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实时更新的梦想
不可否认，罗南砸得很爽。
但拆迁的进展并不顺利。
不仅因为每个甲板层都犹如一座小型城市，更是因为那么多同事当中：有人抡不动锤子、有人在偷懒！
当然这只是因素之一。
只是砸东西虽然畅快，但有那么一点点无聊，于是找雷德一边聊天一边砸，从中得知了一些关于这艘船的情报。
罗南惊叹那位皇帝的魄力，也感叹于这艘船的历史，更反复品味着这艘船现任主人的称号——
东海的四位皇帝之一，简称「四皇」。
当上面这个称号出现的时候，罗南承认自己笑出了声。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盗版？还是说自己是来到了大秘宝的世界？——他并没有纠结太久。
没有说这两个字组成的词语别人就不能用。
话说回来：船很大，需要拆的东西太多了。这宛如小城市一样的船舱，甚至有一排排单独的小房间，供船员实用。这很好啊，虽然不大，但起码有墙板隔开，拥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可不幸的是，下面几层的这种房间都是拆除目标。它们质量不错，很难拆。
而且完全不知道会在哪个房间以及某个角落、发现一大群老鼠以及蟑螂，甚至——还有腐烂的人类尸体在散发着阵阵恶臭。
除去以上因素，还有外在因素的影响——主要是因为某些蛮横的海盗。
他们非但不愿意挪位置，甚至还会故意找茬，让那些愿意工作的同事们出现点状况，大大地拖延工作进展。
而每到这个时候，身为临时管事人，罗南就将出马，与其当面交涉。
“哈！你们拆你们的，老子愿意躺这儿，你们这群奴隶能把我怎么样？”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不过下令拆迁的是这艘船的主人，授权给我的是清洁队长；我身为工程的临时监工，理应将中途遇见的疑难杂症解决与上报。”罗南拿着铁锤，满头的灰尘，不免显得有些狼狈，“我是没关系啦，已经是奴隶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不过你应该挺在乎的吧？耽误了进程，你担得了这个责任吗？”
随着罗南开口讲话逐渐站起身来的海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子想怎样就怎样，你少拿上面的人来压我！你说再坏能坏到哪儿去？告诉你，这艘船上有不少家伙是有洞就可以的类型！”
“况且说实话，你也长得挺漂亮的，稍微打扮一下也不失为一个美人。虽然我没兴趣，但好这一口的人可不少。我猜，你也不想成为他们发泄的工作吧？现在，滚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呼——”
罗南闻言，咬牙松了口气，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打扫某个房间时发现的匕首，收了收袖子，晃了晃刀刃，露出温柔的笑容问道：
“猜猜看，这是什么？”
“哼！”海盗冷哼，嘴角浮现讥笑，“当然是一把刀，还能是什么？”
“错啦。”
“什么？”
话音一落，海盗的双眸猛地突起，冰冷与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心口不知何时被刺入了一把匕首，从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裳与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掌。
海盗还没来得及去看它的主人，便见它开始转动，冰冷的刀刃也随之在体内搅动。
耳边传来声音：
“这是杀死你的凶器呀。”
少年微微皱起眉头，却是满脸无辜地说：“你怎么连如此显而易见的东西都察觉不到呢？”
海盗没有发出惨叫，一拳击中下颚，躺倒在地。
罗南甩到手上的鲜血，看着没了声息的海盗，眼睛微微一眯，连忙蹲下，托住他的脑袋，惊恐地大喊：
“救命啊！这里的海盗大人不小心让匕首进入自己的心里了，快去呼叫支援！！！”
无人应答，四周鸦雀无声。
罗南扭头一看，发现同事们一动不动，投来震撼的视线。
“……”用对方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罗南叹气一声。
“随便来个人搭把手。”
很快有人应声。
“我来！”
是等候多时的雷德拿着绳子碎步跑来。
“嗯。多绑点重的，免得沉不下去。”
“好、好的……”
雷德满头大汗，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神多了几分敬畏。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少年有点……
残暴。
之前那几个也是……一言不合就抡锤子，这一个比较特别……
动的刀。
不过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是第一个！
这毕竟是从零到一，击碎一个人形象的转变！
你、你能想象吗？他前一秒还和我有说有笑的，下一秒就站起来和那个海盗笑着说了两句，然后——直接抡起锤子！
我的天呐，这？
两人熟练地完成了捆绑工作，又合力拖到窗口，罗南探头一看——
港口有不少海盗钓鱼，附近的船只上也有人。
“去那边吧，人少点。”
很快，广阔的大海溅起了一朵渺小的浪花。
……
……
傍晚时分，拆迁队十分勉强地来到了第二十层。
位于这里的一角，附近的奴隶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望向那个被海盗拖拽的少女，有冷漠、有幸灾乐祸与庆幸。
“……求你了。”
那是一位手臂上长着翅膀的黑发亚人少女。她跪坐在地上，被一个裸露着胸膛的海盗拽住右手腕。少女孱弱的身子无力反抗，被不断地拖拽。裙摆被撕裂，裸露的肌肤与地面发生摩擦，渗出丝丝血珠。她望着地面，感受着疼痛，苦着脸低声祈求着。
“放过我吧……”
海盗充耳不闻，脸上带着怪笑：“哈哈，没想到这小杂种长得还不错……不知道鸟人干起来怎么样……”
周围不断传来响声。
