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魔王归来
杏花三月，莺飞四月，天地间一片清朗，绵延数十里的梨花锦绣盛开。
魔界子民们许久未见过的这样明媚的春日了。自女魔头沈念灰飞烟灭后，笼罩在魔界的邪气也随着她消散殆尽。
不过，令众人始料不及的是，她又复活了。
作为曾经让六界都为之胆寒的女魔头，惨死在自己师父的剑下，说什么她都没法咽下这口气。
所以重新回到魔界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复仇。
在这万物苏醒的暮春时节，新上任的魔君顾月时择了个吉日举行大婚。
说到这新任魔君，和沈念倒是颇有几分暧昧不清的纠葛。
虽然具体有何瓜葛，大家也不甚明了，但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总归绕不开三个人——魔君沈念，魔族大将军顾月时和他的未婚妻，狐族二公主织漓。
有人说，顾将军是中了狐族的蛊惑，失手杀死了魔君。也有人说，是顾将军骗了沈念，利用她得到魔君之位。
只是这其中的因果，除了他们三人，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再说到这吉日，更是十分蹊跷。
由于织漓是狐族仅剩的一颗独苗，对于狐族长老们来说，这桩婚事自然是最最要紧的大事。千挑万选，将黄历来来回回都翻了个烂，才挑出四月十七这么个吉日。
本该算得好好的，是个艳阳高照的良辰，却不曾料到，到了晌午时分，刚冒出点边角的日光又缩了回去，远处黑压压的乌云随着狂风卷来，仿佛要将整个魔界再次笼罩在黑暗之中。
看样子，是暴雨将至。
还未好好享受过光明的魔界众人，面对着这样熟悉的场景，难免有些心悸。
“好奇怪啊，这是她死后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天气。”
“哎哟别提了，看着这黑云我就害怕。”
交头接耳间，方才还尚有一丝气焰的金色光芒全数被黑暗吞没。
一股邪风裹挟着枝头吹落的花瓣，卷入庭院，将屋檐下喜庆挂着的红灯笼吹得高高扬起，转了好个几圈，最后啪嗒坠落在青石板地上。
邪风所行之处，火红的明烛应数熄灭，钻过长廊，带着令人胆寒的力量闯入正堂。
手里握着玉如意的顾月时感受到那股宛如鬼魅般的风，神色一肃，冰冷的眸子里充满了警惕。
无形的压迫感和莫名的恐惧紧紧攫住堂前堂下坐着的一众人。
这感觉莫非是她回来了
不可能啊，她分明半月前才灰飞烟灭了的。
当看着朝自己急冲而来的一抹绯红身影时，顾月时心中一沉，眼疾手快将一旁不知所措的织漓拉到自己身边，牢牢护在身后。
只是沈念的这一剑，是直直指向顾月时而来的。
她的速度奇快，甚至来不及躲闪，一道料峭的寒光已从眼下穿过，狠厉的力道生生贯穿过他的肩膀。
若不是他用尽全力在沈念刺向自己之前挪动了半寸，现在贯穿的就是他的心脏了。
沈念脸上蒙着面纱，只剩下一双似蕴着滔天恨意的眼睛，怨恨委屈愤怒不解统统交织在两人的对视里。
在看清那双同沈念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时，顾月时脸色刹时苍白。
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伤势，哪怕汩汩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到地上，他也没有丝毫在意。
他紧紧皱着眉，那不可置信的眼神一刻也未从她脸上挪开。
“阿念？”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沙哑着轻声叫出她的名字。
在织漓的尖叫声，和众人的倒吸声中，沈念决绝地拔出了剑。血红霎时喷涌出一片雾，淋漓鲜血溅染上沈念纯白色的面纱，看起来妖冶诡异至极。
她又漠然地看了一眼被顾月时好好护着，脸色苍白的织漓，俯身捡起她在惊慌中弄掉的红盖头。微微偏着头，嘴角挂着嘲弄的浅笑，垂首，然后用那方盖头缓缓擦拭过剑上的残血。
“你认错人了。”
凛冽的目光狠狠扎在顾月时心上，竟比那几乎致命的伤口还要疼千倍。他凉薄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想开口，却不知再说什么。
“祝你们百年好合吧，顾将军。”
最后三个字，没有半分温度。
她随手扬了脏手的红盖头，在众人恐惧惊讶的目光中，化作一袭红烟无影无踪。
经过这么一闹，狐族千盼万盼的大婚自然是被搅黄了。
可旁人哪还有闲心宽慰可怜悲催的狐族老小，这几日因疑似沈念又复活的消息在魔界疯传，弄得大家都不太好过。天色一黑就躲回家里，生怕出门遛个弯不小心把女魔头给遛了出来。
而作为这件事情始作俑者的沈念，其实也不是很好过。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她不光毁了狐族二公主心心念念等了百年的婚，还毁得甚是彻底。
据说当时她砍完了新郎潇洒离去后，新郎不顾新娘子可怜巴巴的阻拦，冒着倾盆的大雨就要出去追人，一副又伤情又专一的模样。
结果人是没追上，淋了顿雨，大病一场。
埋在沈念脑子里至善至美的灵识怎么能容忍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若不是事出突然，它一定就当场阻止了。
可惜当时它实在没料到沈念会疯到真的往顾月时身上砍，所以回来之后，它就立即对沈念进行了好几场深层次的心灵教育，并警告沈念今后不许再发疯砍人了。
