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别离
期末考试不过短短两日，时间眨眼在指尖流逝。
空荡的教室又被一一填满，夹杂着同学们喜悦的哄闹声，不出片刻这里又变得冷清。
“南嘉，我先走喽。”胡悦背着自己的帆布包，拍了拍向南嘉的肩膀：“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你们商量着定个时间。”
像是忘却昨日的吵闹，胡悦起身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陆渊。
“走了。”
向南嘉敛下复杂的心绪，自从他昨晚思来想去，大致有了一个答案，可是他不敢去确认，也不敢再去主动做些什么。
他在想或许这是什么错觉。
或许冷静一下，他和陆渊分开一阵，这些错觉便全然可以当做不存在了呢？
说不定到了下学期，陆渊全然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呢？说不定令他产生错觉的心思定然也荡然无存呢？
“南嘉。”
陆渊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向南嘉看着桌上被收捡起来的寒假作业，目光缓缓上移：“怎么了？”
“你寒假要回去吗？”
“我不太放心南熹，肯定要回去看他一下。”毫不犹豫的，他给出了答案。
“过年那几天吗？”
“不一定会在那边过年。”向南嘉光是想象就觉得窒息：“但也说不定，万一发生些什么突发事件我也控制不了。”
“那去武当山，你想年前还是年后去？”
“嗯……年前吧。”向南嘉想着这些寒假作业到时候还要抽出一段时间来做，怕也只是会在临近开学那一周做了。
“也行。”
“那你年后要不要来我家里住，我妈很久没见你，她很想你。”
闻言，向南嘉指尖蜷缩一下，良久长舒一口气：“好。”
一如既往若无其事的和陆渊相处，这不正是他过往最擅长做的事情吗。
注视着向南嘉的侧脸，陆渊手上力度收紧，不免回想起昨夜和胡悦的聊天记录。
这小子正如自己预想中一般好应付一些，还顺带从他那里要到了南嘉弟弟的联系方式。
可是他的心思这样明显，丝毫不再有隐藏的意味，向南嘉竟半分也感觉不到吗？
他想，向南嘉虽说在这方面迟钝一些，可不至于一点都察觉不到才是，至少今日他总是躲避的视线已经告知他答案。
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
可无论如何，他总归不再合适继续逼近，将人逼急了他不敢保证会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比起最糟糕的打算，目前这人还愿意跟自己说话不就已经该让他知足了吗？
陆渊的身侧的拳紧了又收，神色却与平时并无二致。
“南嘉，那么再见了。”
又是熟悉的主干路，二人走出学校大门，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陆渊如同记忆中那般站在他的身前。
“再见。”
记得从前他们三人曾经相约在四月来看校园的樱花，可惜错过时节的向南嘉至今都没有看到过四月满是樱花的主干路。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自己能在来年的四月亲眼得见呢？
陆渊的背影逐渐远去，与五中大多数学子无二，他的校服看起来并无二致，可是向南嘉却从中瞧出些特别来。
他回想着这些日子陆渊的付出与忍让，觉得自己太过自私，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对陆渊究竟又算什么呢？
分明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却因他们二人年少的情谊处处关照自己，甚至在他回到这里之后低头和好，给予他那么多的好意与关照，一桩桩一件件细节到细致微末的小事，陆渊都把握的那样好。
面对旁人的心思，他是那样果断拒绝，如今换了陆渊怎么就不能硬气一回，拉着人把话一口气说清楚呢？
他憎恨自己此刻的懦弱，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年前的约定，向南嘉终究是失约了。
得知消息的那日，胡悦在三人的群聊里哀嚎了好一阵。
可惜向南嘉已经坐上了回s市的飞机。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向南嘉如愿见到了拆掉石膏的向南熹。
对面单单穿着一件白色针织毛衣，瞧见他穿着的厚重羽绒服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你真该看看s市的天气。”
“可襄城总是冷的。”向南嘉将羽绒服脱下，环顾一周，视线落在茶几上空空如也的烟灰缸上：“你怎么好像瘦了？”
行李箱被随意堆在门口，向南嘉仔细盯着对方那张看上去惨白如纸的脸：“脸色也这么差，活像是营养不良。”
“这几个月没有好好吃饭？”这话虽是在问他，可向南嘉话里有话，直指厨房忙活的那抹身影：“真是稀奇了……咱妈还会做饭？”
闻言，向南熹难得没有反驳，反而笑了笑。
厨房俨然一片混乱，向南嘉扫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手忙脚乱的女人身上。
“哎小嘉回来了？我想着给你做些好吃的，就没去接你。”韩嘉仪今日穿的倒是素净，脸上也是显有的素颜，身前系着一条暗色的围裙，这副陌生的模样看得向南嘉不习惯极了。
“习惯了，又不会丢。”向南嘉眉头皱起，随手捏住眼前最近的瓶子，随即凑在眼前的番茄炒蛋闻了闻。
“这是花椒油吧？”
“啊？”韩嘉仪显然有些无措，纤细的指尖在围裙上捻了捻：“是。”
“这个不能直接拿来炒家常菜。”向南嘉无奈扶额，再看倚靠在门口一身白色毛衣模样无害的弟弟，他大概是知晓了南熹身形轻减的原因。
他虽心下奇怪韩嘉仪忽然转变的态度，可不管怎么说，她能对南熹好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拉开冰箱，向南嘉原本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里面半年之前的咸鱼仍然躺在急冻箱里，丝毫没有被打动。
“怎么不吃？”他有些讽刺的开口，原本平息的燥意又笼上心头。
韩嘉仪不知如何开口，嘴唇张合几下：“那太咸了，吃了要喝许多水呢。”
“是很咸。”向南嘉合上冰箱门，没再说些什么。
曾经这些全是她买来作为他们二人几个月的伙食，如今却连自己都吃不下去。
