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突变
那天跟陈庆元他们出去打台球，杨齐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模糊起来了，朋友们明明都在说话，但他就是什么也听不清楚。
就好像……有人故意在他耳边说些呜呜啦啦的、无意义的句子一样。
“齐哥！杨齐！”陈庆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杨齐耳边像是放了个闷炮，浑身一激灵。
他赶紧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啊，怎么了？”
“齐哥，你脑袋疼还是耳朵不舒服，刚才老邹叫你好几次呢，你好像一直没听见啊。”
“没有没有，可能哪一下动得太急了，脑袋有点迷糊。”杨齐马上否认，右手捶了两下头，掩饰着话语中的慌乱。
邹天延有点急切地说：“老杨啊，你要是不舒服咱就别去了，先上市医院看一眼是怎么回事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杨齐知道都是在关心他，但他分辨不清楚是谁在说话，也听不太清大家都说了些什么。
事到如今，杨齐不得不承认，早在两个多月之前，他就总是突然间耳鸣，晚上有时候还会头晕想吐。不仅如此，听到大一点的声音还会感到烦躁。
那时候他在紧张地准备一场英语辩论赛，小组成员都是特别优秀的同学，他们已经过五关斩六将来到了半决赛阶段，杨齐不想掉链子。
当他们顺利拿下辩论赛银奖的时候，胜利的喜悦完全冲淡了杨齐对耳朵状况的担心。
那段日子的耳鸣只是会在晚上出现，似乎又没有加重，他就以为是连续熬夜加上压力太大造成的，休息好了就会好得差不多。但今天的突发状况，让他一下子回到了现实。
杨齐几乎是被陈庆元架到医院来的，挂号、排队这一套流程下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来看病的。
“多长时间了？”医生面无表情，但语气中明显带了些责备，“你这也太能拖了！”
杨齐好久都没有这样气场几乎为零地跟人交流了，他低头，像犯了错的小孩：“大概……两个月吧。”
做一整套的听力检查并不需要多长时间，杨齐却感觉自己的前半生彻底结束了。从那一刻起，那个能听到声音的自己死掉了。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左耳55分贝往上，右耳70左右，已经很严重了。要是一般的神经性耳聋咱们是能吃药能针灸的，但你这个感音性的，只能戴助听器了。”
杨齐完全不记得接下来是怎么跟医生交谈的，只是有几句话不停地在他脑子里荡来荡去，那反倒成了一天之中听得最清楚的声音：
“赶快去配助听器，还能控制着点儿下降速度。之后要是再感觉有明显下降一定别拖，抓紧到医院来！”
“小伙子，这个病它发展速度因人而异的，你也别太悲观了，有多少过去十年二十年还照常生活的呢。现在你得打起精神跟它打一场持久战啊！”
陈庆元陪杨齐的这一路，杨齐本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竟偷偷掉下了眼泪。
他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是自己得了这个病会是什么样子，他齐哥刚决定了未来的去向，听说家里都同意、马上就要跟嫂子结婚了。眼前是个人生本来能用“灿烂”这个词形容的人啊……
杨齐让陈庆元先回宿舍，别跟他在一块儿待着。陈庆元当然不同意，怕他干出什么傻事，却只能故作轻松：“你小子，我要是放你走了，你不定偷吃啥美食去了就！”
“哎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没那么容易倒，别管我了啊，就是去吹吹风，晚上保证回来。”杨齐连推带搡地给他请走了，淡定到他自己都觉得害怕，“晚上吃烧烤。”
上次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在河边长堤上，还是冬天那时候跟柳含聊租房子的事呢。她望着他，眼睛里的光马上要溢出来：
“到时候晚上吃完饭，咱俩就牵着大金毛出来到河边溜达，吹着小风看着小孩乱跑，得多惬意啊！”
杨齐全部注意力都在柳含身上，眼神就没移开过：“大金毛笨笨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养边牧吧，听说可聪明了，啥话都懂。”
“不要不要，金毛看起来更可爱，而且体型那么大，特别有安全感！”
“啊好好，就养金毛，都听你的！”他揉揉她的头。
“那给咱俩的大金毛取个名字吧，我看就叫大黄，简单好养活。”杨齐逗她。
“不行，哪有你那么随意的！叫条条吧，你看咱俩名字，柳树条，杨树条，都是条啊。要不就叫跳跳，活泼可爱！”
杨齐眼含笑意：“好好好，还挺会联系实际的嘛，小丫头片子。”
一阵又一阵的大风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不得不把自己从这些回忆片段中抽离出来。
没有了，以后应该不会有一起散步的机会了。杨齐被风吹迷了眼，没注意前面，被一个手拿风车的小女孩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呀小宝贝儿，慢点儿。”杨齐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瓜。本来，有一天，他们身边也会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吧。
来河边吹风的人很多，但在那一刹那，他根本顾不得“形象”，完全崩溃了。
“可以去申领一个残疾证了。”
“可能未来有一天你就完全听不见了，不过也可能下降得很慢。”医生这样说。
杨齐像一个情场失意的醉鬼，咧着嘴大声哭，尽情释放着委屈、愤怒和不甘，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人们是不是在指指点点，今天是不是风声大得离谱，杨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没能好好住几天的小房子还在那里等他回去，现成的offer也在那儿等他入职，最放心不下的小姑娘还在百公里外，没来得及和他诉说毕业的喜悦和悲伤……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杨齐这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他知道不好的情绪要释放出来，从前他也是这样安慰朋友的。但为什么今天尽情地释放了，反而感觉胸口越来越闷了呢？
他只是觉得，这如梦似幻的一切，都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