当进行到第三场的时候，沈念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姿势，右手拖着脑袋，左手大把大把往嘴里塞水晶葡萄。
“嗯，要是再甜一些就更好了，稍有些酸了。”
很明显，沈念并没有听灵识在说些什么，她又塞了一颗进嘴里，兀自嘟囔到。
灵识很生气，它又针对沈念目中无人的无礼行为进行了批判，奈何滔滔不绝的肺腑之言像被沈念自动隔绝掉了，一点也进不了耳朵。
灵识更加生气。
更加生气的它决定不再用劝说这种温和的方式了，对于沈念这种冥顽不灵的学生来说，还是强制面壁较为有效。
于是——
曾经堂堂的魔界君主，此刻被迫端正且笔直地对着一面墙壁悔过。
这样的画面，遑论魔界，就连其余五界看了都觉得难以置信。
沈念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可四肢不听指挥，仿佛被绳子死死绑住了，无法动弹。
这便是沈念为何觉得日子难过的原由了。
这样难过的日子又反反复复经历了好几天，灵识才终于平息了怒气。
平息了怒气后，灵识告诉沈念，如果她再控制不住自己动手伤人，就会对她进行更为严苛的惩罚。
“比如呢？”
沈念慵懒地躺在椅子里，随口一问。
“比如封印你所剩无几的灵力，让你沦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灵识无意间说的“所剩无几”这四字，刺得沈念心口一疼。
阎王借给她这副躯体，灵力太过低微。她所有的灵力都像是被束缚在了魂元之中，无法调动。
可以说，重生之后的她，已经失去了无所畏惧的资本了。
时至深夜，月白风清。
偶有几声从山林深处传出的鸟啼，划破长夜的寂静。
此时山腰竹屋的院子里站着个人，正跺着脚焦急地等待着沈念。
当他看见一缕红烟划过，稳稳落在院中时，立即脆声跪扑到沈念脚边，吓得沈念刚落稳的脚往后跳了一步。
“沈大人，可叫小臣好找啊。”
沈念猫着腰，低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瞧不见正脸的人，细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阎王闯了进来。
她直起腰来，打了个呵欠，拖声拖气懒懒道：
“说吧，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沈大人应该晓得您这副身体呃是我们地府暂时借给您的吧。”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沈念一眼观察她的表情，见到她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不耐烦的样子，于是又接着小心翼翼地说下去，
“小臣当时说这副身体是有期限的，若在三年内没收集到至纯魂元净化您身体里的邪气，就会就会”
“就会灰飞烟灭。”见阎王好像不敢说出那几个字，沈念淡淡地帮他接了下去，“你是想说这个吧。”
阎王点点头：“上次魔君大人您走得匆忙，小臣还没来得及给您讲去哪里收集魂元您就离开了。这次小臣特意前来找您，就是为了说清这事。毕竟大人您时间只有三年。”
沈念隐约有那么个印象听到他提过什么魂元一事，只怪她当时一门心思全放在回去砍顾月时这事上，竟忘记了最重要的一处。
甚至阎王不来说这一遭，她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了。
“六界之内拥有至纯魂元的仅有三人，一位是九重天紫宸殿上的那位避世万年的神尊，一位是妖界如今的妖帝霁夜，还有一位是是上古战神如今的魔君大人顾月时。”
听到阎王说的最后一个人，沈念忽的忍不住发笑。
如今的魔君大人
听到沈念一声冷笑，阎王吓得寒毛竖起，缩了缩脖子，把正准备说下一句的嘴巴赶紧闭上。
“你继续。”
“大人您眉间那三瓣红色花钿分别对应了一颗魂元。只要能得到魂元，就能修补魔君大人您被邪气侵蚀的魂元，当花钿消失时，就代表大人您成功净化了心灵，届时便可进入轮回。”
“如何获得魂元？直接动手剜心吗？”
剜心什么的沈念最在行了，这种小事哪需三年，三个月就足矣。
啊，不过听说那位神尊不是已经陨灭了吗？如何剜他的心？再说了，就算他没有陨灭，想薅这位天地共主的魂元，大概还是有些棘手的吧。
想到这里，沈念不免又有些忧虑。
“那位神尊不是陨灭了么？”
“这大人您就有所不知了。”阎王说到此处，颇为骄傲地挺直腰背，仿佛知道一些仙家秘辛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世人皆传神尊在那场大战后陨灭了，但其实神尊的神识尚在紫宸殿里养着，其肉身需于亿万凡世历劫后方可飞升，届时便可灵肉合一了。”
“啊对了，大人方才您说如何获得魂元，这万万不可动手生剜啊！这样违背道德之事只会让您体内的邪气更盛。自然是需要对方心甘情愿地给予了。”
心甘情愿？
沈念面如死灰。
魂元对于有修为之人来说乃最为重要的东西，是灵力的汇聚之地，没有了魂元便和常人无异。
如此重要的东西，要让那三位动辄就能掀起风雨的人物祭出来，还只有三年？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她灰飞烟灭吗？
顾月时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把魂元给出来。更不消说妖帝和神尊这两位，连面都没见过就对人家的宝贝魂元心生歹意了。
“总之，魔君大人要加油哦，有何吩咐尽管来找小臣。”
说完，他就一溜烟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