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喜迎父
倒霉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来,正是应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的道理。此日之后,王伊突然生了一场热病,断断续续近一个月才转好。
次年二月,参加会试,未中。
情理之中的事,但王伊还是说不出难受。是因为科考吗?他也不知道。
小厮见王伊情绪低沉,只以为他是因为举业失利,安慰道:“伊大爷您别难过。您今年才多大?以后多的是中状元的机会!而且啊,小人听说,这一年上边儿的考官刮歪风,专挑寒酸文人登榜,一张榜上大半都是穷鬼。照我说,您跟他们同榜?丢面儿!”
王伊挤出笑谢过他,让他退了。自己躺在床上休息。
没一会儿,屋外传来敲门声。点墨通传,说是奶奶来了,在正堂等您。
王伊起身,整理衣装,去正堂见徐夫人。
徐夫人瞧他一脸闷闷不乐,心下叹息。让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还没缓过神来?”
王伊道:“早缓过来了”。
徐夫人道:“你这哪儿像缓过来的模样?跟丢了魂似的。都快加冠的年纪了,还跟小孩似的,经不起一点挫折。”
王伊不语。
徐夫人叹气。
别人都以为王伊是因为举业不利而伤感,但做娘的才懂儿子。这小子哪儿是因为考试伤心?分明是想开上一年的事里。
她道:“上一年的事,也是母亲办得不好。早知道林姑娘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去见她。你要怨就怨娘吧,别拿自己撒气”。
王伊:“无缘无分,何必勉强?那件事我早就想开了。我现在只是因为举业不顺,伤心罢了。”
死鸭子一只,就剩嘴硬。
但徐夫人也不想再提起让他伤心的事,顺着科考的话题道:“既然你为着举业伤心,那娘就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
王伊:“什么事?”
徐夫人道:“你父亲听说你中了举人,于是申请调令回京。近几日我收到他的来信,说是陛下批准,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多年没见过父亲,王伊惊喜万分,终于笑道:“真的?”
见他笑,徐夫人也笑了,道:“我还能拿这事儿骗你不成?”
王伊笑道:“那父亲什么时候到家?”
徐夫人道:“这可不好说。来信说是三月底能到京,但万一早几天回来呢?你要是心急,干脆先去平靖关等着。那是入京的必经之处,又设有驿站,你父亲肯定要在那儿停留”。顺便也能去散散心。
王伊笑道:“那我可去啦?给父亲一个惊喜”。
徐夫人挥挥手:“去吧去吧,没人拦着你。多带几件换洗衣物,出门在外得干干净净的。另外记得多带点盘缠,别跟好几年前似的,走到一半把盘缠用光了。”
王伊不满:“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您还记着!”
徐夫人笑道:“我倒是想忘,但忘得了吗?年纪不大,一不留神就跑出城了,回来的时候跟块煤炭似的。你是玩得开心,不知道我们替你担了多少心”。
王伊知道母亲一片爱子之心,笑着告歉。二人又聊过一些闲事,王伊舒心许多,第二日便打点行囊,带着点墨一起出城。
从京城到平靖关,骑马所需的时间不过一天。王伊和点墨在清晨开城门时出城,迎着朝霞,乘马赶路,黄昏时分便到了平靖关驿站。
驿长验明王伊的户籍,知道王伊是九省都检点之子,立刻给他找了两间好房,让小厮将两匹马牵到马棚里,好生照看。
王伊不贪小便宜,交给他住宿费用,这才跟着点墨一起进驿站。
驿站的布置跟客栈似的。一楼摆着桌椅板凳,吃饭喝酒都在这儿。而二楼则是住宿的房间。
王伊和点墨进门的时候,靠门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人身材五尺左右,三十多岁,圆脸肤黑,挺着大肚子,整一个小黑胖子;另一人六尺身材,四十来岁,左手里端着一碗酒,右手拿着一杆旱烟。二人都作武官打扮。
王伊不认识他们,直接上楼,却突然被他们叫住。
小黑胖子笑道:“公子请留步。”
王伊居高临下,睨他一眼:“嗯?”
那人笑道:“小人和小人的兄弟是这驿站的驿官。方才公子进门时,我二人见公子茧绸直裰,脚下朱履,便知道您出身不俗。”
另一人顺嘴接道:“欸,没错”。
小黑胖子继续道:“又瞧您剑眉星目,眉眼间自有一股正气,便推想应该是个君子。”
另一人道:“对呀”。
小黑胖子向王伊行礼:“不知道我二人是否有幸结识公子?”
另一人也行礼:“可以吗?”
王伊见他二人一唱一和,甚是有趣。下楼回礼,笑道:“在下是九省都巡检之子,姓王名伊,尚无表字,不知道二位是?”
小黑胖子笑道:“失敬失敬。在下姓李名霄,在家行四,伊大爷叫我李四就好”。
王伊按照江湖人惯常的称法,笑道:“李四哥”,又看向另一人:“这位是?”
