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明
向南嘉半眯着眼，手上却没松开扶着椅子的力道，直到陆渊从椅子上下来。
“我看看。”可能碍于手上的粉笔灰，陆渊没有急着去伸手碰他，只是凑上前：“你先松开手，别揉。”
“去洗洗。”
眼球不受控制开始分泌眼泪，向南嘉不能伸手揉，只能不停眨眼，眼泪顺着他的眼睫落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挡住左脸。
陆渊转眼把他拉到了洗手间的洗手台：“你自己用清水洗洗看看。”
“好。”他顺从的垂头。
陆渊摩挲着指尖的粉笔灰，站在原地抿了抿唇，随即打开水龙头冲了下指尖：“怎么样，还疼吗？”
“还有一点……”
向南嘉抬首，白皙的后颈也起身那一刻隐藏在校服的领口下，陆渊随意将手上的水在校服上擦干，伸手捏上向南嘉的脸颊：“别动我看看。”
少年眼睫上不知是刚才刺激下的眼泪还是冲洗留下的水，再加上因为刺激变得通红的眼眶，倒还真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陆渊心头一动，克制的移开视线。
“没什么事儿。”陆渊松手，哄小孩儿似的碰了两下向南嘉的脸庞：“只是有点红，一会儿你别帮我扶椅子了。”
“那怎么能行。”一边说着，向南嘉又控制不住去揉眼睛。可胳膊还没抬起来，便被身侧多出的力道打断。
陆渊一把拉过他的手：“一会儿眼睛越揉越红，会有细菌进去的。”
“……”向南嘉无可辩驳，任由对方拉着他往教室折返。
回到教室陆渊果真不让自己给他扶椅子了。主要是上面最高几行字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以陆渊的身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向南嘉搬来一把椅子，盯着陆渊写字。
总觉得和一年前相比，陆渊的字好像更潦草了一些。倒也不是那种难看的潦草。向南嘉摸摸下巴，也不像是换了练字的字体，更像是游刃有余的洒脱。
更像是大人写的字了。
这个答案令向南嘉都开始嘲笑自己的脑洞，果然是太闲了，才会这么喜欢东想西想。
大课间跑操持续不到一周，因为运动会与艺术节的即将展开又被迫停止，所幸在此之前，王诗诗的黑板报在他们三人的努力之下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
操场上全是为了运动会而训练的运动员。
向南嘉撑着下巴，在操场上扫视一周，终于在操场中央训练铅球的胡悦。或许是因为运动出汗，胡悦脱下了外面套着的校服外套，露出他新买的那件橙黄色的卫衣。
向南嘉嫌弃咂嘴，还真是张扬。
顺着一旁望去，跑道上迈着匀速步子的人正是陆渊。
比起胡悦的刻意，他就显得规矩多了，校服依旧是下去时的那样，上半身的拉链一直拉到下巴下方，唯一的不同便是取下了碍事的黑色镜框。
“嘿！向南嘉！”
操场上传来熟悉的叫喊声，胡悦正敞着双臂向他招手，他那一身耀眼的颜色想让人忽略都困难。
训练的人群也注意到动静，在视线转移向胡悦的下一秒，随即顺着视线移向身在三楼的窗口的向南嘉身上，当然，也包括陆渊。
“草——”暗骂一声，向南嘉往后一退，将身子隐入盲区，避开了楼下的那些好奇视线。
“胡悦是不是有病啊！”
回想起刚才众人看来的视线，向南嘉咽了咽唾沫。
不知为何，他唯独撞入陆渊的眼神中，那种带着好奇与疑惑的目光。而他为什么要躲开？奇怪……明明看胡悦都是光明正大的。
再次咂嘴，向南嘉觉得自己最近简直是越来越神经了。
……
万幸的事，陆渊没有询问任何关于课间的事情。
“喂！”反倒是胡悦，一如既往的难缠：“向南嘉，你刚才在楼上看到我给你比心了吗？”
向南嘉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正好在此时任课老师走进教室，胡悦就此作罢，不情不愿的回到座位。
“好同学们，这节课我们主要来做题讲题，我先给大家十五分钟完成page……”
当然让他安生那是不太可能的。
椅子上传来的熟悉触感令向南嘉咬了咬牙，认命的将手伸到身后。
随即，一张纸条落在手心。
