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戏画眉
王伊和黛玉二人回到县衙时，已近宵禁。二人洗漱完，早早地睡了。
次日清晨，王伊先醒。瞧着身边熟睡的人儿，他谨慎缓慢地移动着搭在她腰间的手臂。
本不想惊扰她，却还是惊扰到了她。
黛玉转醒，睡眼惺忪。
王伊笑道：“再睡会儿”。
黛玉微一摇头，缓缓起身。
等王伊着完官服，黛玉便也开始穿女子学先生的衣裳。
王伊在旁瞧着，笑道：“夫人，可需要本夫君亲自送上一程？”
黛玉一笑。忽的想起过去二人的对话，回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既然如此，何必送？”
王伊觉得这话有半分耳熟，细细回忆，记得前半句是自己曾说过的。他促狭道：“即便终有一别，也还得送。否则夫人一落泪，纵然是本官，也得使尽浑身解数才能哄好。”
黛玉睨他一眼，道：“多话”。说罢，便坐在梳妆台前，预备描眉。
王伊凑上前去，笑道：“我帮妹妹描？”
黛玉不信任地瞧他一眼。
王伊理直气壮：“做甚？梳妆打扮，别的我是不会，但描眉能有多麻烦？”
黛玉还是不信任，便准备唤紫鹃进屋。
熟料王伊这无赖，趁她不备，径直夺过眉笔，坏笑道：“让我试试”。
黛玉抢不过他，只能让他试试。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水镜，将眉色浓淡、眉梢走向等细节都一一告诉他，教他画眉。
王伊很是自信，挽起衣袖，笑道：“放心吧”。
黛玉将信将疑，闭眼。
王伊手执眉笔，开始描眉。
黛玉不放心，偷偷瞧一眼。
似乎，还不错。
遂安心闭眼。
良久，王伊笑道：“好了”。
期待地睁眼。
王伊很欢喜，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怎么样，不错吧？”
黛玉一瞧，恼道：“你故意的？”
王伊疑惑：“什么故意的？我画得不好吗？”
由他的反应，便知晓他不是有意为之。
可即便知晓，黛玉的恼意也没有消去半分，她推他：“你走，唤紫鹃来”。
王伊很委屈，但还是出屋门唤紫鹃，自己在屋外等候。
紫鹃进门，粗略一扫，便见黛玉左边眉粗色重，右边眉细色轻。凝神细看，还可见左眼眉梢有三条分叉，一条向上，两条向下。
她禁不住，“噗嗤”一笑。心底知道不可能是黛玉自己画的，便笑道：“伊大爷一番心意是好的，可这眉……”后边儿的话没说完，又是“噗嗤”一下。
黛玉又恼，却又羞，道：“快些替我修眉”。
紫鹃忍住笑，上前。先打些温水，替黛玉轻轻拭去先前的画眉。尔后依着黛玉的眉形，画出一个水山眉。
描完，紫鹃细细端详，满意。之后，既是称赞，也是调笑，她道：“奶奶的眉形天成，也不必精雕细镂，随意描绘，便是自然的一个水山眉。也不知伊大爷是怎么画的，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到他手里，却成了乱象”。
黛玉道：“下次再不能让他碰我的眉笔了”。
紫鹃掩面一笑，替她梳好发髻，便随她出门。
见黛玉走出屋门，在门前等候的王伊一笑。
他细细端详过她的眉，左瞧右瞧，问道：“这是紫鹃新画的眉？”
紫鹃行礼称是。
王伊皱眉：“跟我画的没有差别！”
黛玉不语。
王伊摸不清她的想法，误以为她是害羞，便岔开话题。笑道：“走吧，送你去女子学”。
黛玉没有拒绝。
二人并肩行至女子学，紫鹃跟随在后。
等送完她，王伊才独自返回县衙，处理公务。
今日的公函堆在书房里。
王伊坐于上首，问陈师爷和钱师爷，尤其等着重问陈师爷，昨日是否有重要的公文？
陈师爷摸了摸自己越来越稀少的黑发，哀怨地说没有。
王伊得意地道谢，尔后才开始处理正事。
日近年关，旁的事并不多，重要的事也就三件，一是述职，二是修路，三是公告朝廷的职务变动。
王伊想着，既然述职和修路的公文都是要交给上司审阅的，干脆写完后一起送与他。
今日遂专心凝神做这两件事。
述职倒是好写，毕竟有前任知县徐老的述职参考，他便仿着徐老的格式迅速完成，虽然也有些自己的感受，但总体只讲究形式规范，没有多少所谓的真情实感。
