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无恕
夜间不便行路,秦恕返回山顶石台,在石台边上坐了一夜,方才原路返回。
他的心中并没有多少情绪,即便被宗门第一人直言拒绝。
而且,纵使无亲无友又如何?
这样的日子他早已过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现在换了一个世界,他也完全能一个人活下去。
生时无寄,死时无归。
人生一世,便如山中的一棵树,一株草,只身沐浴日月,独自聆听风雨。
无人在乎,无人知晓。
在这个无人的世界里,你只有你自己。
孤独,却自在。
五天后。
秦恕回到玉神山上,自己的小院。
三年过去,小院早已积满了尘灰,他花了些时间,将之打扫干净。
也顺便清理内心的尘埃。
入宗三年,他一直忙于各种事项,其间虽也有修行功法,但与许梦还一谈后,他知道自己的修行终究还是没有入门。
虽然修为也有炼气六层,且学会了许多法术、各类禁制。
但这些最大的作用是提升战力,以保证自己能在与人争、与天争的过程中活下来。
它们只是手段和工具,修行才是核心。
与人争,与地争,这两者终究都是为了争物。
抢夺资源,争夺宝物,杀戮和镇压,欺骗与算计,也都是为了攫取天地间的外物,加于自身,提升实力,打磨境界,以满足自身修行。
便如由人组成的宗门。
宗门存在的根基便是人力有时而穷。即使是在个人实力差距极大的修仙世界,个体的力量仍是有限的。
因为个体力量有极限,所以才会抱团取暖以多为胜。因为自身寿命有极限,所以才会重视传承以待后人。
究其本质,仍是利益。
虽然有部分人耽于情缘恩惠之类的情绪侧框架,将所谓的宗门恩德、同门情义当做行事法则,身体力行,但这终究只是少部分。
在一个以实力为尊、以掠夺为法的世界,情义是最薄弱的行为约束。
而实力、掠夺,都是为了修行。
只有修行才能超越一切,凌驾一切,获得一切可知与不可知的满足,得到一切美好、真实以及无上的愉悦。
所以,究竟要如何才算真正开始修行?
秦恕打算听取许梦还的建议,从五行的其中一行入手。
至于具体选其中哪一行,秦恕无需思索,便已有了答案。
火,是最契合的。
火是激烈与狂暴,也是躁动也是毁灭。
便如秦恕晦暗的心。
越是晦暗,则越是向往光明,越是空寂、冰冷,则越渴求那无边的炽热。
而且他隐隐觉得,自己的心中一直有一团火。
混杂了欲望、执念、恨意、还有癫狂的火。
浓烈,浑浊,又时刻准备喷溅出来,将一切焚毁。
《五行洞玄玉章》翻开,但内中只有炼气篇,并未涉及专精某一行的部分,看来还得另想办法。
他心下转着念头,忽然房门之外有一道白色光芒闪动。
他不动声色,取出血剑,缓缓向门前靠去。
门外并无半点声响,秦恕等了片刻,突的打开门扉。
门外,一束清光悬停于地面三尺,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象。
这是玉神山大阵的三元禁神清光?
秦恕上前查看片刻,却是一道传讯。
召他去山顶的明功殿听令。
秦恕眉头轻皱,自己这才刚回来,就有命令传来了?
来得倒挺快。
稍一思索,他随手接过清光,出门向山顶而去。
半刻钟后,秦恕来到大殿。
离下院每半年一次的产业统筹还有两个月,殿中的弟子并不算多,仅有数人。
将清光交给值守弟子,很快他便得到了一枚谕令玉简。
谕令责成他在接到此令的两个月内,赶到宗门东南方向的白毛岭报到,协助当地的留守弟子守卫岭中安全。
白毛岭?
秦恕不知此地详细,抬步登上殿中二层的藏书阁翻阅相关资料。
下院的藏书阁并未藏有功法经诀一类,而只是宗门产业的一些基础资料。
查阅片刻,秦恕很快找到了目标。
白毛岭,位于宗门东南方边缘地带,岭上常年云雾缭绕,湿气极重,岭中长有大量的乌灵木。
琼华峰的仙长在这乌灵木的树干上培育出了一种玉髓云耳,用于炼制一种极为珍贵的丹药。
但琼华峰的弟子长于各种技艺,修为上有些欠缺,而此地又有各种妖兽盘踞,其中还不乏一些开启了灵智的三级妖兽,在抵御妖兽上有些力不从心,便由刑罚一系代为管理。
刑罚一系?
秦恕心中一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赵禛这是自己懒得动手,直接扔给他们下面的人解决了?
秦恕心下冷笑,这是又给自己机会了啊,这人将来可不要后悔。
不过,他旋即又有些转念,这人之前的行事一直都很果断,怎么现在却对自己有些拖泥带水的?
思索片刻,暂无所得,他返回一层,取出身份玉牌,交给值守弟子,以领取今年的灵石和灵米供应。
“秦恕?”
值守弟子接过玉牌,略一查看,嘴边立时浮出一抹冷嗤。
“原来是无常师弟到此”
无常?
秦恕淡淡道,“这位师兄认错人了。”
“认错?”
他嘴边笑意更甚,“勾魂摄魄,索命无常。秦师弟若是不喜欢这个雅号,我看另一个也行。”
他声音逐渐抬高,引得殿中仅有的几人注意:
“心有狭刀,腹藏短剑,但有妨害,绝不宽恕。无恕,秦无恕,这名儿恰好与师弟的做派完全相衬。师弟觉得,可还满意?”
秦恕目中微现冷意,而再看旁边几人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看来,他不在山上的这几年,有些人对那件事的流传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其中添油加醋之处,他不用想也能猜到七八分。
而这人能在这种这种地方公开嘲讽,要么是此人的立场就在赵禛一方,要么便是这人实力强劲,底气十足,随便与人结仇也不带半点怕的。
秦恕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便也没了与之动嘴上功夫的打算:“秦某来此,是为领取门中弟子本年的供应,怎么,难道师兄想要克扣?”
“克扣?”
那人故作惊讶,“此地又有哪位胆敢克扣无常师弟的东西?不过”
他话音微微拉长,“今日已到了四月中旬,本年度已过去三分之一,按规矩,供应也应当做相应减少,秦师弟以为,师兄这话可有半点儿错处?”
在以往,下院门规中确实有类似的细则,不过后来宗门实力越渐雄厚,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和自家弟子斤斤计较,近些年也从未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不过眼下此人若要强行以门规作剑,秦恕短时间也没有好的反制手段。
但他现在也没必要为了几十枚灵石在这儿喋喋不休。
与之相比,他更喜欢动手。
因此他并不多说,只道:“不知这位师兄,又是何名姓?”
那人嘿嘿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行仁是也。”
秦恕也笑了,不过笑中没有半点暖意,“倒也有些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