另一人便行礼道:“在下姓钱名籍,行五,伊大爷叫我钱五就行了”。
王伊回礼:“钱五哥”。
三人坐下一起饮酒,点墨先去上楼收拾房间。
二人问王伊为什么到平靖关驿站。王伊说父亲要回京,自己在这里先等他。
李四抱拳道:“伊大爷一片孝心,在下佩服”。
钱五道:“俺也一样”。
李四笑道:“不瞒您说,我们二人也是有事相求。”
钱五说:“没错”。
王伊反问:“什么事?你们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李四便道:“这话得慢慢说”。
钱五接话:“不能着急”。
李四笑:“但是时间有限”。
钱五接话:“我们长话短说”。
李四道:“前几日我们兄弟二人进山去打野味,见着一个人。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但还有一口气在。我二人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把他带回驿馆,请郎中替他治伤”。
钱五接话:“也算是积德行善”。
李四叹气:“他的伤本来已经在转好,但昨晚突然发了热病,高烧不退。”
钱五接话:“跟煮熟的螃蟹似的”。
李四捂住钱五破坏气氛的嘴。继续道:“善始善终。我们兄弟二人既然把他带回驿站,还是想尽全力救他一命。但我们平靖关荒郊野外,请郎中贵、抓药也贵。请了几次郎中、抓了几次药,现在我二人的积蓄基本都花光了,只能看他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钱五挣脱李四的手,终于说了句正经话:“也是那人运气好,今天您突然来了。所以我们想请伊大爷施恩,救他一命。等他清醒,我们一定让他亲自登门道谢”。
王伊听完,二话不说,交给李四一张百两银票:“够吗?”
李四愣了,接过银票:“您不先去看看病人?万一我们是在骗您呢?”。
王伊反问:“那你们是吗?”
李四摇头:“不是”。
王伊爽朗一笑:“那不就得了。好了,我心里都有数。人命大过天,你们先拿着钱去请大夫、抓药材,不够的话再找我要。后面几天我都会待在驿站里”。
二人听罢,抱拳行礼,恭敬道:“多谢伊大爷。时间紧迫,现在我兄弟二人先去找大夫。改日再请您喝酒”。
王伊没有留他们,让他们去了。自己上楼和点墨一起收拾房间。
傍晚,将黑未黑的时候,王伊听见楼下的动静,出门去看,发现是李四和钱五二人带着郎中和一堆药材回来了。
二人瞧见他,再次冲他行礼。
王伊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先去救人。
次日,李四传来消息,说那人的烧慢慢退了,但还不清醒,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拜谢王伊。
王伊让他不要着急,以养好身体为重。
李四再次向王伊道谢。
世间果真是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王伊最初来平靖关不过是想等候父亲,谁知道却意外救了一条人命。
而现在,苦苦等待的父亲没有到来,大病初愈的陌生人却想来拜见他。
这日,李四进门告知王伊,说是那人已经可以下床,一定要来拜见恩人。
王伊道:“让他来便是”。
李四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王伊笑道:“我身边的人,没一个比李四哥嘴皮子更溜。今天这嘴皮子最溜的人却溜不出一句话,想必是遇见了什么难事?”
李四抱拳,歉意道:“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是那人发热病后,脑子总不是很清醒。一是说话不连贯,二是爱说一些胡话。如果见面时他说了什么胡话,冒犯到您,希望伊大爷您多多包涵,不要怪罪”。
王伊大度道:“这是当然,我难道还跟一个病人过不去?”
李四小心翼翼地试探:“譬如,他清醒后老觉得自己是九省都巡检,非要见您”。
王伊沉默半晌,摆出一脸假笑:“我刀呢?”
我救你命,你却想当我爹?谁能忍!
李四连连告罪:“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脑子糊涂,但心是好的,一定要亲自向您道谢。”
是想亲自道谢?还是想亲眼看看自己的“儿子”?
王伊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算了,让他来,见一面就赶紧走。私底下的那些话我就不计较了,别在我眼前说胡话”。
李四道:“您放心,他要是敢在您面前说瞎话,我和老钱一定控制他!教训他!打击他!”
王伊失笑,点头。
李四这才放心,让钱五带着那人进来。
那人身材高壮,六尺以上,黄须。虽然还没消去一脸病容,但眼神清亮,不像是糊涂之人。
王伊原本端坐在桌前,看清他的脸,愣了。猛地起身,还未开口说话,眼眶先红了。
那人笑道:“伊,伊哥儿……当真是,许久不见了……爹回,回来了!”
王伊正欲行礼,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感觉不妙。先冲李四喊道:“等等!”
等?等什么?等这人继续冒犯伊大爷吗?
不能忍!
李四和钱五反应奇快,一人捂嘴,一人拦腰,不顾王子腾的挣扎,一起把他向外拖。
边往外拖,李四还笑着赔罪:“您见过他,知道有这么个就行了。我们先带他回房,药不能停,还得继续吃”。
眨眼之间,王子腾就被李四和钱五拖到楼梯口。
王伊傻了。一秒后,回神,冲出房门:“放开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