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们都在
现在想想，之前自己跟别人说话，好几次了，第一遍总是听不清楚。又“啊？什么？”让人家再重复一次。
不过谁也没拿这个当回事，就再说一遍呗！甚至有时候还开玩笑，说咱们齐哥就是317寝室第一位空耳大师。
有时候耳朵突然间“嗡——”的一下，杨齐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还觉得过了不一会儿就好了，挺奇怪的呢。
要是能早点儿发现问题，会不会就有治疗的办法呢？进展速度会不会慢一点呢？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要冷静。
现在，杨齐的大脑像是塞了一团乱麻，充斥着各种各样碎片式的想法，灵魂也被抽离了出去，完全没法去想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哭过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杨齐才重新获得了顺畅的呼吸和清醒的大脑。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当然不想年纪轻轻就什么也听不见，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到医院配一个助听器。
几年下来，兼职、奖学金、生活费杨齐稍微攒了点钱，都是为家里人和他们的二人世界准备的，如今不得不都用在这个稀罕物身上。
强烈的自尊让杨齐不想把这件大事告诉任何人，对最亲近的人，他更是要隐瞒到底。
可是总有一天他会露出破绽，家里人倒还好，反正今后自己会一个人生活，尽量不让他们担心。那柳含呢？她才二十二岁，他们要是结了婚，难道让她后半生都要照顾一个耳朵听不见的人，每天承受着外人的议论？
杨齐绝不舍得这样做，那是他最珍视的宝贝，是占据他心中最重要位置的爱人。
回去的路上，他到上学时这群朋友总去吃的烧烤店买了十几种、三大包烤串，又提上楼两箱啤酒，踢门而入：
“老周老陈，你们大哥我回来了！来，今天咱喝他一宿，就当提前庆祝毕业！”
杨齐一直笑着，像柳含说的那样，“贱贱地”笑着。
如果可以，对着这帮兄弟，这个秘密最好是带进坟墓里。
那晚，他们真的玩了个通宵，杨齐喝了十罐还要继续，被陈庆元死命拦下：“哥，咱明天喝噢，今天该睡觉去了。”
“这才哪到哪，老陈你看看我醉了吗？来，再陪我喝点儿。”杨齐大脑出奇的清醒，他不想停下，只有在喝酒的时候，他才能假装糊里糊涂，暂时忘掉那个世界的一切。
到了凌晨四五点钟，他俩把那六七个人全都熬上了床。这回陈庆元说什么都不去睡了，一手拿着两瓶汽水，一手搭在杨齐肩上就要到阳台去。
跟杨齐处了这么多年哥们，陈庆元再清楚不过。如果杨齐能在自己面前发泄一下，哪怕是使劲吼几句，他都不会这么担心。
但现在，他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留给濒临崩溃的自己了。
“齐哥，我这人不会说啥安慰人的话，咱俩这关系也不讲那些了，就当是毕业之前咱最后一回唠点儿心里话吧。”
杨齐醉得眼神有点迷离，但依旧能看出这小子有多憨多实诚。他抬眼看看对方，没搭话。
陈庆元接着说：“明天我陪你去，去医院。”
“我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了，你知道大学这三年多，你都快成我榜样了吗？”
“我自夸一下噢，咱们的脑袋呢，应该是一样聪明。但是我特佩服你，一直都能咬住一股劲儿。我每次周末起不来，想想你已经在图书馆了，就觉得自己也该动一动。”
“跟着你一块儿，我|干了好多之前从来没想过的事。现在看看周围的人，他们居然不知不觉就被我们给比下去了！”
杨齐拍了拍陈庆元大腿：“老陈你呀，咋还磨叽起来了呢！跟你说了我没事儿，不用安慰我”
杨齐死死咬着嘴唇，告诉自己别掉眼泪。但话没说完，他还是哽咽了。
“柳含在等我回家呢，我们还要一起装修那个小房，添置上新家具。我还没拿到第一个月工资，没给我妈买一套保暖衣、每个月还没多给我弟点儿零花钱……”
陈庆元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在这种时候才显得不那么突兀。他只是坐在杨齐旁边，一口一口喝掉瓶里的汽水。
“哥，不管啥时候你就记着，我陈庆元还有那一帮兄弟一直都在呢。还有，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可千万别什么都不说就跑了，让我们找不着你，让我嫂子找不着你。”
杨齐抬头看看窗外，东边的天空已经现出一道晨光，尽管完全呈蓝黑色的天上只有那么一条橙红的朝霞，但太阳应该马上就要出来了吧。
“老陈，照理咱们这关系说谢谢反而生分，但是今天我还是要说一句。一会儿我睡一觉就自己去了，你别想着我的事儿分心，好好准备面试，我可等着蹭你的庆功酒呢！”
陈庆元这小子后天，啊这会儿再说话是明天了！有个特别重要的面试。杨齐还在担心他熬这一宿影响了面试发挥。
不过陈庆元本人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至少杨齐对他袒露了一部分。
当天下午，杨齐去了徐医生那。这位医生第二次看到他，语气舒缓了许多。
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杨齐的变化：“小伙子，昨天我太心急了吼了你几句，对不住啊。以后可要少喝酒少熬夜啊！”
“没关系徐医生，我都知道。”
又是一系列的检查。这一次不能出半点差错，毕竟是要戴六七年的东西，要是配不好，听力反而会下降得更快。
那之后，徐医生带杨齐去见了工作近十年的验配师，她的意思是一定要尽快，越快越好。
这方面杨齐一点都不懂，验配师给他推荐了几款，有已经出了几年的，也有近两年才上市的高科技产品，后者效果更好，但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价。
杨齐好想跟家里商量一下，又咬着牙就是不想让除了陈庆元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柳含有多倔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了，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比这丫头更甚地一倔到底。
还好，钱够用。这或许也算是自己这么几年勤勤恳恳的一个福报了，杨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