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问
石上的笔迹秦恕从未见过，但笔锋的转折与钩挑处颇见柔缓，由此可以推测题字的应是一位女子。
驻足片刻，秦恕走到院前，叩响门扉。
片刻，一个男子声音传来，“请进。”
男子音量适中，不见高位者惯常的随意或傲慢，仅有平和与宁定。
而且，请？
秦恕微有所思，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中的景致与他在下院所见并无多少不同，仅有几株通体莹白的异草立于廊前。
廊下，门扉虚掩。
秦恕立于门外阶前，恭敬行礼：“弟子秦恕，拜见首座。”
门中没有回音传来，三息后，房门打开，一个男子身影显现。
他身着白衣，身量很高，姿态挺拔，颇显孤傲，但面目却并不显得凌厉，清秀之中略有几分平和，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整体看起来，除了目光颇见几分犀利通道之外，其他都很是平平无奇。
但秦恕心里却不敢有半分轻视。
眼前这位可是宗门实打实的战力第一人，任是谁来了也不敢说敢有丝毫轻慢。
男子立于廊下，看了秦恕一眼，开口：“玄灵道胎？”
语气中带有自然的惊讶，不像许多人会惯常掩饰真实情绪。
“不对。”
他走下台阶，立于秦恕身前三步，接着道，“玄灵外化，明慧内隐，却未见真灵契于本性。你年少时当有奇遇？”
秦恕心中微动，这位的眼光确实不一样，能看出更多东西。
但离真实还是差了点儿。
“回禀首座，弟子十三岁时曾进入山中，误食一枚青碧异果，醒来时便感觉脑子灵光不少，此时想来那灵果可能别有神异之处。”
他说的是身体原主死前发生的事情，并未作假，因此也不惧对方戳破谎言。
且灵果只是模糊说法，即使对方再见多识广，也不见得能知晓天下所有奇异之物的详细。
果然，首座并未细究，转身走向院中的一处石桌，随口招呼道：“来，坐。”
秦恕跟在身后，待对方坐下，想了想，于另一边的石凳落座。
“你是何时入宗的？”
他缓缓询问道。
“三年以前。”
“修行如何？”
“弟子资质一般，月前勉强修到炼气六层。”
首座微微摇头，“我是说修行。”
秦恕一怔，想了想，答道：“弟子修行尚可，只是有些疑难一直未解。”
“嗯，你说。”
“门中《五行洞玄玉章》通览五行，博具天地诸般造物。敢问首座，弟子该如何以之入道？”
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大，可说是直指自身今后的修行道路。
以此相询，若能得其解惑，此行最后即便不能如愿，也算得上是完全不枉了。
“何为五行？”
许梦还道。
“金，木，水，火，土。”
秦恕直接回答。
“这只是表象。”
“表象？”
许梦还微微一笑，手指身前石桌，“此石可算五行？”
秦恕摇头，“不算，应是五行生克的衍生之物。便如风，雷，冰等。”
许梦还不置可否，又道：“你可知这庭院为何浮于空中？”
“法术为之？”
“非也。元磁是矣。”
秦恕心下一动，竟是磁力？
那这云台峰岂不是座磁山？
但这些庭院建筑则必然有着相同的磁性，不然也不会因排斥而浮空。
“元磁可算五行？”
“不算。弟子认为，磁应是一种约束物质的场域。”
“不错。”
许梦还笑意更盛。
“那你觉得元磁是实还是虚？”
“虚。”
“不对。五行是实，元磁也是实。只是状态不同罢了。”
“状态？”
“你可能看到风？”
“不能。只能感受到。”
“不错，风是气的流动状态，气不可见，风自然不可见，但两者都是实。元磁同理，两物相斥，非是因于某些虚幻的原因，而是两者的状态不同，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便如五行之水火，即便斥性完全相反。”他说着，又看向秦恕，“水火为何相斥？”
秦恕似有所悟：“两者状态不同？”
“然也。”
许梦还笑了笑，手中现出一颗水珠，一束火苗。
而后，水火相触，呲响之中，二者俱消。
“水火相激，以成气，气之聚散，以成风。”
说完，他微笑看向秦恕：“你现在可知何为五行？”
秦恕恍然答曰：“五行是五种不同的状态，而非元素或造物。”
“孺子可教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之中，五行最为寻常，修士便以此为基，试衍天地造化之理。但大多数人只是迷于造物表象，无法究其根本，故终究难有所成。”
他话中微有嗟叹之感。
“五行既然是五种不同的状态，那又该如何去探究其根本？”
许梦还微微摇头，“这就是你自己需要去做的事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个建议。”
“弟子恭听首座教诲。”
“五行之中，各类生克变化极多，新人入道，最好只从其中一处着手。等精通其中一行，便可据其上下，再做不同延伸。修行终究是与人争、与地争、与天争、与道争的过程，这些都需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你万不可好高骛远。”
秦恕仔细记下，“是。”
片刻，他又道：“弟子还有一难。”
“讲。”
“余仙长曾言，我等修士，要想成道，需得了结过往因果，不如此不足以成道。敢问首座，因果要如何才能了结？”
“因果之道，以你当前的境界，知晓过多并无好处。此间我可以说的是，最简单的了结因果之法是斩去，其次则有偿还、转嫁、延续、替换等诸多手段，你以后经历的多了，很多东西自会有所体悟。现在我说多了只会于你修行有碍。”
“是。”
“可还有其他问题？”
秦恕微微摇头。
许梦还微一颔首，站起身来，道：“你可带着残玉？”
秦恕亦是起身，“弟子带着。”
说完，从储物袋中取出半枚残玉，交到对方手上。
许梦还拿着，陷入沉思。
片刻，秦恕终是忍不住道：“弟子敢问首座，可是秦恕资质太差，难入首座法眼？”
许梦还闻言看来，缓缓道：
“世人都言，修行共有三大根基，根骨，心性，机缘，机缘又可分为财侣法地四类。修道之人即使有先天所限，后天修行之时也不是不可改变。”
“机缘可四处寻觅，根骨可洗炼改易，心性亦可雕琢进益。修行修行，只要一心向道，勤奋进取，即便道途艰难，将来也终有抵至终点的那一天。”
“所以这三者都不是你我无缘的原因。”
“那是”
许梦还转身，看向院外星空：“我以为，同世人的五行之说一样，修行根基之说也只是浮于表面，未见内中本质。”
“修行修行，是人取天地以修自身，这之中便有三大要素。人，天地，自身。天地是机缘，自身是根骨，这两者且不去提。‘人’则是‘我’，是一个主体存在的自我意识，不止是简单的心性二字可以概括。”
“内中还包含着本心与本性之意。”
“何为本心与本性？”
许梦还轻轻摇头，“现在对你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等你修到了我的境界，便可以去接触一二了。”
“至于眼下，我且问你一个问题。你身边可有相近之人？”
“无有。”
“可有相亲之人？”
“无有。”
“可有信任之人？”
“无有。”
“未来可有？”
秦恕沉默。
“我想未来也自是没有的。”
“这世上，你只有你自己，可对？”
秦恕仍是沉默。
“执于自我这事，并没有好坏之分，只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但无论怎样选择，我只希望你将来切勿生悔。”
秦恕不可察觉的轻轻一叹，躬身行礼：“谢首座教诲。”
“好了，你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