一面提防着老师巡视的目光，向南嘉缓缓将纸条展开：
【为什么刚才不理我！】潦草又好笑的字迹。
【怪尴尬的，我不好意思。】
写完之后，他轻咳一声，将纸条丢在胡悦桌上。
【哥懂了，你是不是在偷看我，被我发现所以不好意思了吧？】
再次展开纸条，向南嘉的脑门上几乎要印上无语两个字。
【没看你。】
送走纸条之后，向南嘉终于写下阅读理解的第一个答案。
本以为胡悦还会继续丢纸条来，可之后的整整一节课，胡悦都保持安静，没再作妖。
一下课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儿。
向南嘉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惹得胡悦不高兴了。
向南嘉反思一瞬，觉得平日里对胡悦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太好，有时候说的话也确实过分了些……
越是回忆，他就越是笃定胡悦是生他的气了，思及此，他即刻起身实施他经过头脑风暴的挽救决策。
向南嘉离开教室之后，陆渊忽然抬眸，目送向南嘉的身影消失在教室的最后一格窗口，他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即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在他左侧堆积的化学资料里，落着一个不太明显的纸屑。
很明显，这是谁上课时候传来的纸条，不过也很有可能是向南嘉上课无聊涂鸦的产物。
思索片刻，陆渊伸手将纸团捏了起来。
纸条在他细长的指尖展开来，不出片刻，陆渊已经将纸条上的内容扫视完毕。
他的目光反复在最后两行流转，随即忽然露出一个笑来。
【那你在看谁？陆渊？？】
【你可别不承认，当时在楼下那一块儿，除了我和陆渊根本没第三个你认识的同学！
……
向南嘉赶在第四节课上课铃声打响之前气喘吁吁的回到了教室。在他落座的下一秒，预备铃打响，胡悦也紧随其后进入教室。
向南嘉随手撕下桌上草稿纸的一角，提笔的一秒，陆渊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和胡悦传的纸条掉我桌上了。”随着陆渊话音的落下，向南嘉目光闯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少年的食指与拇指之间正捏着他熟悉的那张网格纸。
这正是胡悦上节课传到他手上的那张。
“怎么到你那儿去了？”说着，向南嘉心底升起一阵不安，手上的动作没停，将折叠好的纸张慢慢展开。
“我也不知道，刚做题的时候看到的。”陆渊略带歉意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以为这是传给我的，我刚打开看过了。”
向南嘉忽然顿住，随即干笑两声：“没什么，这也没什么不能看的……我们也没聊什么。”说罢，他将目光缓缓投向身后的胡悦。
后者拿书挡住了脑当，全然隔绝了前人的视线。
呵呵，原来这小子压根儿不是有情绪了，而是心虚吧？
谁来告诉他，现在这古怪的气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渊像是心情不错，自跟他说完话之后嘴角的笑容就没下去过，活像是中了百万彩票。
向南嘉现在也分不清是对胡悦的气愤情绪更在意，还是对于陆渊看完纸条后的尴尬情绪更占上风。总而言之，他有一种怪异的屈辱感。
他刚才还担心胡悦是生他的气跑去找张泽用手机帮忙点了中午的午饭，为了一碗水端平，维持他们和谐的友谊，他点了四人份的。
天杀的，向南嘉埋头，有些烦闷。
这也没什么吧。
向南嘉觉得自己好像太过于关注这些本不该关注的细枝末节，还有因此产生的莫名其妙的情绪了，他与陆渊从前好像也不会这样。
他也不会这样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令自己方寸大乱。
向南嘉不禁开始反思自己。
直到中午他们四人在空空档的体育馆吃饭的时候，向南嘉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难不成他被王诗诗那本小说影响了？
