，张嘴骂道：“我他妈不知道，给我下去！”
“啊好好好，行行行，”感受着对方的愤怒，罗南连忙伸手进行安抚，“别生气，别生气，气出病来——”
“给我滚！”沃辛斯吼道。
……
罗南沿着木梯步入第二层甲板，首先是由咸湿、香甜、腥臭等等……许多味道组成了微妙的气味涌入鼻腔，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杂乱景象：
其中最惹人眼的，莫过于中央处几个巨大的绞盘，接着是各种箱子、吊床、被褥以及绳索、木棍等工具还有一些船员随意丢弃的衣服或者杂物。
船舱高度约有三米，然后悬挂的灯具再加上透过上千个窗口洒进来的阳光，明亮得完全不像是在阴暗的船舱里。
虽然这里挺大，但这味儿，真挺那个的。
“呃……我看看啊，”罗南拿出图纸，背后的同事一个接着一个接连进入，他只能被迫向前走。
看着图纸上的文字，少年发出思索的声音：“嗯……我居然完全看不懂这些字——能听能说却不能看吗？倒也没那么值得纠结。”
根据图形所示，这一层主要作为战斗人员的休息区……呃，前后两侧是厕所，后面明显比较豪华，应该是有地位的人使用的。格栅上是炮弹，旁边的箱子里——
罗南抬头一看，很好。里面根本没有什么炮弹，全都是绳索、衣服甚至碎木板之类的杂物。
“呃，我们在这一层要做的是——”
他继续走着，停在了三个海盗面前。那三个海盗正坐在凳子上，围着一张从顶上吊下来的木板打牌。
“对。拆。”他的手搭在海盗们的“赌桌”上，抬头一看，“这个要拆，那个也要拆，啊？怎么什么都要拆？”
他皱眉，沉思，在三个海盗不善的目光中想起了什么，准备返回上层甲板。
与此同时，一个黑脸大汉从人群中迎面而来，嘴里还嚷嚷着：“我不服！凭什么让你来指挥我？！”
他愤怒，他不甘，气息弥漫，想要打罗南一顿的想法再也遏制不住。
看见来人，罗南眨了眨眼，从木头里取出铁锤，砰的一声砸在旁边的木板上。
然后，前进。
大汉大惊，猛地想起自己没有拿到铁锤，于是后撤，然后被人群错乱的脚给绊倒。
“等等！”他坐在地上，伸出右手。
惊恐。
少年愈发逼近，他不禁抬手挡住脸：“对不起，我错了，不要捶我！”
求饶。
“让开。”
忽略。
罗南挤过人堆，来到上层，与沃辛斯交涉。
“长官，按照正常的建筑清理流程，应该从上到下，这样可以减少清理步骤；但这是船里，如果从上往下，那么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加上风向与搬运残留等等……必然会堆积更多的灰尘，导致工作量剧增；所以理应由下至上。”
继续。
“可我们又要砸东西，如果从下往上，那么下层不通风，灰尘往上飘——就算有通气管道，情况也十分严重。所以我们应该从下层开砸，然后从上向下开始清理。这样虽然更费力，但如此一来，灰尘对人体的危害——”
打断。
“行了你给我闭嘴，随你喜欢好吧？现在他们归你管！”
……
……
罗南然后举起锤子，对着用衣服蒙住口鼻的人群们喊道：
“兄弟姐妹们，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开砸！”
砰！
砰！
砰！
海岸边，船长图德看着从霸主号底层飘出的烟尘，高举朗姆酒，朝天大喊：
“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