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面郎弹指杀细作 月桂楼讨巧反受辱
顾大人吓得从椅子上出溜下来,瘫软在地,颤抖不止。
曹大人害怕是刺客所为,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了圆桌底下,后见外面没有刺客的动静,才起身出来,瑟缩地拿起桌边茶杯,轻啜一口,稳定心弦。
从杯子的敞口处,他瞄到了晏庭手中羽扇的缺口,原来那些黑色雁羽中竟藏有一把陨铁飞刀,于是怒道:“王爷为何无故杀人!”
晏庭不搭话,径自走到死人旁边,拽起他断气的脑袋,手指扣在他的脖颈处,用力一掀,一把头发已在手中。
晏庭轻轻一抛,那把头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正扣在顾大人面前的餐盘内。
顾大人刚坐下,嗷的一嗓子,又蹦出一丈开外,指着晏庭道:“你……你把他的头皮削下来了?”
晏庭讥讽道:“两位大人仔细看看这个脑袋。”
在他的指引下,曹、顾蹑手蹑脚来到死人旁边,用帕子遮着口鼻,打眼细看。
只见那人头上一圈细密的乌发,碗口大的头顶却留着刚刚长出来的青灰色短发。
“秃发式……是北狄的细作……”
晏庭打出一个清脆的口哨,虬髯客应声进入房间。
“定生,你去将月桂楼围了,逐一查看人员身份,如有其他细作再来报告!”虬髯客应了,关门出去。
晏庭坐在桌前,将那把假发扔到一旁地上,拿起筷子又吃喝起来。
曹、顾二人看着他,内心一阵打鼓。片刻后相继落座,面色铁青,再没了初来时的神态。
掌柜很快知晓了前厅发生的变故。月桂楼的伙计里出现了细作,还被玉面修罗十六王爷当场逮到,这让他如何向联本出资的其他人交代。想到这里,凉气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涌。
他赶到晏庭面前,想要解释一二。
晏庭说道:“掌柜,眼下没事了。把那个弹琵琶的女子唤出来,为我们弹奏一曲吧。”
掌柜喏喏称是,心里叫骂,这家伙果然看上了他的小美人。
柳翩跹正暗自惆怅,自觉小命休矣,忽然听到召唤,赶忙前来打探。
她看到晏庭喜滋滋望着她的神情,心中大石落地。如此看来,黑衣人的事没有泄露,否则他怎么会是这副得意的模样。
晏庭闭了眼,听琵琶声里的高低紧慢、轻重疾徐。他半生勤力,没什么闲情,从不曾在楚馆秦楼里流连,也不曾于丝竹歌舞上用心。柳翩跹的琵琶中透着古意,音中含着自然,让他一阵松弛,不由睁开了眼。眼前人剪水双瞳,唇似绽桃,像是从梦境中幻化而来,好似一览无余,却又幔着雾一样的云纱。
他感觉有些醉了。
曲过两套,一时琵琶声止。晏庭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就到这里,你下去吧。”
柳翩跹仿照舞姬的样子,起身福了一福。退出厅堂时,她瞥见角落里有团什么,留心细看,见窝着一个死人,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好在掌柜在旁扶了一把。
“哎,玉面修罗果然杀人不眨眼呀。”掌柜叹声道。
柳翩跹想到之前那晚的情景,不禁瑟缩。她暗中庆幸,好在晏庭高抬贵手,她才没被当场结果性命。
不多时,月桂楼内的盘查结束,晏庭说要回去安排偃月镇剿匪之事。曹、顾两位大人忙应承着,一并往楼外走。
掌柜见状,跟上来送行。
晏庭斜睇他一眼,向曹、顾二人说道:“边塞人员混杂,上有北狄,左有西戎,两边屁股一坐就到了栖霞渚了。这迎来送往的月桂楼中,竟有个常驻于此的细作。本王想,不如将此楼封了,深入盘查,再开门接客。”
曹大人听闻,忙说:“王爷长久驻边,如何不知道情况。这栖霞渚的细作不说有好几千,也有好几百呢。开门做生意,哪里躲得开这种事。况且月桂楼是本地的缴税大户,此事有待商榷。”
晏庭抬眼,遥望着月桂楼的珠帘绣额,还有那金银玉珠串成的流苏坠穗,若有似无地说道:“如此粉雕玉琢,可抵边州几个月的田赋收入。曹大人所言不虚,确实是大户。”
掌柜在旁等了良久,终于有机会辩解一二,赶忙插嘴道:“栖霞渚是皇朝门户,地方虽小,却虎踞龙盘,人员盘查难度极大。小人在此经商多年,一向本本分分,此刻也可向王爷保证,日后对本店中人进行严格筛查。若再出现来路不明的人,王爷直接将小人斩了。小人虽担着掌柜的名号,但月桂楼实际是由多个声名显赫的富商联本出资。若是贸然关了,几位资客其他生意的银钱周转也要受挫。届时,恐怕对税赋的影响更大。”
晏庭点点头,说此类事宜本就归文官来管,他只管拿人,停不停业由曹大人做主,然后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曹大人、顾大人,这月桂楼的联本里不会也有二位吧?”
曹、顾听了,脸都绿了,忙说道:“这怎么可能!我等是朝廷官员,怎么会参与商户经营。”
晏庭拍了拍曹大人,笑道: “曹兄,我们是老相识了,本王开个玩笑,你倒当真了。”
话毕撩衣走下台阶,又说:“曹兄不如将栖霞渚细作频出,以及偃月镇流寇横行之事也写进你的折子里。”
曹大人面露苦笑,口打唉声,不知如何作答。
灯笼温热的光影里,虬髯客伫立楼前。
晏庭向他点了点头,翻身跨上枣红马,扬长而去。
虬髯客手持长枪,枪鞘在地上轻轻一点,魁梧的身体凌空略起,矫健轻盈,全不受重量限制。一匹马自街巷深处奔来,空中的虬髯客不偏不倚,正落在马背上。
这一主一仆策马而去,留下曹、顾二人在原地打着算盘。
掌柜见夜叉星走了,赶忙小声请示两位大人:“两位爷,月桂楼这下被云麾将军盯上了,咱们该怎么办呀?”
曹大人登时竖起一双眼,反问道:“咱们?我与你什么时候成了咱们?”
不等掌柜言语,俯身掀帘,进了黑漆大轿。顾大人紧随其后,一并离去。
掌柜被晾在原地,不禁咒骂:“只知道吃不知道拉的玩意。什么东西!说是要在席间弹压晏庭,结果反被人家吓成怂包软蛋。亏得我还指着你们给我撑撑门面,向晏庭亮亮月桂楼的招牌,以后提携照顾。未曾想反惹了一身骚,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
话说晏庭今晚刚到月桂楼时,掌柜出于显摆的目的,陪同他在楼内逛了一圈,向他展示了月桂楼陈设的珍宝摆件。
想到这事,掌柜忙招呼心腹小厮:“去,把十六王爷闲逛时感兴趣的,目光停留过的东西,捡那看得上眼,又不过于贵重的,给我装进箱里,我得想办法和他套套近乎。”
心腹小厮应声说好,刚要出去又折返回来,说:“他关注时间最长的是柳姑娘,掌柜您看要不要……”
掌柜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照着小厮腚上踹了一脚,说:“没眼色的玩意,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