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钱财当道
芳华阁的包间里，贾赦半躺半坐，欣赏手中的一套十二副扇子，眼中满是痴迷，连阁姐儿素手捧过来的酒水都没去接。
孙绍宗很好地掩饰住了眼中的轻视，把一个努力投其所好的年轻晚辈演的活灵活现。
“世伯觉得如何？侄儿费了老大力气才寻来，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这话说的直白又粗陋，几乎把“我劳苦功高”“我对你有所求”挂在脸上。
但是贾赦却并不觉得冒犯，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来自直白简单的同袍，来自记忆里的金戈铁马。
他喜欢这样的年轻人，野心和欲望都说的明明白白，和那些朱门高楼养出来的八百个心眼子完全不同，这一点上，他亲生的贾琏也让他很不满意。
所以贾赦十分干脆地点头，“是真东西，你想要些什么？”
孙绍宗想起江南那边兄弟孙绍祖传回来的消息，激动地抬起头，能不能彻底搭上甄家的路子就看这一回了！“侄儿自认拳脚功夫还行，就是家里头没什么军中关系，侄儿想实现一番抱负！”
贾赦摆弄扇子的手停下了，一双吊角眼露出审视的冷意，“军中？你该去找兵部，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
孙绍宗的眼神更加热切，“兵部咱们搞不懂，侄儿只知道荣宁二公的赫赫战功，好男儿自当报效朝廷！再说”孙绍宗脸颊微红，把一个年轻后生初次跑关系的不熟练展露无遗，“再说侄儿想着有您这门亲戚世交，何必舍近求远呢。”
贾赦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笑，算是去了几分戒心，屁的亲戚关系！当年贾家两国公，气势煊赫之时孙绍宗的祖上拜在贾家门下，这才成了“世交”，还算这小子聪明，知道求兵部那群人是不行的。除了十万京都守卫军，那群大人们能轻易指挥得动各地哪支驻军？
而偏偏京都这支队伍早就被勋贵子弟塞得满满当当，一支从不出征的军队何来战功？拼家世他孙绍宗又比的过谁？耗尽家财进去了也是一辈子升迁无望。
再一看这小子面上的热切，贾赦的脑子转了不过几瞬就又累趴下了，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想不去深究，稀里糊涂地活着不好吗？乐得一天是一天，痛苦才不会那样刺眼。
“话说得不错，你若想进守卫军倒也不难，兵部大司马贾雨村是我本家侄儿，你们也算世交兄弟，要能帮忙，自家兄弟再无二话得。”贾赦还在试探孙绍宗的心意。
这话一出孙绍宗的呼吸都放轻了，眼神示意阁姐儿退出去，转眼从手里掏出一个红封，站在那里恭敬对贾赦低头拜谢，“世伯真知小侄心思，我家祖上得国公爷照拂世袭大同卫，小侄如今也在您亲家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大人手底下听命，世袭虽好却不是我的志向，守卫军里头我自知也不是那块料，只听说平安州节度使正是用人之际，恳请世伯提携一二！”
贾赦见到那红封眼睛就有些移不开，心中还有些犹豫，却说不好是为什么。
当初宁荣二公执掌南北军事，从北方九省到南方粤海，再到京畿之地，全是贾府一力统辖，这些年贾府步步后退，贾赦龟缩府中不出，京畿之地被王子腾接手，北方军事被各派势力瓜分，只剩下南边还有些门生故旧关系留存，具体是哪些人连贾政都不是一清二楚。
孙绍宗一提就是平安州，这有些触及贾赦的神经了。
孙绍宗腰弯得更低，语气诚恳，“小侄也知道一方节度使必是人情难为，世伯若肯帮忙，费用方面小侄一力承担，另秤一万两银子送过府上感谢世伯恩情，只求心疼侄儿帮着打点了！”
一万两！贾赦捏了把扇柄，这孙家是倾尽家财也想从大同卫那个边疆前线跳走了，也难怪，那样的风沙之地，油水少又远离权力中心，孙家几代守边，新皇登基急需用人，错过这个好时机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着把心放进肚子，笑道：“咱们几辈子的交情，说这些生分话叫人恶心，等琏儿从江南回来了，就替你跑一趟平安州，成全你这番志向。”
孙绍宗喜出望外，成了！一进平安州，摸清贾家军中势力，他们兄弟将立下大功！孙家更上一层指日可待！
嘿，要是甄家倒台，他们处在贾家保护伞下，谁说不能再换个主家呢？横竖稳赚不赔，钱算什么东西，大同那群愚民像草根一样一茬一地长起来，扫一扫就有了。
……
探春和贾环对坐，两人神情自若，看着像是在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谈，绝不会有人想到他们商量的是怎么扳倒嫡母身边的心腹。
“太太守在佛堂谁也不见，这是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想把那贼子拿下就没那么容易了。”
贾环点头，他只是不想参与后宅争斗，不是打算出家学佛祖割肉喂鹰，周瑞这样一个敢在府里放火的恶人，明日说不定就敢对探春下毒，趁他病要他命，绝对不能放过！
“舅舅那边有路子，他女婿冷子兴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周瑞夫妻两个帮着干了不少脏事儿，就怕案子到了衙门被压下来，”贾环翻了一页书，眉宇间有些烦躁，“便是太太不能出手，也还有王家。”
探春放下手里的账本，眼中有股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我有办法叫他们动弹不得，谁也不能包庇。”
贾环一惊，“什么办法？”
探春避重就轻，“信我就是，记得不要留下痕迹，别让太太怀疑到你和舅舅身上，记住了，你们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贾环嘟囔了两句，不得已叹口气，“好吧我不问了，放心，我知道现在不是违抗太太的时候。”
探春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他像一棵长在潮湿阴暗角落的杂草，有一天一双手拿开了压在他头顶的片瓦，让他得以沐浴阳光雨露，长成这副鲜亮活泼的颜色。
其实那只是一片瓦，如果他再勇敢一些，说不定某一天也能自己顶穿。
但也有可能彻底弯下腰低下头，变成烂在青苔间的一抹灰迹，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