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圣僧归来
八年的光阴转眼过去,笼罩在陈家庄人心头的阴霾早已在岁月的变迁中渐渐消逝。
如今的陈家庄民丰物阜,谷粮满仓。有诗为证;
风调雨顺四时勤
五谷丰登六畜兴
人丁兴旺家安宁
富贵一方享太平
自从师徒四众降服了灵感大王,辞别了众人西去。
陈家庄终于迎来了安宁,过上了安稳日子。
妖魔虽除,旧恨难解。
陈家庄人心中的仇恨积怨已深,内心那份莫名的恐惧总是无处释放,最终将目标落到了灵感大王庙上。
八年的时光里,可恶的妖怪吃了陈家庄多少童男童女。这就好比拿着尖刀从父母心头剜肉一般。
众乡民心头的怒火如山洪爆发,一部分人支持拆除灵感大王庙,一部分人认为没有必要拆除。
原因是灵感大王庙的一砖一木早已沾染了邪恶的气息,即使拆下那些栿檩椽木,也没有人敢将这些木材使用在其它地方。
几番商议之后,愤怒之下的陈家庄人一把火烧了灵感大王庙,让所有的怨恨都化为灰烬。
在世人心里,火是一切恶魔的终结法门。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随着熊熊烈火化为尘埃,随风飘扬,落入那滚滚奔腾的通天河里。
陈澄和陈清两兄弟亲自出面组织乡民,率领众人重新选址,筹集善款,在陈家庄村外的山坳间修建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寺庙,名为救生寺。
寺内供奉着师徒四众和白龙马的神像,表达了陈家庄村民对唐朝和尚的无限怀念。
乡民们早晚烧香磕头礼佛,逢年过节举办道场,日日香火不断,户户轮流敬佛。
每年在除去灵感大王的这一天,陈家庄都会隆重举办法事道场,邀请高僧诵经祈福,保佑乡民。
师徒四众在众乡民的簇拥下行至山脚下,忽闻钟声响起,一连三声悦耳悠长的钟声久久回荡。
唐僧跨步上了路口高台的凉亭,站在歇脚石上回首望去,只见低洼处的陈家庄,一条青石路蜿蜒曲折,从村庄的西面通向东面山上的救生寺。
青石路的两旁长满了繁茂的桂花树,时值秋日,郁郁葱葱的枝叶上泛出淡淡金黄,秋天已从漫山遍野的草木间悄悄来了。
陈家庄村口,青石和白石搭配着铺成的石板路像满是鱼鳞的鱼儿游走在村庄之中,乡民给这条路命名鱼鳞路。
村头的鱼鳞路口两边,各自一个白石垒成的镇妖石塔矗立在两边。
这也是陈家庄人为了永久太平,将灵感大王的恶灵封堵在村外,才特意请高僧封印做法。
唐僧立住脚步,抬头望向钟声传出的地方,整了整袈裟,沿着青石路继续前行。
青石路两侧,五步一跪拜,八步一磕头,跪拜的乡民呼喊着师徒四众的大恩大德,一心想要让这个唐朝圣僧前去陈家庄村里走上一趟。
众人一方面出于感恩戴德之心,一方面出于佛法护佑之心。
在陈家庄民众的心里,唐朝和尚那可是妥妥的佛菩萨现世。只要能让这位佛菩萨去村里转上一圈,一切妖风邪气都会消失殆尽。
“圣僧呀……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陈家庄,你们师徒对我们陈家庄有再造之恩,就请进庄简单吃些斋饭吧!”陈澄上前苦苦劝道。
“你对我们陈家庄恩比天高,比海深。你要不进庄,我们就长跪不起?”陈清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已纷纷跪倒地上,口里央求不断。
八戒上前,怨嗔道:“老陈头,你这那是报恩,分明是要挟,什么我们不进庄你们就不起来。”
唐僧回礼道:“诸位施主请起,我等出家人身外无家,心系万家,只图个清净自在,既然有寺庙,寺庙即我家。”
悟空上前扶起陈澄老头,一把攥住对方干瘦的手腕笑道:“老陈头,赶紧准备斋饭,吃了斋一切都好说。”
老者眉开眼笑,点头道:“好,好,好,老朽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八戒道:“我说老头,你可听好喽,我师父现在可是真假难辨的旃檀功德佛,可不是一般的毛神小道,你们可要好好接待一番。”
“一定,一定。”陈清连连点头应道。
沙僧道:“二师兄,你又拿师父的佛号说事,什么叫做真假难辨?”
