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克制
世间的一切不会因为他的个人情感就停止运行，也没有义务顾全他的情绪。
向南嘉请假的几天机构举行了专业结课考试，他一到学校，任课老师就抓着他补考所有的考试科目。
直到窗外亮起灯火，他才写完最后一科。
“写完了？”乐理老师的目光从电脑上移开，扫了一眼他满当当的试卷。
“嗯。”
“写完了就回去吧，别忘了明天七点准时到教室哦。”
“好的。”
他身上还穿着陆渊亲手替他披上的外套，裹挟着旅途奔波的气味，向南嘉迫不及待想要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推开宿舍门的刹那，门内背对着他的少年动作顿了顿，随即僵硬的转过身。
却不发一言，静静注视着他去洗澡间，然后出来。
他将疲惫的身躯砸进被子里，感受着鼻息的馨香，心底虚空一片。
“你还好吧？”冷不防，远处坐在书桌旁的少年开口了。
“你借给我的衣服我洗干净还你了，在你床上，还有快递站你的衣服我也帮你取回来了。”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注视着他的傅黎身上，他的声音不再嘶哑，想必感冒已经全好了。
“听戴妈说你有家里面出了点事情，你还好吧？”
“没什么。”向南嘉又把头偏回，盯着发白到反光的天花板：“这次结业考算是专业考试分班吗？”
“应该算参考，毕竟学校已经不打算再组织其他考试了。”傅黎的口气带着担忧：“学校有通知你去补考吗？”
“嗯，今天已经去补考了。”
“那就行。”向南嘉没有看他，倒是给了傅黎继续注视的勇气：“那明天的主专业考试，你要加油。”
“那乐理老师让我早起？”
“可能是要照顾明天没有专业课的学生，想要帮助大家开嗓，不一定是要唱视唱。”
“知道了，谢谢。”枕下的浴巾已被发丝上的水珠浸湿，向南嘉却没有翻身的打算，他什么也不想动，什么也不想做了。
脑袋放空，他带着疲惫的身体陷入了一个湿润的梦境。
不出意外的，第二天起来他的脑袋有些疼。
向南嘉敲了敲后脑勺，心说自己头发的长度怎么也都还算正常，这样不至于说是引起头疼吧？
许是他几次三番揉捏脖颈的动作引起了傅黎的注意，对方不由得开口询问：“你脖子不舒服，还是头疼？”
“头有点疼。”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好像听见对方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你该注意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两天专业考试，尤其是有主专业考试，万一影响到嗓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傅黎敛眸：“我们班里面好几复读的学长学姐你也不是不清楚情况，都是在考声乐的时候生病发挥失常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候再作曲班里看不到你。”
“别误会，作为我的对手，我可不希望你就这样掉队。”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了，傅黎说完这些之后便不再搭理向南嘉，翻出了许久不曾打开的声乐书。
向南嘉特意多看了几眼，里面不再是之前那种基础的开嗓练习曲，反而是更有难度的外文歌曲，他敛下心头的讶异，神色如常的翻开自己的声乐书。
随即露出了来到h市的第一个笑。
本以为逃离亲人离世的情绪会十分困难，虽然夜晚时常陷入满是回忆与遗憾的梦境，每日醒来，睁开眼睛他要面对的事情也比想象之中要更多更杂，以至于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头上的事。
一定意义上来说，他做到了“活着的人要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
偶尔沉寂下来他也回想。
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人总是要经历这遭，最后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没有谁离了谁会活不下去。
抛下时常在脑海出现的莫名想法，向南嘉积极的安慰自己。
就算有一天自己死了，陆渊也会继续向前走，为了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吧。
他和陆渊之间的情愫与普通情侣之间不大相同，除却爱恋，他们之间还夹杂着过往十几年的亲情，除却对于爱人的占有与私欲，他更希望对方过得好，想必陆渊也会是同样的想法。
专业考试的时候，向南嘉反而一身轻松。
他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也用发蜡整齐的理过，安静的坐在候场的教室里，耳边是考生演奏的钢琴曲。
少年的皮鞋轻轻在脚下打着节拍，模仿者踏板踩踏的动作，跟随着旋律律动呼吸。
今天的天气倒是晴朗怡人。
玻璃窗外的光线正落在教室内的架黑的发亮的三角架上，一身白色西装的少年神情享受，身板端正，指节在琴键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音节。
傅黎还是选择了和自己同样的练习曲目。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冬日在晨曦下弹琴的向南熹。
明年的南熹，会在哪个机构里面做艺考培训呢？
“二十五号考生向南嘉，到你了。”
“各位老师好，我是二十五号考生向南嘉，演奏曲目是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第一乐章。”
考完试的傅黎与之擦肩而过，却没急着离场。
他这个人就是喜欢较真，尤其是在专业上，他承认开始缠上向南嘉就是想要和对方比个高低。别的方面要是向南嘉这个家伙领先一头倒也没什么，就是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无论如何他也接受不了被一个后来者居了上位。
向南嘉在专业上的思维很简单，他也不难猜到地方考试的选曲，他特意选了和对方相同的曲目。
从前他是鄙夷对方怯懦退缩的态度，不屑于比较，现在认清他这个人倒也没所谓了。
“豁，同学现在是你们班在考试吗？”不妨，他的身边忽然凑上来一名戴眼镜的女生。
“嗯。”
