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打薛蟠
王伊瞧瞧自己黝黑的手背,又瞧瞧他,瞧瞧自己黝黑的手背,又瞧瞧他。是自己污眼看人污?还是长得乱七八糟的人,审美也很乱七八糟?于是问他:“哪种朋友?”
“贴烧饼的朋友”,来人说。
看来不是自己想多了。王伊一脸职业假笑,起身,拍拍他肩头不存在的灰:“我没猜错的话,你姓薛?”
来人笑容更甚:“你听说过我?我就是薛蟠。你若是听话,我……我艹”。
王伊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他按倒在地。
众学子哪儿见过这场面?薛蟠要挨揍了!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生怕错过精彩场面。谁也没想着上前拦一拦。
贾瑞倒想去拉架,但一个是王家的眼珠子,一个是薛家的命根子,帮谁不是倒霉索性就站在讲台上,虚晃几枪:“别打了!安静!安静!别打了!”明明是想教人偃旗息鼓,喊出来却跟呐喊助威似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坏心眼的小学生,闹道:“贾瑞说,别安静,继续打!”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王伊没注意身边的热闹,一拳打在薛蟠脸上,笑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耍横!贴烧饼?老子今天就叫你贴个够”。
被压住的薛蟠跟个四脚朝天的王/八似的,翻不了身,只能挨打。他梗着脖子,脸憋得通红,用双臂护住脸,吼道:“本大爷是薛蟠,你敢打我?我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伊冷笑:“呵,你姓薛?老子姓王!咱们看看,最后是谁兜着走!”说着又是一顿乱拳。
薛蟠听到姓“王”,心一梗。母亲的嘱托渐渐浮现在不太灵光的头脑里:“你有一表兄姓王名伊,是你二舅的独子,记得寻个吉祥日子去拜访他”。
竟忘了这茬!薛蟠心里骂自己猪脑子,也不敢还手,嘴里慌里慌张地喊:“表兄,表兄,我是薛蟠,我母亲和你父亲是亲兄妹!血浓于水呀表兄。唉哟,别打脸。表兄,我错了,别打了。”
听到认错,王伊停手。见他没有反抗,起身,又踹了薛蟠几脚:“还不起来?”
薛蟠是个“呆霸王”,能“霸王”的时候就“霸王”,不能“霸王”的时候就只剩个“呆”。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拍拍满身灰,一脸淤青还得勉强扯出个笑脸:“表兄,你打舒服了吗?手疼吗?”
吓得王伊一个冷颤,没听说这表弟是个受虐狂啊?沉下脸:“挨打没挨够?”
“够了够了”,薛蟠面露委屈,哼哼道,“我是怕你没打够,还要向我母亲告状。本来我就不是什么争气的东西,再让她担心的话,那不更不是玩意儿了吗?”
王伊:“你就不能争点气,管好自己,别在外边儿胡来?”
“那哪儿行?”薛蟠理直气壮,“我姓薛,凭什么要在外人面前给自己委屈受?顺眼的就哄着抬着交个朋友,不顺眼的,就算一拳打死他也能自认倒霉。”
三观歪到北海去了。王伊没有管教他的职责,放学后找薛母告状去了。
王伊也是个站不稳的狐狸,脚滑(狡猾)到没边儿。等见到薛母,他先规规矩矩向薛母行礼,只是闲话家常,并未提起族学内的争端。等到薛母问起他上学的事情,王伊才缓缓道:“别的也就罢了,贾府族学里断袖之风盛行实在让人不快。今日竟然有人问我要不要给他当情人。我哪儿能受这样的侮辱?直接抄起拳头揍了他一顿。”
饶是性情敦厚,薛母听到这话,还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断袖之风在当下并不罕见,但大胆到让王家的孩子给他当下边儿的情人,这是第一个。
她满脸怒容:“是谁家教出来的孩子?一点规矩也没有。叫你给他当情人?别说打他一顿,就是打死也是该的”。
王伊不急不缓:“是薛蟠”。
“蟠儿?”,薛母难以置信,没想到竟然是自家儿子,“莫不是有人打着蟠儿的旗号作恶?他是个呆的,应当是没管好身边人”。
“不是别人,就是薛蟠”,王伊说。
薛母神色尴尬。但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心就偏了。心一偏,虽然仍然责备薛蟠没分寸,隐约却也埋怨王伊:你和蟠儿是表兄,好好说不行吗?动手打他作甚?
