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柳翩跹夜斗掌柜 冷郎君道尽难处
柳翩跹净了面，对镜坐了，铜镜映出她淡淡远山无须描的娥眉。
是夜，有月无星，西风卷了落叶。
她打个寒颤，将那幅画放在枕边，钻进被窝里睡下。
夜正深沉时，一点风从门缝吹进来。
她翻个身躲避那股寒气。忽觉有光亮穿透眼皮，然后一个黏腻的东西伏上来，舔弄她的粉颊。
她彻底清醒，睁开双眼，掌柜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
柳翩跹一骨碌坐起来，揩着面，问他干嘛。
那掌柜涎皮赖脸，紧挨她在床沿上坐了。
烛光的影里，她散挽乌云，朱唇好似被丹砂点过。掌柜一阵酥麻，无法自持，自顾自脱去衣裳，口内心肝肉的乱叫。
柳翩跹一个闪身躲开他的搂抱，拍拍他的脸，问：“掌柜，你是不是喝酒喝迷了？”
她忽地意识到掌柜的情状似曾相识，简直和藏香阁中的男子在花魁软榻上的表现如出一辙。
“迷了，迷了，不过不是喝迷了，是被你撩拨得迷了？”掌柜口内念叨，身子又扑过来。
柳翩跹从榻间滚到地上，问他：“胡说！我几时撩拨你啦？我知道你要做的事，那种事得两情相悦才可以呢。我不乐意，你走吧。”
一席话将掌柜说得紫涨了脸。
这掌柜原本想徐徐图之，故而日间常与她亲近，意欲勾出她的情丝再行事。
但今日宴席上，晏庭明火执仗的窥视让他隐隐生出担心，害怕如此拖沓，恐生变故，悔时晚矣。所以悄悄摸进柳翩跹房中，想着趁她睡梦间，意志松动时下手，或可得趣。未曾想被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拒绝。
他有些恼了，说道：“小美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和十六王爷眉来眼去，又招手又传情的样子，以为别人没看见吗？”
柳翩跹笑道：“哦，没错呀，我是对他招手，与他使了些眉眼。不过……”她原想澄清，转念想，这样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再引到黑衣人一事上就麻烦了，于是转了话头，随口说：“怎么了？不可以吗？”
掌柜看她理直气壮地承认了，不怒反笑：“好好好，果然不论男女都爱这副臭皮囊。不过我的小美人，你别光看他表面上英俊潇洒，就被他迷惑了。实际上，他就是个绣花枕头，根本没办法满足女人……”边说，边将腰间绑带解开，靠近说道：“你不妨试试我，试过你就知道什么是销魂蚀骨了……”
掌柜白花花的肉在烛光里映得赤红一片。柳翩跹本能地遮住眼，结巴叫道：“你……你快穿戴好，这样子太丑了！”
掌柜听她言语，恶向胆边生，便要强行其事。光线昏暗，不曾想被床前的鞋拌得踉跄一下。
柳翩跹瞅准时机，将枕边的画掖了，趿拉着鞋，从他胳肢窝下窜出去，一溜烟跑了。
掌柜心火难平，怎肯放小美人逃走，只能先将衣襟整理利落，才抽身去寻，哪里还有她的踪迹。他气得火冒三丈，不舍得怪柳翩跹，只是骂晏庭。怪这个玉面修罗偏偏要在这个当口出现，害他来不及施展魅力就被比了下去。
马背上的晏庭在风中打了个喷嚏。
“公子，夜深露重，咱们要不回去吧。”虬髯客关切问道。
晏庭不言语。马声哒哒，将二人带到栖霞渚人迹罕至的边缘。
“这个口蜜腹剑的曹大人。他明明得了密旨，偏偏不告诉公子，还下钩子来吊公子的实话，还好公子凡事压三分，要不然他肯定一个折子告到陛下那里。”虬髯客忿忿道。
晏庭叹了口气，冷哼一声，说：“告状都是小事，毕竟密旨到得晚，陛下不会为难我。关键是他挑的这个场合和地点……”
虬髯客道：“公子何意？”
晏庭徐徐道：“月桂楼人员混杂，这点姓曹的心知肚明。他和他的手下不能直接去找细作，所以特意选了个地方，将此事抖落出来，有心人听到自然会去查。此事若是从西戎人口中告知陛下，陛下刚刚与他们议和，必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如此便要杀鸡儆猴，将我置于火上烤。这不比他的奏折管用得多。”
虬髯客骇然，慨叹一句：“借刀杀人！他宁愿边境风声鹤唳，也要给公子使绊子。”又道：“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们宰那些喽啰兵哪里用得到云麾刀剑，又怎么会留下什么线索。这样一来，他以为的把柄也就不是把柄了。”
晏庭笑了笑，问他：“定生，我们才刚到这里，噬魂沙漠一仗就被人知道了。按你的想法，是谁告的密呢？”
虬髯客捋着胡须，琢磨片刻，回道：“总管衙门的那些兵马都是草包，根本不敢进噬魂沙漠。栖霞渚的平头百姓更不会去那个要人命的地方。他们都无从得知我们干掉了西戎一队兵马的事。”他乜斜一眼晏庭，呵呵笑道：“这样看来，一定是公子那几个眼线夫人了……曹、顾二人摆明了是五皇子的人，那不用说，肯定是你后院里五皇子塞进来的二夫人告的密。”
晏庭苦笑，慨叹一声。
“公子的宅院生活十分艰难呀……”虬髯客揶揄一句，不解问道：“公子知道几位夫人的来历，为何不干脆把她们休了，省了许多事端。”
晏庭摇摇头，说：“不管是太后、太子还是五皇子，有这几个夫人在，他们就有了眼睛，我虽身在千里之外，他们仍能获悉我的一举一动。若是我硬不让他们看，反而勾出他们的担心。有担心就有猜忌，有猜忌难免起杀心。所以呀，我不如顺势收了这几个女子，让他们以为把我看明白、看清楚了，也好安心。”
虬髯客恍然大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就怕哪一天真被她们折腾出些事来。公子你看，咱们主仆说说话，都不敢回府里说，生怕被她们听见，惹出是非。”
晏庭看向漆黑一片的暗夜，自语道：“也许是时候将后院的水搅浑了……”
虬髯客又问晏庭，偃月镇的事如何处置。晏庭向他交代了，二人才打马回府。
到了府邸，齐嬷嬷正站在阶下向他们使眼色。晏庭会意，转至后侧小门，和齐嬷嬷、虬髯客一同进了跨院。
“娘，您老人家大晚上不睡觉，把王爷招呼到这边院子里来做什么？”虬髯客问齐嬷嬷。
齐嬷嬷四下张望后，拍了他一巴掌，说：“自然有缘故。”
然后向晏庭道：“哥儿，今天夜间有个小厮领着两个人，提了几个箱子送到咱们府邸，说是月桂楼掌柜给爷赔不是，还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供王爷消遣。我怕你那几个夫人看见，又平白添些堵，就让他们顺小门送进我和定生的跨院，也不敢打开。现下那几个妖精睡了，不会来找麻烦，哥儿看看怎么处置？”
晏庭用折扇在前额上敲了敲，闭眼沉思片刻，说道：“打开看看吧，如果确实不值什么，就留下，全当交个朋友了。”
齐定生应了，一一开箱查看，不过是些赏玩的物件。在打开最后一箱时，他着实唬了一跳。
晏庭听他的声响，转头看时，盛着清光的院子中间，箱子半敞，里面坐着个人，头发上歪斜挂着一方锦帕。不是别人，正是柳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