八戒道:“我说老沙,就你会说话?既然你会说话,那你给我老猪解释一下,拟封佛号是真是假?”
沙僧不假思索道:“当然是真的!”
“你放屁……”
“二师兄,你……”
悟空一把将八戒往前推了几步,斥责道:“你个嘴上无毛,说话不牢的嚼舌婆娘!”
唐僧笑着对一众老者道:“让诸位见笑了,我这几个徒弟一路上总是这样!”
沙僧道:“师父,二师兄他拿你的佛号开玩笑!”
唐僧道:“但说无妨,我亦不知真假,何况八戒!”
沙僧紧闭嘴巴,脸上露出了一种替师父感到委屈的难过表情。
唐僧感慨道:“你们看,天是真是假?地是真是假?天若不真,万物不生!地若不真,万物不长!万物本为真,唯人一场空,本为修罗场,处处皆地狱!”
众位老者默默点头,欣喜不已的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怀着激动的心情吩咐庄众眷属布设斋饭。
通天河畔,山峦起伏。
残阳如血,落日西沉。
起起伏伏的山峦沿着通天河畔一直向东延伸,在迷蒙的薄雾中消失。
远处望去,逶迤的山峦像一道屏障将陈家庄环抱在怀中,坐落在山脚平坦洼地的陈家庄祥和宁静,与世无争。
村落前方,几十里宽阔的水浇地里牛羊成群。
陈澄和陈清两兄弟紧跟着师徒四众上了救生寺。
山门高耸,飞檐翘角。
流云送福,浪涌吉庆。
左右暗柱上各自镌刻着金色的对联;
上联:紫气东来日月生辉天下明。
下联:红日西去山河无恙享太平。
横匾上刻着“佛光普照”四个大字。
走近山门,两侧各自跪着六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更有一些中年男子跪在老者们身后。
老者们双手敬香,虔诚跪拜,恭候师徒四众和白龙马佛驾光临。
庑殿顶上,青瓦层层叠叠显阴阳,瓦垄凸凸凹凹似蚰蜒。
朱红木门大开,院内香烟缭绕。
真个是;
晨钟暮鼓静佛心
木鱼嗡嗡解新烦
磬钹咣咣除旧意
老幼妇孺手脚乱
山门前,唐僧深鞠一躬道:“贫僧远道而来,讨扰贵寺一宿,诸位老人家快快请起。”
悟空毛手毛脚,跳上前胡乱从老者们手中收香,却因急燥折断了老者手中敬佛之香。
八戒速上前推开悟空道:“我说猴哥,你都成佛的了,怎么还毛手毛脚的,敬香应该是这样收。”
八戒一边冲老者深躬施礼,一边微笑着收取老者手中之香,每鞠一躬,收一炷香。
沙僧紧随师父身后,连忙招呼众位老者起身,并朝诸位老者合掌施礼。
进入山门,寺院宽阔,青松巍然,绿树成荫。
院落中间的石墩上豁然一座一丈多高的悟空塑像,只见这悟空气宇轩昂,手中金箍棒撑天戳地,脚踏波涛滚滚翻腾。
威风凛凛震四方,气势汹汹鬼怪惊。
唐僧驻足观望悟空神像,将收取众老者手中之香插在悟空脚下的石头香炉中。赞叹道:“不错,不错,好一个威武霸气的美猴王。”
“嗬……这遭瘟的猴子,真是天上地下都有门路。”
八戒肩扛钉耙,钉耙上挑着真经包裹,悠哉悠哉地晃荡着脑袋东张西望,突然眼前一亮,扯开嗓子喊道:“老陈头,老陈头……”
陈家老哥俩应声急忙上前,怯生生道:“神僧有何吩咐?”
