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表露
“哟，向南嘉！”
殊不知，一路上全是他们学校的同学，倒是把牧涂搞得有些懵：“你的人缘还可以嘛。”
想着怕自己的熟人太多会让对方尴尬，向南嘉特意带着人往远处走去，直到看不到他们学校学生的身影。
“我们学校的同学都在这块儿野炊呢，晚上可能有一部分还要在这里露营。”
“真不错啊。”牧涂的神情充满向往：“像我们学校是不会有这种活动的。”
“没关系，自己可以趁着节假日多出去玩玩。”和对方聊着聊着，那种刚开始的拘束和内敛渐渐消失，他也找到了和在聊天软件上一样的与对方的相处模式。
“我倒也想，只可惜经费有限啊。”
“下一次换我去找你。”向南嘉温和笑笑：“饿不饿，请你吃饭。”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牧涂这次来找他向南嘉属实意外，他本以为依旧对方温和被动的性格是一定会等到自己来找他。
现在看来，不能以不变的眼光看待身边的人和事，不是吗？
虽说这次和牧涂相处的时间很是短暂，甚至说不超过四个小时，可他却觉得内心无比轻松，就好像一块巨石落地。
他将人送上归家的计程车之后，天色已是全暗。
他脑中还在回味与牧涂方才见面之后发生的一切，思考自己给对方留下的第一印象好坏与否。对比着这人线下与线上的差。
就这样沉溺在自己的思维，向南嘉就连口袋里几番传来的震动都不曾发觉。他的脚步尚未停歇，直到远处的路灯下出现一名阻挡前路的少年。
向南嘉站在原地，视线缓缓上移，最终落在陆渊那张算不上高兴的脸上。
灯光下的少年眉眼低垂，周身的气氛有些低得异常。
“陆渊？”他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无措的将双手插进兜里：“你怎么在这儿？”
闻言，陆渊并未着急作答，反而是向着他走来。
那一阵阵脚步声，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又像是踩在他的心上。心底忽然萌生出来想要躲避的念头。
这有什么？
“今天你一天都没怎么看见你。”向南嘉这下全然看清陆渊的神情，毕竟这张脸已近在咫尺——陆渊眼中是不达眼底的笑意，脸上的笑也带着漫不经心的讽刺，向南嘉的心跳也随他的言语猛地一滞。
“本来想联系你，可手机昨晚却没充多少电，上午没过多久就关机了。”陆渊继续说着，神情却逐渐冷淡：“临近晚上终于见到了，可你却不是来见我的。”
向南嘉指尖摩挲着口袋手机的轮廓，目光从陆渊身上移开，将想要倾诉的话语尽数咽下。
“没什么大事。”他三言两语将此事揭过：“有点事情耽误了。”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些不近人情，向南嘉又补充一句：
“我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来找我。”
“他就是牧涂？”毫无疑问的，陆渊已经知晓答案。
“是他。”
&34;也好，既然你们见过了，那我的愧疚之情也能减少些。&34;
向南嘉知道他是在说上次生病的事情，可他的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觉得这种实在不像是对方能说出来的，倒不是这句话多奇怪，而是陆渊的语气，带着莫名的酸意和无奈。
他想着自己这些时日出现的那些莫名的情绪是否与陆渊相同呢？
“这里风大，先回去吧。”
向南嘉的心沉了下去，看着陆渊准备折返的动作，分明他的神情阴翳，却想要露出正常的神色，维持他们二人的平和。
“陆渊。”他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前些日子的混乱思维已经严重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他终于生出些许勇气来。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陆渊闻声身形顿住，稳稳的停在原地。
他想无论是什么，他都想要一个答案，无论陆渊说什么他也都能接受。
可陆渊却变得沉默不语。
向南嘉捏紧衣袖，皱眉开口：
“你那时说我们以后还生活在一起，考同一所城市的大学，还作数吗？”
“怎么不作数。”他终于回过神来，眼底生出些许哀伤。
“当然，我们以后也会认识新的朋友，说不定到时候和你我住在一起的人会越来越多，也说不定我们彼此会遇到对对方还要合拍契合的朋友。”向南嘉心底憋着一股气，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在猜测没有被言语证实之前，它总归只是猜测。
“不会！”陆渊的语气忽然加重，迈着步子握着他的手腕，眼神坚定的看向他：“不会的……”
陆渊的眼中夹杂着血丝，手上的力度却大的吓人，眼底浮上戾气。似乎光是想象，对方就已经难以忍受。
“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
“牧涂和你想象中一模一样吧？”陆渊手上的力度松懈，理智逐渐回笼：“你们很合拍，所以你才有了这样的想法，是吗？”
他的语气轻了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全然脱离了平日的沉稳。
“我们确实合得来，但我有这个想法不是因为他。”向南嘉望进陆渊的眼眸：“是你。”
“作为朋友，我好像无法提供合适的情绪价值给你，反而我一直依赖于你，我觉得这对你不公平。”斟酌片刻，向南嘉说出了后半句：“其实无论任何关系都是这样，我怕你有一天会觉得难以忍受。”
听完他的话，陆渊忽的低笑出声。
“你又不是我，所以你不知道，在我眼中的你是怎样的，你更不知道自己的好。”他不需要什么情绪价值，只要能看到眼前的人他就别无所求，无论内心产生的任何想法都可以尽数忽略压抑。
只要能看着向南嘉，只要他能好好的，这样就好。
哪怕看到那些会让自己难过难以结束的事情发生，接受随之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又如何呢，即使再糟糕，也坏不到如同上辈子那般。
他能阻止一时，却无法掌握向南嘉的一生。
这段时间的疏远他承认有刻意的成分，他想要证明自己在向南嘉心中有一席之地，甚至也有别的私心。到头来这些对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最先沉不住气的人依旧是自己。
“所以不要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夏风带着凉意，少年头顶是绚烂的星空。