向南嘉越是回想越是心烦：“你出去吧，晚饭我来做。”
女人站在原地尴尬的擦了擦手，没再说什么，顺从的离开了厨房。
向南熹也是在此刻走了进来。
“煲个鸡汤，再做个可乐鸡翅。”向南熹熟练开口，带着好奇闻了闻装着花椒油的瓶身：“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原来这些天的菜里面都放的是这个。”
向南嘉将口袋里的手机放在一处干净的地方：“她怎么忽然来了兴致要给你做饭？”
向南熹垂眸，盯着他手上的动作，没有急着回答，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道：“谁知道呢？”
“可能一时良心发觉？”
向南嘉不可置否。
“她什么时候开始做饭给你吃的？”
“嗯……有一个月了。”向南熹温和一笑，可眼底的笑意不达眼底。
向南嘉忽的笑出声来：“你真是好福气，我还没尝过她的手艺。”
“要试试吗？”话音落下，向南熹已经不动声色将那盘番茄炒蛋端到了他眼前。
“不必了。”闻着鼻息刺鼻的花椒油气味，向南嘉不敢想象她放了多少剂量：“倒不如阿姨来做。”
向南熹没再接话，视线落在他忽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看着消息栏陌生的联系人，他带着迟疑念出了声。
“牧涂？”
“他是谁？”
向南熹抬眸，略过向南嘉抬手擦水的手：“你身边好像没有这号人物。”
“网友。”向南嘉打开手机回复：“很久之前认识的。”
向南熹若有所思：“你们每天都聊天？”
“偶尔。”
向南嘉不知他为什么忽然会对自己身边的人这么感兴趣：“你的腿好了？”
“干吗注意话题，你不想我问关于这位网友的问题？”
白皙的指节随意拨弄着碗里堆放的虾，向南熹模样懒懒的，显得漫不经心。
向南嘉看不过去，把他的手拉了出来：“这有什么。”
“你见过他吗，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见过，男的。”
向南嘉挑去虾线的动作熟练，神色也没有太大浮动。
“噢……那你们这不算网友了。”
“算。”
“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
“还有这回事？”向南熹来了兴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找他要过照片。”
不知是他那句话惹得向南熹发小，向南嘉不解抬眸：“你笑什么？”
“那人家有没有找你要照片。”
“没有。”
“你可真是奇怪。”向南熹的抬脚在他身后踱步：“你见过他，却不让人家知道你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该让我说你这个人是害羞还是害怕呢？”
“都有吧。”向南嘉毫不在意他说话的语调：“我从没有跟别什么人这样交朋友，怕自己不是他想象之中的样子。”
“这有什么？左右不过只是朋友。”
“不一样。”转眼虾线全被挑净，向南嘉耐心的一一将其清洗：“他不一样。”
“你该不会……”斟酌一番自己的用词，向南熹思虑这一月的吃食，决心不惹恼对方：“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
“哪里奇怪。希望对方见到一个更好的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奇怪……却又奇怪。”向南熹摸摸下巴：“你这让我想起转学认识的一个女生。”
“她性格可爱活泼，我待她便忍不住的温和了些，她变觉得我是个极好的人。”
向南嘉听着他带着笑意的声线，脸上的笑意也是难得真切。
“可实际上的我去并非如此，为了维持她印象之中的模样，我一直在伪装。”
“直到我转学，我们二人分别，我才发觉真正的自己有多糟糕，我竟然会因此自卑。”
“你喜欢她？”向南嘉沉思片刻，讯问出声。
“喜欢。”并非模糊不清的答案，向南熹回答的决绝。
“可我却不敢再见她。”少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逝：“我控制不住自己，也无法继续伪装。”
这番话听得向南嘉是云里雾里的：“我和你的想法不同。”
“我把牧涂当做很重要的朋友，他的性格很好，我不想和他接触还把坏情绪带给他，不想让他瞧见我如今的处境，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怪人。
“可朋友不就是磨合之后互相治愈的吗？”
望进少年那双无波的眼眸，向南嘉呼吸重了几分：“他，从来不和我倾诉烦恼。”
“总好像是我一个人在说。”
“你怕你们日后相处也会这般？”向南熹了然。
“不是吗？二人在一起相处，若总是有一人日日倾倒苦闷，是任何人都觉得烦闷无语吧。”
“同他讲过的那些话，你都没有告诉过陆渊是吗？”瞧他这模样，向南熹把情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向南嘉默然点头。
“从前只是觉得现实中不可能见的人，全然可以不必要那么多拘束。可后来我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错了。”
“而我现今，也不敢尽数将这些讲给现实中的任何人。”
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厨房飘起虾子的香气。
“其实陆渊是最好的选择。”向南熹走上前，揭开锅盖，一时间鲜香扑鼻：“如果你因为这些经历感到痛苦，你完全可以告诉他。”
“还好吧，也没必要把这些事情再告诉别人，我又不至于要被这些逼疯。”
闻言，向南熹手上的动作停滞片刻，随即将锅盖放好，顺便留出一条小缝。
“那就好。”
“你要是这样想，那就当我今天说了些胡话吧。”像是安慰自己，向南熹又露出一个笑：“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定。”
听着向南熹的自言自语，向南嘉不免觉得今日的他有些奇怪，无缘无故拉着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话里话外都是对自己的关心。
他简直要怀疑他们母子俩最近是不是信了什么宗教。
“你要吃可乐鸡翅，家里面还有可乐吗？”眼看锅里飘起来的鸡翅根，向南嘉环顾四周怎么也没找见可乐的身影。
“我房间里有几瓶，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