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灵儿

    自从上次被“安排”去司酒曹府上做客之后，就很少看到平日里围着我巴拉巴拉说个没完的墨家大郎了，我也就没去刻意看他干什么，就等着他自己耐不住性子蹦出来与我分享，我就安心地日修梁史，夜修心法，平日里还会与武师们切磋一二，当然，也就是比划比划，他们不敢用全力，我也得装的很认真却很笨拙。

    父亲特许我在他的书房自主学习，不用去江阴学馆打卡坐学，也不用跟家中请来的教书先生每日诵读，每有晦涩难懂的地方，我会过去请教。我好奇的是，父亲为何放纵墨大郎我行我素，连日修都免除了，父亲这用意似乎颇深啊。

    冯府也差小厮过来捎话儿，称自家二郎近日偶感风寒，改日康复之后，必当一同畅饮，仅此而已。我听闻之后，也是会心一笑了之。而父亲大人同样公务繁忙，自上次促膝长谈之后，除了晚上一起用饭，再难找见，问及阿母，也只是说：公务繁忙。全家上下都在忙碌，只有我一个闲人按部就班，悠哉悠哉。

    梅雨季节过后，炎炎夏日瞬间来袭，这时候没有天气预报，但是体感温度我估摸着怎么也有三十五六度了吧，多少有些难耐啊。比起北方的干热、暴晒，江荫城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湿热，穿啥都像是紧身衣一般黏在皮肤上，毛孔不给换气，整个人像是闷在了桑拿间一般，你以为这就够了？你以为进了桑拿间闷得喘不过来气就是极限了？老天爷就像化身为人一般，拎着一大桶水，不停地往太（石）阳（头）上使劲儿泼。这回更舒服了？习惯了？人的耐受性就是随着环境变化而不断提高的，我已经开始骗自己了，我不热，我不热了。

    我还是有些害怕过夏天的，我印象中的古人穿衣装扮都是里三层外三层，尤其现在的我，没了身份证，但是有了身份啊！有身份证的时候，我可以短衣短裤，上班吹空调，下班吹风扇，吃着雪糕，嚼着冷面，过美好的夏天。现在有了身份，我会不会一直被这身厚厚的衣服包裹到中暑啊？还真不是，当我看到丫鬟灵儿小姐姐呈上来的暑版华服之后，我心里是乐开了花的，嘴上说着：“甚好甚好，谢谢灵儿姐姐！”心里已经蹦起三尺高，仿佛吹到了空调的冷气一般，瞬间舒坦了。无意间扫过灵儿时，她早已换上了夏服，只是这着装程度，可比我前世的认知欧美范儿了太多啊，内里亵衣将将罩住胸前，下着类似喇叭裤的薄裤，大腿及纤细腰肢处都是不透明的，膝盖以下和肚脐以上都是半透明的材质，外罩绿色超薄款长衫拖地，这一身打扮，让我看呆了，刷新了一遍曾经脑海中的认知，灵儿听我说完话后抬头看到我眼睛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时，脸一红，说道：“郎君折煞奴婢了。”我回过神来，尴尬地收回目光，急三火四地刚要换衣服，但是眼前的小姐姐放下衣服之后还是呆立一旁，迟迟未走，我疑惑地问道：“小姐姐缘何未走？我习惯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你是最了解我的啊？你脸这么红？该不会是，要中暑了吧？”“不是，不是的，郎君，我，我只是。”灵儿欲言又止，“哦，看来是有话要说，不妨直说，别一口一个郎君，跟你说过的，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就叫我小宁，或者傲宁，咱们也别以主仆相待，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应该是好朋友才对。”我放下要脱衣服的手，走到桌前拿起杯子要倒水，一双玉葱般的纤手拂住我手中的杯子，“郎君，哦，小宁，让我来吧，你这样，奴婢浑身不自在，感觉要被扫地出门了一般。”灵儿抢前一步帮我倒水，放于我面前桌上，我没有喝，一屁股坐在镂空着莲花瓣的圆木凳子上，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凳子，“灵儿姐姐，我知你有话要说，来，坐下说。”