但为修路请求拨款的公文，王伊却是花了大力气去写。前人相近的公函读过三四遍，又细细回忆过安县的种种穷困之处，谨慎地拟出一个框架，尔后才跟着框架拟草稿。
也是今日运气好，运笔如飞，似有神助，一气呵成。
将拟好的公文草稿交与陈师爷，陈师爷细细看过，表示极好。
王伊问好在何处。
陈师爷微一思量：“完美地展现了我们安县虽然穷，但是穷得很有志气。让上司觉得，你以为我们是在跪着乞讨？不，我们是在有志气地谋发展！今日你助我一笔微薄的钱，明日我还你一个富裕的县。靠着这一政绩，升官指日可待，明日的朝堂就是你的舞台。”
钱师爷领掌：“听起来不错，要我，我就拨了”。
另外二人也觉得不错，一起跟着钱师爷鼓掌。
三个人便在书房内，傻笑鼓掌。
最初带着幻想未来的兴奋，没人觉出问题。但鼓着鼓着，三人都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于是都不动声色，默默停下。
良久的沉默。
王伊看向窗外，见院里的日晷已经指向酉时。他咳嗽一声，清嗓道：“也到时辰了。既然一致同意，那便待我今晚誊写过后，明日劳陈师爷寄与上司。”
陈师爷颔首。
三人散去。
当晚，王伊誊写完两份公函，确认无误后，交与陈师爷。
陈师爷再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发与上司。
了结此事，三人便等着回复，可直至除夕，也始终没有消息。
钱师爷有些愤懑：“一文钱都不给？”
王伊倒不着急：“批钱款要通过层层审核，估计还没走完流程，再等等”。
于是三人便先专心准备新年的事。
正月初一，张贴公告，宣布改元，同时宣告朝廷的官吏调动，即张方升任参知政事。
初一至十五县衙轮番休假，安县里没有什么大事，大家过了个安稳的好年。
正月十六，新参知政事张方上《本朝五十年无事札子》，陈述本朝建国初五十年间国家太平无事的缘由，指明现今权贵盘踞于上而贫寒拥塞于下的弊端，力求变法。当日朝会，群臣争执，但最终变法派占据上风。因此天子拍板决定，由张方主持变法，改革风俗。
正月十八，远在安县的王伊等人得知变法的事宜。而伴随变法的消息一同而来的，则是上司的修路拨款。
惊喜兼有，王伊将修路款项交与陈师爷，明确修路的种种事宜之后，于正月十九日修书一封，寄与京城的王子腾。
正月二十三，王伊收到王子腾的回信，信中说激流勇退，一切都好，让王伊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他们。
王伊稍微安心，此后便将全副心神投入安县的建设。
正月二十五，号召当地士绅捐款修路，因王伊身先士卒捐出千两白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响应，共筹得白银四千两。另有朝廷拨款二千两，总六千两白银，修路绰绰有余。
二月初一，征丁，开始修路。
四月二十七，结束修路工程，安县至徐市道路畅通。
五月初一，朝廷颁布青苗法，要求各地官府在每年二月、五月时将钱款和粮种贷给有需要的百姓，每半年收取两分利。
王伊得知法令细条，认为对百姓有利，让陈师爷着手实行。
陈师爷摸了摸自己半白的头发，开心地流出眼泪。
九月，安县丰收，粮食和土产均有富余。
王伊和陈师爷商定，鼓励安县百姓向外运输粮食和土产售卖，号召得到响应。
冬月，朝廷下令清丈土地，核实土地的所有者。
王伊实行，查出六百余亩无主荒地。和陈师爷商定，将六百余亩荒地归入县衙名下，如有需要补偿的款项，则由县衙公库补偿。而这些无主荒地将租给无地的农夫，每年根据年成收取税金，所得税金将拨给当地的孤独园、书院和女子学，以救助老人、养育孩童和鼓励教育。
乾淳一载，大吉。
乾淳二载三月，朝廷颁布农田水利条约，要求各级政府鼓励垦荒、兴修水利。
因前年丰收，府库颇有富余，于是王伊当月主持修建水利工程。根据安县农田所需，适可而止。
乾淳二载八月，安县大丰收。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腊月初三，县里士绅突然呈上万民书，以“女子读书无用”为名，要求取缔女子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