八戒扬手指着二老鼻子,咄咄骂道:“我把你两个忘恩负义的老杂毛,当年打妖怪我老猪没出力吗?那个小女娃是谁变的?为何不给我老猪塑身立像,哪怕你们给我立个牌位也行啊!”
“神僧息怒,神僧息怒。”两个老人家慌忙作揖搭躬,连连致歉,一头雾水不知为何。
“你们眼里只认得你孙爷爷,不认得你猪爷爷。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八戒长嘴里唾沫星子横飞,冲着两位老者凶狠的叫骂道。
两位老者连连点头陪笑道歉,一边擦拭脸上飞来的唾沫星子。
沙僧道:“二师兄,出家人不争名,不争利,只争佛前一炷香,名利乃过眼云烟,何必斤斤计较。”
八戒鼻子一抽,高声道:“呸……你说的好听。既然名利无用,那你不在流沙河过你的舒坦日子,为啥要不远万里跟着师父遭这份罪?”
沙僧被呛的无话可说,扭头不再言语。
悟空道:“好你个八戒,别忘了你是个出家人,控制好你的情绪,别让人家笑话。”
八戒怒气未消,呲牙咧嘴道:“我今天偏要问问这两个老王八,当年那个女娃是谁变的,你们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吗?”
陈家两兄弟被八戒这么一吓唬,顿时战战兢兢,老泪纵横,双双跪倒唐僧脚下,乞求道:“佛爷啊,你和猪长老的佛像都在大殿里供着,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不敢忘呐……”
唐僧搀起两位老者,柔声道:“两位施主不必惊慌,我那徒儿向来口无遮拦,切不可当真。”
两个老者浑身如筛糠般站立不稳,惊魂未定,怯懦懦乜斜着八戒。
八戒鼻孔哼了一声:“看什么看,你们这两个老东西就是看我长得丑,才会以貌取人!”
唐僧脸色阴沉,斥责道:“八戒,为师一再叮嘱,出家人要心怀善念,舍己渡人。你为何处处心生杂念,难断俗世贪嗔痴?”
八戒双眼发红,大声嚷道:“渡人……你说的轻巧。我自己都在河里挣扎,我拿什么渡人?灵山的如来不拿我当人看!这些个山野愚夫也不拿我当人看!你也不高看我一眼!”
悟空一把扯住八戒大耳朵,狠狠骂道:“呸……夯货,你个欺软怕硬,狗屌上续命的怂包。你本就不是人,别在这里甩尾巴打人,这不是你撒野犯浑的地方。当初要不是我和师父救你脱离苦海,你这蠢货还不知在哪里祸害人间,有能耐去灵山找佛祖闹腾,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沙和尚一边在八戒耳边小声劝解,一边将八戒往门外推搡。
众位老者和老幼妇孺早已吓的六神无主,缩着身躲在一旁角落发抖。
唐僧颇感无奈道:“悟空,不用管,让他发发牢骚也无妨。”
悟空脸色难看,抱怨道:“师父,你怎么总是护着这家伙?你要知道惯子如杀子,纵徒如纵凶!”
唐僧道:“悟空,别跟八戒一般见识……”
正在师徒四众吵闹不休时,从东大殿的两侧门内走出一个紫衣少女和一个青衣少年。
那紫衣少女刚出大殿门,娇喝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在救生寺撒野!”