这里的寂静没有影响到其它地方的拆迁工作。
忽然，海盗转头看向众人，凶恶地喊道：“看什么看！谁敢再看，老子就宰了谁！”
附近人太多了。
被看着有点影响发挥。
他决定把人带到房间里慢慢玩儿。
突然，砰的一声，一个锤子从前面的房间飞出，狠狠砸在了木板上。
海盗一个急刹停脚步，一个凶神恶煞的黑发少年迎面而来。
……
……
罗南心态崩了。
他在房间里砸墙，但是，这个房间的墙面似乎被加固过的。他砸了几下，纹丝不动。
他不服，于是开始加力。
他逐渐上头，一砸就是五分钟。
十分绿色的词汇不断蹦出，但墙依旧坚挺。
他气得浑身颤抖，但是没有办法。实在砸不坏。
一声包含爱与自然与繁衍的词汇爆发而出，将手里的锤子怒扔出去，这怒气啊，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也许这不值得提倡，但砸东西、扔东西，再伴随着怒吼，的确能够快速帮人缓解压力。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好好儿放松一下。可不巧的是：出门刚捡起锤子，就看见一个海盗正拉着一个亚人少女。
有意思。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决定上前与其交涉。
来到跟前，瞥了眼地上的亚人小妹妹，然后看向海盗：
“我劝你放了她。你的所作所为，将大大延缓我们的工作进度！”
海盗乐了，露出狞笑，喉咙一阵蠕动：
“hei~tui！”
有什么绿色的东西从他嘴里飞出。
少年歪头躲过。
“嗯？”海盗感到惊讶。
梆！
海盗视线一阵颤动。
海盗这辈子值了。
“你妈死没死啊！？”
罗南咬牙怒骂一声，把锤子狠狠地扔到已经躺平的海盗脸上，外套从肩上脱落，挂在了两只手肘处。
而亚人少女坐在地上，抬眼看着少年，不禁有些失神。
罗南走到一旁，右手按住额头，一阵咬牙切齿，瞥向一旁的同事；同事被盯得浑身猛颤、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少年收回目光，摇头叹气。
跟一群渣滓待在这种粪坑里已经是折磨了，还要去他妈的砸根本砸不掉的墙！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还能不能好了？
鲜花在哪里？魔法又在哪里？为什么恶心的蟑螂在到处爬？？？
——算了！
“呼！家人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已经很晚了。哈哈哈。”
他穿好外套，调整好心态，微笑着朝着附近的人说：“麻烦通知一下其他人，我们要去第十五层休息，这儿灰尘太多了！”
说完，罗南低头，看着少女，“咦”了一声，缓缓蹲下，心里想着：
奇怪。亚人的特征都是如此不规律吗？怎么脸上的绒毛这一块儿那儿一块儿的？看着好怪，但是，又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长得太好看？不过，为什么我砸不穿那面墙，莫非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作祟？——话说，你一直眨眼干什么？
被一直盯着，亚人少女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她抿着嘴唇，目光闪烁，漆黑的眼珠一下瞥向下看地面，又一下看向少年，来回反复，不断眨着眼，想与其对视但又不敢。
哦~的确，这里灰尘太多，是容易进脏东西。罗南明白了一切，默默点头。
但他还是比较好奇：“你是什么品种？是乌鸦吗？”
听到这个问题，少女与他对视一秒，而就是这漫长的一秒，让她不由得心思紊乱。赶忙转头看着地面，有些紧张地说：“好、好像是吧……”
风铃在轻喃。
“哦。”
罗南站起身来，看着她：“你声音挺好听的——需要我背你吗？”
跪坐在地上的少女听了，抬眼看了罗南一眼，然后又低头，接着点头，再点头。
罗南有些无语。
你为什么要这样？就不能把头抬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你的眼神看起来很凶？
如果现在心情好点，罗南不介意再和她聊聊，毕竟挺可爱的。虽然有点奇怪。
但很抱歉。
他现在心情很差。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蓝头发的少女快步跑来。她的身体与脸上分布着与头发一样的蓝色鳞片，看起来多少有些怪异。
她抢在罗南之前抱住了长着黑色羽毛的少女，并说道：“谢谢……不过，我、我会带她上去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很是紧张。
“……好吧~你们先上去。但我还是劝你：既然认识，就看紧点。”罗南说了两句，又耸了耸肩。
只是有点可惜——啊，不要误会，绝对不是因为没机会揩油；他为人何等正直，岂会做那种龌龊之事？
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亚人女孩背起来，跟普通女孩有没有区别。
还是说，这其实跟品种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个体的原因？
总之，他似乎没有理由强行背人。
当然，只要想，未必没有理由。
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呢，再研究研究。”
罗南说着，俯下身体。
“谢谢。”蓝发少女抱着自己妹妹从罗南身旁快速走过，走出差不多十步时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充满恐惧。
黑发少女低声说着什么，语气十分不解；蓝发少女黛茜没有说话，只是背后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不由走得更快。
但她抱着人，再加上自身体能也不是多么好，很快就被追上了。
她连忙停下脚步，眼眸低垂，视野余光中，提着刀的黑发少年从旁边经过。
少女眼中的情绪并未消散，紧绷的神经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她害怕。