向南嘉深吸一口气，紧皱的眉头下是坚定的眼眸：“陆渊，其实这么久我一直有个问题没弄明白。”
“你是不是，喜欢我。”
少年的浅色的衣角被风扬起，在向南嘉看不到的暗处，陆渊指尖早已嵌入掌心。
看来他的预感并没有错，他的心思从一开始就是复杂的，处于欲念，他很想要向南嘉知道自己的心思，可是另一种私心下，他害怕对方的疏远与离去。
甚至偶尔的噩梦之中都怕看到对方厌恶的眼神。
临了，却只感觉释然。
风还在吹，向南嘉的呼吸也开始轻颤，周围安静的出奇，而他的心跳仿佛被一只巨手扼住，伴随中扑通的心跳声，他等待着陆渊的答案。
“是。”陆渊的声音很轻，所幸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向南嘉自然听了个清楚。
得到预期中的答案，他并未产生任何不适与恶心，可他也没有做好回应的准备，他不知该如何应对陆渊给出的答案。
“你为什么……你怎么会喜欢我？”
他从不怀疑陆渊对自我情感的认知，可他也无法理解，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对方的有点，致使陆渊误入歧途。
“这还能有什么特别的缘由？”苦笑一声，陆渊往后退了几步：“不过是自然的情感产生、自然抒发表达。”
“本来我也不打算告诉你的，怕你觉得恶心，毕竟你表现得那么抵触同性恋。”
“……”向南嘉哑然，默默地注视着眼前与自己相熟十几年的人。
从前他只觉得陆渊这人总是站在高处，脱离于同龄人气质使他看上去只适合睥睨他人，可如今自己倒像是在审问他，而永远不会对自己撒谎的陆渊只能一五一十的交代全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闻言，垂首的陆渊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的盯着他。
那道视线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直白又热烈的落在他的脸上，向南嘉甚至感觉脸上的温度都灼热了几分。
过往的回忆如同相册一页页在脑海中翻过，陆渊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变得稚嫩，直至与记忆里三四岁的模样重合……随后脑海有关上辈子的回忆如山洪袭来。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向南嘉这个问题，说实话，向南嘉确实是极少思考，唯独意识到这份情感的时期他却记得格外清晰。
“大概是……初中吧。”陆渊自顾自说着：“从开始介意你身边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开始，我大概就已经无可救药的陷了进去。”宛如面对死刑的犯人，陆渊压抑已久的话语终于得以倾诉。
“从那时候开始，我对你大概就有了非同寻常的占有欲，可我那时候并不明白，直到高中在你转学之后。你这个人全然脱离我的视线，失去联系，我才渐渐明白自己对你好像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听着陆渊说的这些话，向南嘉无法做到若无其事。每每听着对方说一句，他的心底就更紧一分。
“一开始我也没想做什么，想着哪怕你就只是把我当做朋友，我能一辈子陪着你也是极好的。”
“可我低估了自己的私欲，毕竟人总是贪心不足，开始我只是想要是还能和你说说话就好了，和好之后我又想同你回到从前，再之后我又想证明自己在你心里有一席之地。”
“可在你身边待的越久，之前那些不好的念头又浮了上来，我害怕看到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害怕我在你心里并不是特别的那一个，害怕……你对我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最后一句话陆渊咬得极重，似乎在发泄自己的情绪。
陆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痛苦，眼前的人全然脱离平日的形象，气质变得颓废异常。透过眼前的少年，向南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阵刺痛，伴随着陌生的画面一晃而过，他却什么也没抓住。
他从没想过，这么些年，原来陆渊的心里存的竟是这些想法。
他只是有些震惊，除此之外也生不出抵触反感的情绪。
甚至，他还有些不忍心，不忍心看陆渊这副样子，不忍心他们今后再也回不到原本的关系，不忍心让眼前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现下他的心里乱成一片，他看不清自己的心，也辨别不出究竟怎样才算是喜欢。
浓重的夜色宛如一道鸿沟，将熟悉无比的二人相隔，距离一下拉远。
“让你听我说这些难为你了。”沉寂也只是片刻，陆渊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倒是向南嘉脑子还乱的厉害。
“你放心，今天的话我以后不会说了，你也不必感到困扰，你不喜欢的事情一件我都不会做。”
“如果你还能接受，我们仍然可以做朋友。”少年的瞳孔失去神采，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勉强维持的笑意，似乎下一秒这副伪装就要破碎：“当然，像从前一样。我会把我好分寸，做你的朋友，不会让别的什么人再看出来。”
伪装后一切，他最擅长不过。
向南嘉嘴唇开合几下，在对方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
陆渊最后孤身回了营地，而向南嘉原路折返去了来时定了酒店。
他坐在酒店内的床上，呆滞的像是一个木偶。方才陆渊说的话一直在脑海中回放。
他这算是拒绝了陆渊吗？
困扰他多日的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
怀着这样的想法，向南嘉轻轻抚上胸口;&34;可是为什么，我却一点不感觉轻松呢？&34;
陆渊那双颓然的眼历历在目，而他的心情似乎也与当时的陆渊同步，向南嘉艰难的咽了唾沫，一头栽进被子里。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关系太好，他总是下意识共情对方的喜怒，这一次应该也是这也吧。
过了今夜，以后的日子照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