八戒迎着紫衣少女的话语喊道:“是你猪爷爷在撒野……”
陈家老哥俩闻声脸色惨白,急奔上前,拦住两个少年男女,悄悄地在两个少男少女面前低声细语一番。
少年面目清秀,略显蜡黄的脸上憔悴异常,清瘦单薄。
少年走近师徒几人,呆呆地愁了悟空一会,突然跪倒在悟空眼前,磕头道:“晚生陈关保拜见恩公。”
“哦……陈关保……陈关保……哦!”
悟空眼珠子一翻,想了想笑道:“哦……当年的小娃娃都长么大了,免礼,免礼。快快见过你唐太爷。”
陈关保又给唐僧磕头。
唐僧上前扶起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当年赤心真童子,今朝浩然少年郎。”
陈澄推了一把身前的紫衣少女,示意她也上前叩拜八戒,以示救命之恩。
紫衣少女扎着丸子头,白皙的脸上气血虚弱,面色苍白,圆睁的杏眼中虽说透着一股任性和灵气,却难掩由内心的恍惚造成的惊悸之色。
只见她羊鼻梁儿一抽,轻咬嘴唇瞪着八戒,嫌弃道:“哇……好丑啊!”
“这死丫头,怎么跟恩人说话呢,快快拜谢恩公。”
紫衣少女丸子头一甩,嘟嘴抱拳道:“谢过长嘴大耳和尚恩公。”
“跪下!”陈澄训斥道,抡起巴掌向紫衣少女脸上抽去。
紫衣少女一个蹦跶跳开,闪身躲过,柳叶眉儿微皱,杏眼睖睁,鼻孔里哼哼两声,瞪了一眼父亲,如玉般的瓜子脸上鼓起两个圆圆的苹果,扮了个鬼脸,迅速从八戒肩上夺走钉耙,顺手连钉耙带包裹甩到肩上,笑呵呵直奔北厢房。
师徒四众紧盯着紫衣少女蹦跳着跑去,矫健婀娜的身姿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年轻真好,年轻真好啊!”八戒紧盯着紫衣少女跑去的背影赞叹道。
陈澄面露难色道:“小女性格顽劣,冒失之处还望神僧见谅。”
唐僧道:“年少气盛,不当事。”
紫衣少女从北厢房探出新月般的脸庞,娇声喊道:“老爹,快将大和尚们请到北厢房来,茶都泡好啦!花卷馍馍,点心酥饼都端上来啦……”
陈澄叹气道:“唉……圣僧啊,我老来得此一女,甚是宠惯,如今已管她不下。原本以为小女乃洪福齐天之人,向来十分宠溺,没成想却是如此的玩劣淘气,老朽也无力管束呀!还望诸位神僧见谅,老朽实在惭愧,惭愧啊!”
唐僧道:“施主不必担忧,我观爱女乃是不凡之人,往后……”
“师父,观人十分,话说七八,赶紧卸下包裹用斋,用斋。”悟空打断师父的话语。
“就是就是,快些吃斋吧师父,你晚上还有活干呢,吃不饱喝不好能行吗。”八戒垂头丧气的嚷叫道。
陈家老哥俩连忙招呼师徒四众,恭请几人到北厢房上座,吩咐其他老者卸下马背上的包裹。
沙和尚两个眼睛瞪大如铜铃,吓的一众乡民不敢上前。
悟空摸了摸陈关保的脑袋,指了指马背上的包裹。这少年方才明白,立马上前和七八个老者从白龙马身上卸下包裹,连搬带扛进了北厢房。
八戒将白龙马的缰绳交给一个皓首老头,叮嘱道:“老人家,将最好的草料喂给白马,吃饱后记得给喝一桶温水,记得加盐!”
皓首老头连连点头,乐呵呵道:“一定喂饱,一定喝好,神僧放心,神僧放心。”
晚斋过后,陈家二老殷勤备至,吩咐陈关保端来热水,伺候师徒四众洗脸泡脚,舒经活络。
师徒四众洗漱擦拭一番,顿觉困意袭来,便早早上炕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