来自刚才这里的海盗，更是来自那位少年。
即便他似乎担任着领导者的职位，也为了大家能够上船而与海盗手里交涉；对此，她表达无比的感恩——可这些，并不能掩盖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与残忍。
她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害怕对方举起铁锤，朝着自己，或者自己的妹妹。
类似的一幕，她今天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次对方救下了自己妹妹。
背后如期传来了声音。那是疯狂。
……
……
是夜。
霸主号第十五层，工作一天的奴隶们聚集在这一层。
这是完美的层数。
这艘船很庞大，而且明显没有满载。海盗们喜欢在前几层活动，尤其是第五至十一层；这点从生活痕迹以及脏乱程度就能看出来。毕竟怎么说，身为海盗，大家还是比较喜欢热闹的。
而为了便捷，第十四、十三层被作为了储藏室使用，往上均有大量海盗生活。
因此，隔绝海盗生活区以及弥漫着灰尘的下层，第十五层是完美的层数。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听罗南发号施令，他们有的人会上去，有的则待在了下面。但这和罗南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他们自己的事，随便怎么做，和我没关系。
罗南靠在窗前，夜的海风吹动着发丝。他探出头看了眼海洋，在火光中，它倒映着天空璀璨的星辰，又看了眼那繁荣的城市，选择转动手里的左轮弹巢。
头发已经割掉一大截了，但还是挺长的。毕竟，得给尚未决定的发型留有余地。
枪是从那个海盗身上搜出来的。
九毫米口径，容弹量六发，灰色外观，皮革握把……虽然有点脏，而且弹巢就一发子弹，但他感觉不错。
而更令人开心的，还是终于砸碎了那面墙。事后据雷德说，那大概率是被施加了加固魔法，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
雷德坐在一旁，他抱头思忖，脑内构建着计划。
跑路的计划。
他深知这艘船的可怕。必须在它起航之前逃走，否则等待自己的，必然不会是好的结局！
可是，要怎么做？
被关了将近一个月的青年已经满脸胡渣，他看向一旁背靠着窗，左手抱右手，右手一直转动着弹巢、仿佛是陷入沉思从而忘记手上动作的罗南，再次开口询问有关于逃跑的相关事宜。
虽然对方有点那个，但其实自己也没有必要很怕。
“兄弟，你不会是真的想留在这艘船上吧？趁船还没有起航，赶紧想想办法。”
罗南没有回答。
不是因为他在想事，他是真的在转弹巢发呆。
不回答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雷德逃不掉。
下午他就问过了，当时自己给出的意见是跳海。直接从窗口跳下去，虽然这高度跳下去应该挺疼的，虽然脚上的镣铐有一定重量，但还不至于直接沉下去；虽然港口现在到处都是海盗，虽然以这艘「霸主号」为首的船几乎占满了整个海域，但只要操作得当，未必逃不掉。
可是雷德不会游泳。
他自己说的。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办法，那就是直接走下船，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离开。
反正船上这么多人，稍微藏一下脚镣，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奴隶？就好像这船上有那么多的海盗，消失了几个，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但是雷德不敢。
他自己说的。
雷德见他不说话，咂舌一声，急得抖腿。
“难道我雷德短暂且传奇的一生，将会在这里结束？”
可恶！
他恨呐！
但他还没有放弃，还有希望！
罗南的表现，就是他的希望！面对强权，他敢直接上去顶嘴；面对力量，他敢用锤子先下手，但是面对这些可怜的人们，他又愿意挺身而出！
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但他不能就此堕落！
“罗南！你还这么年轻，你真的甘愿当一个奴隶吗？看看吧，这广阔的大海，何等美丽？”
“别在这里浪费人生了！我们值得更美好的人生！”
罗南转头看了他一眼。
雷德激动地说着：“走！和我一起去创造属于我们的故事！”
“来，大声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
“……什么？”
雷德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你的梦想怎么了？”
罗南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的梦想已经实现，而我的一生没有悔恨。”
“？！”
雷德面露惊骇，声音颤抖地说：“什么？这不可能，你这么年轻……”
罗南摇头笑着：“难道我连——”
“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把美少女抱回家了？”
罗南啪的一声收起左轮手枪，认真且严肃地看着雷德：
“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逃跑计划吧。说实话，这艘船太让我失望了。”
“？”
“什么？你什么意思？你的梦想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罗南噗嗤笑出了声：“年轻！”
“我能实现的梦想均已实现；我未能实现的梦想均已成为妄想。”
“但是雷德，莫非你不知道梦想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实时更新的吗？”
“刚才……不，是今天：我更新了一下版本，把妄想重置为了梦想。”
雷德听得一头雾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