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离别是为了再相逢
在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开开心心地聊着天的时候，柳含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赵宇诚一直沉默不语，眼神看向窗外，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刚刚他也写得很认真。
宇诚今年十三岁，平时和同学们的交流也不是很多，尽管只比大部分同学大了一两岁，却有着明显超出他年龄的成熟。
柳含特地去过宇诚家家访，了解到他跟爷爷奶奶还有小他四岁的妹妹一起住，爸爸妈妈都出去打工了，奶奶近几年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宇诚小小年纪，早就担起了照顾这个家的重任。生活很苦，但她能感觉到他们在努力过得幸福，每个人身上都有积极向上的能量。
“宇诚，我能跟你聊一会儿吗？”放学后，柳含赶紧叫住了刚走到门口的赵宇诚，“走，咱俩一起慢慢走到你家吧！”
“虽然我比你大了快十岁，我也不要脸一点，不当你姨了，你就把我想象成你家大姐吧，怎么样？”
大小伙子脸颊明显红了，看起来有点儿局促，摸了一下后脑勺：“老师……呃姐，我知道你要问我啥。我还是别说了吧，好像有点难实现……”
“梦想梦想嘛，不难实现咱们梦它干啥！只要付出努力，一切都有可能。姐今天正好也算是帮你记录一下，等再过十几二十几年你再回头看，要是成真了该多好啊！”柳含拍拍他的肩。
“其实我最想实现的梦想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希望全家人都能健健康康的，生活再富裕一点儿。还有一个是希望将来有一天，我家乡这里环境能好点儿，别老刮大风起沙子。”
她就站在那听完这个少年充满期盼的讲述，不知不觉竟然湿了眼眶。她十三岁的时候还在想着明天要不要跟柳钰一起去葱地吃葱叶啊。
柳含想把一切描述人的优秀品质的词汇都用在赵宇诚身上，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宇诚，你要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这是绝对没有假的。以后无论多苦都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别被困难打倒。努力学习考上大学，你才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施展抱负。姐会一直支持你的，这两个梦想一定都会实现！”
这么多年她一直有一个遗憾，那就是跟宇诚的联系只持续了三年多。
明明最后一次通信还在亲切地聊着近况，宇诚说他考上了县城的高中，谢谢大姐这么久的关心，还期待着下次来信。可是，就这么没了下次。柳含尝试着寄出去两封，也没有任何回音。
高悦给孩子们上英语课的时候，介绍过世界上有二百多个国家，各个国家的人们不光讲汉语和英语，还有其他几千种语言。这让之前跟柳含说想去环游世界的小胖墩儿刘子俊动了心。
“老师，那我要是想环游世界，是不是得学好多好多种语言才可以啊？现在我学英语都这么难……”
小孩子就是奇怪又可爱，不知道怎么的，他说着说着就往下掉小珍珠了。
“子俊你哭什么呀，你看你会自己的民族语言，普通话，以后还会说英语，这几样技能在手，走出国门完全没问题的！”
“以后啊，也许科技就进步了，你说一句话，马上就有机器给翻译成中文呢。不哭了啊。”
“那，那我还是好好学英语吧，高老师你不是说英语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语言吗，而且我也喜欢。以后我就把英语学好，自己给自己翻译！”
高悦看着小家伙那个求知而坚定的眼神，心里忽地一动。
“子俊，你真的要去环游世界吗？老师祝你早日实现梦想，也希望你别忘记要坚持学英语哦！”
那天晚上，高悦翻箱倒柜，找出了自己当时随手扔进行李箱里的小收音机。
“小悦，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听这个啦？害，咱俩来这之后就没碰过它。”
“不是，我想把它修一下送给小子俊。”
“那个胖乎乎的小家伙？”
“对，他说要好好学英语，将来环游世界去。”
听到“环游世界”几个字，柳含脑子里忽然闪过前两天赵宇诚说的“希望家乡环境能好点儿”。
“你说这群孩子，还真是人小鬼大的。我问他们有什么梦想的时候，没想到他们一个个能说得这么好。”柳含笑着说。
“是啊，咱们俩可真好，精心照顾这群小豆丁，呵护他们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要不怎么说，‘老师是园丁，悉心照料每一棵小树苗’呢？”
“哈哈哈哈哈哈……”小时候课本上的比喻句突然就这么活了过来。
当收音机被送到刘子俊手中时，这小孩儿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绕着高悦转了不知道多少圈。
高悦看着他笑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里噙满了泪花。
1999年春节前，柳含和高悦告别了这个在她们的人生中留下永远也不会抹去的印记的地方。
柳含不会忘记冬天最冷的那段日子，小姑娘特地拿来铁盒的大友谊送给她，让她抹抹冻裂了的手；
不会忘记一生中最温暖的元旦——孩子们从家里本就不多的苞米瓤子里拿出一部分，大家把这些珍贵的燃料集合起来装了满满一麻袋，又偷偷地放在了她俩屋门外；
更不能忘记临走前发生的一幕幕。小小的娃捧着一个胖胖的铁罐儿，里面是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代表所有孩子对她们最真挚的祝愿。
大家送来的礼物在讲台上堆成了小山，坐上马车离开的时候，孩子们，还有乡亲们、老校长都站在大门口向她们挥手，学校的老房子渐行渐远，那些小黑点儿却好像还没走……
早都跟孩子们说好一定不能哭的，因为有了离别才有下一次的重逢。但是，她们在去往车站的路上一直都在不争气地淌眼泪。将近一年的朝夕相处，她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每一张稚嫩的脸。
她无比感激那一年的经历。支教不仅给她留下了宝贵的经验，磨练了她的品格，更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这样一群怎么也不可能忘记的、可爱的、真诚朴实的人，无论过了多久再想起，总觉得有无限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