    迟疑片刻后，灵儿终究没有坐下，“郎。。。小宁，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一直想跟您说，但是真的怕，但是前几天小武被逐出府门，我更怕了，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求郎君不要责罚！”灵儿说完，呜咽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我一头雾水，从凳子上弹起，双手一伸就把灵儿柔弱的身姿架了起来，“呜呜，郎君，让我跪着说完吧，也让我舒心则个。”灵儿挣脱了一下，他还没有墨傲骅的一半体重呢，怎么挣脱的开。我又把她放回地上，“灵儿姐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听你的，但只许这一回，下不为例，说吧，我肯定不会责罚于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还得去修理他一顿呢！对啊，小武？我说最近怎么没见到他，他怎么会被逐出府去的？所因何事？为何我不曾知晓？”

    “郎君，怪不得别人，都怪我们自己。您待我们这些下人太过客气，灵儿斗胆求您，无论今后我们这些贴身丫鬟还是小厮们，但凡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要为我等求情，千万不要。”灵儿梨花带雨的呜咽着，我递过去绢帕给她，她没有接，而是拿出了自己的，将脸别过一旁，拂袖遮面擦了擦。我一脑门子问号，但是急不得，先让玲儿哭个痛快吧，谁还不是个需要发泄的小宝宝呢？譬如前世命途多舛的那个我--安宁。唉，看着灵儿，想起了那个我，一下子产生共鸣了，我这情绪涌上心头，泪要往外流，突然脑门子又开始刺痛了，我赶紧呼吸吐纳，稳定心神，每次情绪起伏就来针扎我，这是闹哪样啊。

    抽泣的频率逐渐放缓，看来灵儿的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我也稳定了心神，“灵儿姐姐，慢慢讲，有我在，我给你做主就是了，放心大胆地讲给我听。”“郎君，你对我们做下人的过于客气，尤其是我，就有人传一些难听的话，我也不敢解释，我怕我越解释越连累了郎君您，小武子是您买入府来的，前些天他亲耳听到有人在背后非议郎君您，他登时就和那两人扭打在一起，他年纪尚小，根本不是那两人的对手。这三人被带到娘子和贤伯面前问话时，小武只说他与二人有私仇已久，趁二人不备，借机泄愤。被打的两人反过来诬告他俩看见小武正在偷盗府库内的值钱物件儿，小武被惊后急于脱身而被二人制服，还说二人早已察觉小武监守自盗，指认他藏匿之赃物，结果被指认的那几件赃物也被发现在小武的床下，小武抵死不认，但是人证物证俱在，可怜小武挨了几十板子后，被逐出了府门。我也是担心他，担心日后的我也会如今日的小武一样，落得这般田地，今日才迫不得已跟郎君您斗胆提起。”话音未落，灵儿抽泣之声又起。我思索了片刻，待灵儿稳定心神后，我问道：“传闲话的人多吗？能确定是哪几个人？”“被小武打的是刘大和刘二，他俩好像是从李二娘和季十娘还有几个小丫鬟那里听来的。”灵儿肿着眼泡回道。“好了，灵儿，这些不必放在心上，清者自清，你和小武明事理，知进退，都是与我亲近之人，是我唐突了，让你二人为难了。”我安慰着灵儿，“郎君这话折煞奴家了，您对我等好我等铭记在心，我等受些委屈不要紧的，郎君您不必在意，只是不要因此事烦了您就好。”灵儿说这话，也不抽泣了，我上前将她扶起，跪久了，她都有些站不起来了，“说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之后有事儿就直说，咱们之间，不必受礼俗约束，没人的时候就按我说的，以朋友相待。之后有人的场合，我会注意我的言行举止，不让你们为难就是了，到时候你们可别不适应哈。现在也没人，你跪这么久了，坐下歇息片刻再走吧。”我说完要扶她去坐旁边的圆凳子，灵儿晃悠悠退后一步道：“那我就叫你一声小宁，你忘了我们下人都是有基本功的吗？跪的时间再久都没什么问题，活动一下膝盖就好了，我就不打扰郎君更衣了，想必我在这里，你也羞于更衣。一会儿换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晌午过后我来收。”我这扶着她的手还悬在半空，这小姐姐顶着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头破涕为笑的似扮鬼脸儿一样做了个揖，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绢帕，退后，转身出门，飘然而去了。“基本功？切”我自言自语后哑然一笑，端起杯子，一口干了。

    “放了有一阵子了，这水，咋还这么热呢？唉。”望着灵儿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