“你们班这是考到第几个了？”
“二十五。”
“嗷嗷。”女生探着头往里看了看：“这是向南嘉吧？”
“你认识他？”傅黎皱眉，神色不解。
“不认识，但是听说a班有个帅哥。”女生坚定却又如常的神色给傅黎一种冲击感，随即顺着女生的目光又往里看了一眼。
“他有对象了。”不知处于什么心思，他说出了这么句话。
“是吗？不过也正常啦，像这种帅哥肯定是很抢手的。”
傅黎不可置否，舔舔唇却没告诉对方向南嘉对象是个同性的事实。
“谢谢同学啦，我得回班里啦拜拜！”
看着远去欢脱的少女背影，傅黎有时候真是觉得敬佩，为什么机构里面的女生一个二个都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正疑惑着，他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看什么呢？”顺着他的视线，向南嘉只瞟到一件黑色外套的衣角。
“没什么。”傅黎神色恢复如常：“我去候考声乐了，你也抓紧时间准备过去了。”
这天进行的考试十分顺利。
只是在考声乐的时候听到傅黎声乐的进步令他心里微微讶异。像是推翻从前那个自己的言论，对方在一个陌生的领域找寻自己的成就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挺高兴的。
分完专业的生活比他想象之中的忙碌，除却保持艺考科目的学习，他们还要针对校考学习专业性课程。
因为时间有限，他们多出来的课程就只能花费周末和午休这种平时用作休息的时间。
甚至到了夜里，他和傅黎两个人还要因为专业昨夜忙碌到深夜。
“没有钢琴，只能等明天弹一下听了。”向南嘉松开翘着的二郎腿，伸了个懒腰。
“我可以帮你唱。”傅黎的视线还在五线谱上，头却微微向他偏来。
“没事不用，我对自己的审美有信息。”
自从二人靠近一个班之后，向南嘉明显感觉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加上一起上专业课的缘由，二人的作息几乎同频。
这也令他看傅黎顺眼了不少。
“随你。”
“终于可以睡了。”身体落在床榻的下一秒，向南嘉感受到无比的幸福。
这段时间，吃饭和睡觉简直是他最为幸福的两个时刻。
翻了个身，那个小熊玩偶闯入眼中，他伸手碰了碰，思念起了他的男朋友。这段时间也是太忙了，事情太多，以至于他都没什么机会和陆渊聊天。
算着时间，陆渊这会儿应该放学回家了。
之前聊天陆渊跟他说过分班的事情，他运气不错，还是和胡悦那家伙分在同一个班级。
好像是——
“高三二班。”
思索之间，书桌那边传来傅黎说话的声音。
“什么？”向南嘉瞳孔微微放大，傅黎是有读心术吗？怎么能听到自己内心在想什么？？？
或许是他音量过大引起了对方的不满：“啧，我在看我的分班。”
昏暗的台灯下，向南嘉注视到对方手上的另一道光源：“你留了手机？”
“对啊。”傅黎不以为意，翘起腿：“一直都有。”
“……”作为他的室友，向南嘉忽然感到挫败。
“谁发给你的分班，你朋友？”向南嘉坐起身来，难掩好奇。
“不是，班主任发来的。”傅黎扣上手机：“看你的反应，我该不会和你一个班吧？”
向南嘉挑眉，随即躺了回去：“嗯哼。”
“那咱们还挺有缘的。”傅黎笑笑，眼底的笑意却不怎么真诚，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身体朝向向南嘉挪了挪：“你怎么不再留个备用机，你和你……男朋友这样异地，不会出现感情问题吗？”
闻言，床上的少年睁开阖上不久的眼皮：“情感问题？”
“对啊，留着手机每天还能和对方交流交流，你们这样不会很无趣吗？”见他像是在认真思考，傅黎继续开口：“好多情侣异地每天还联系都不一定能保持情感，你就这样自信吗？”
在脑海中试想了一下傅黎说的场景，向南嘉不由得联想到曾经向陆渊示好的女同学。
“他不是这样的人。”向南嘉将手枕在后脑勺，侧过头去与小熊对视。
“不仅是我有这样的自信，而是因为他就不可能是这样一个人。”伸手把戴着眼睛的小熊戳倒，向南嘉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他是我们学校的？”
向南嘉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好像对我的情感生活很感兴趣？”
“……”闻言，傅黎将身子转了回去：“随便问问。”
他的双手落回书桌，看着摊在眼前的作业，再也看不进一个字。他这是现实中第一次遇到同性恋，好奇一点也是很正常不是吗？
傅黎这样安慰自己，并不是因为他是向南嘉的缘故。
另外一边刚洗完澡的陆渊披着毛巾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微微发痒的鼻尖，陆渊随意擦拭着滴水的头发。
手机里面向南嘉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上周六的晚上。
因为要上交手机匆匆发给自己的道别消息，甚至没来得及收到他的回复。
看起来小嘉最近很忙，忙到连周末都没什么空闲敷衍他的男朋友。不过看样子，他没有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之中，也没有因此被影响生活。
发丝上的水珠不受控制的砸在屏幕上，陆渊将手机丢在桌上，试图找些什么事情做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还有两个月。”
向南嘉不在眼前的日子，他还要过两个月。
人总是贪心不足，从前未曾得到的时候，他总觉得隔得远远看一眼都是满足的，等人日日在眼前的时候，他又想要是能和他在一起那又是多么美好，等到他真的和对方在一起了，他便渴望得到更多甜蜜，日日陪在对方身边。
而如今无法见面，无法触碰到对方的日子变得这样难熬。
简直，无法忍受。
尤其是在做完和对方相关的梦之后，早上醒来那种怅然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只存在梦境，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
这样的想法不断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久久不得散去。
陆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拿起床上的手机离开卧室，去了不久前某人回来住上过一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