“哎南嘉，你胃口不好吗？”原本作为向南嘉计划中的调解人张泽忽然开口。
“早上吃太多了，没什么胃口。”向南嘉笑笑，碗里没怎么被动过的饭菜似乎应证他的说辞。
陆渊目光向他投来，向南嘉即刻垂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而一旁注意到这一情状的张泽忽然将话题绕开，开始聊明天即将要开始的运动会。
这个话题被打开，胡悦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今年我可学聪明报名了好几个项目呢，到时候你们就瞧好吧，我就不相信我一个第一都拿不到？！”
向南嘉略带怀疑的目光看向他时忽然想起前几日对方在耳边的絮叨：
“经过我多方打听，已经将各班的体育健将总结在这张名单上，他们擅长什么项目，往届校运会取得的成就，我都一清二楚，只要我避开部分不可与之角逐的项目，选择些稍能抗衡一二的，那么第一的名次，还是有可能落在我的头上的，你觉得呢南嘉？”
还记得自己在听完对方一阵絮叨之后，回了句什么？
“所以你的战术就是避开了陆渊报名的所有项目？”
实在不怨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毕竟胡悦将对方的名字排在第一甚至拿笔划了好几个圈。似乎对于去年长跑输给陆渊的事情还心存芥蒂。
回忆间，陆渊将碗里的煎蛋夹到了他的碗里：“快吃吧，再过会儿就到午休时间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陆渊将饭盒合上，开始擦嘴：“今年可以报名长跑。”
向南嘉闻声看向对面的胡悦。
显然这话是对胡悦说的。
“我报名？”胡悦感觉对方就像一只眯着眼精明算计的男狐狸，站在向南嘉身侧能把人迷惑的不要不要的：“你都报名了，我还去凑什么热闹？当然，我这可不是说怕你啊，我就是单纯觉得没意思。”
“没有。”陆渊将擦完的纸巾顺手放在口袋，神情淡然的抬眸：“体育委员后来说跳高缺人，把我换了。”
“哈？？？”向南嘉与胡悦异口同声发出了震惊的声音，唯独张泽一人不明所以。
“那你天天还去操场跑步？！”
转头看胡悦那副算盘珠子崩一地的神情，向南嘉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胡悦，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对上陆渊不略带疑惑的眼神，向南嘉正欲开口解释：“他把他所有的竞争对手全部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不许说！！”宛若被踩了尾巴的猫，胡悦炸毛：“向南嘉你敢说出去我就跟你绝交！！”
闻言，向南嘉抿嘴噤声，觉得他刚说的那半句已经足够明显了。
在这份哄闹声中，向南嘉短暂忘却了那份令他陌生不解的情绪。
次日，运动会。
不知和陆渊什么仇什么怨，胡悦的跳高比赛再次分到了和陆渊的一组。
听到裁判先后念出胡悦和陆渊的名字之后，向南嘉震惊一瞬：“这么巧？”
“念到名字的同学出列抽签。”
“高二一班……高二五班陆渊、胡悦……”
“是有点巧。”陆渊不咸不淡的点头，侧过身从人群中向外走去。
向南嘉难以猜想这次比赛的结局。
他对于陆渊和胡悦在跳高上的天赋都闻所未闻。
不知何时，张泽蹿到了向南嘉身侧：“哟，悦哥和陆渊一批呢？”
“嗯。”向南嘉会回头看他一眼：“是不是挺有戏剧性的？”
“确实。”张泽摸了摸下巴：“南嘉你没报项目吗？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没有报，你呢你上午没有比赛项目吗，过来凑这个热闹？”
“我报名的项目是下午的，不着急。本来打算溜达一圈儿就回教室去的，结果就看到熟人了。”
“南嘉，你觉得陆渊能拿到名次吗？”
“不好说，咱们年级不是有几个体育生跳高很不错吗？”
“害，他们平时也不专门训练这个，这都是靠运气和天赋的。我看陆渊身上肌肉也不少，腿也挺长的，说不定还能拿个好成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