但毕竟理亏在自家,薛母替儿子道歉。可也只是道歉,磨蹭半天,硬是没狠心说出严格管教的话。没了聊天的心思,应付一阵,送走王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王伊突然有些思念自己的父母了。他离开梨香院,直接打东北角出了贾府。正准备回家,忽听得一声呼喊:“王伊?”
循着声源望去,王伊……王伊扭头就走。
王仁小跑几步,叫住他:“伊弟,你躲我做什么?”
“眼不见,心不烦”,王伊说。
王仁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伊弟你做了错事,心虚,不敢见人”。
话里有话的话,王伊从来是不搭理的,转身欲去,王仁却再次拦住他。
“那什么不挡道”,王伊说。
王仁纸扇一开,满脸包容:“谁知道不是你挡着我?”
“谁挡谁都一样。两个姓‘王’的,谁骂谁都别想讨着好”,王伊后退一步,跟他拉开距离,“找我什么事?”
王仁说:“无事”。
王伊直接越过他。
“只是好奇,倘若叔父、叔母知道你殴打了薛家人,会不会气得一夜无眠?”,王仁笑着说。
王伊停住脚步,无奈耸肩:“宁拂君子,不惹小人,这点你赢了。毕竟,我虽然脸皮厚,但我至少还要脸”。
王仁笑容不变。
“说吧,你的要求是什么?”,王伊兴味盎然。
“要求?伊弟真是误会我了,我哪儿什么要求?只是不想让叔父、叔母被蒙蔽罢了。况且,伊弟你动手打人,有错在先,难道不该认错道歉?”,王仁笑容更甚。
王伊也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如此。薛蟠这样的东西,也就你会上赶着和他当朋友。不过,薛蟠恐怕没告诉你,他喜欢玩男人吧?你巴巴地跑去去讨好他,你说,在他眼里,你是表兄,还是契兄?”
契兄、契弟,往往是同性恋者之间的相互称呼。
王仁不好男风,哪能意识到这些事。可现在一想清楚,薛蟠的丑脸和油腻的眼神瞬间冲进脑海。他突然明白了薛蟠油腻眼神下的龌龊心思,内心反感,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很快,他恢复笑容,本着要恶心一起恶心的心态,反击道:“伊弟,是因为薛蟠看上你,所以你才动手吧?伊弟不如说一说,被薛蟠这样的人看上,快活吗?”
“他恶心我,我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就算割了他那玩意,让他薛家断子绝孙,那也是他倒霉,没人敢算到我头上”,王伊笑,“你呢?他恶心你,你还得上去捧着他,生怕惹他生气。你说我快活吗?”
王仁沉默不语。
王伊笑着离去。
贾家族学是不能待了,王伊决定重新找教书先生。他写信给母亲,说明前因后果。母亲回信,支持他离开贾家族学,但找教书先生一事,让他先试着自己解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再由徐夫人替他处理。
王伊想起离家之前,母亲说让他尝试去管理日常琐事,于是决定自己先想办法。思来想去,又给母亲写了一封信,问自己是不是不该打薛蟠。
徐夫人的回信很快,文字也很直接:“打完了还想什么该不该打?庸人自扰。何况薛蟠此人品行不端,也就是看着亲戚的情分,我们王家才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次他要是再犯浑,留一口气,不死就行”。
显然是说该打。
王伊抱着薄薄的一张信纸,跟抱着厚重的免死铁券似的。他把母亲的信放在一个桐木箱里,心里乐得冒泡。
他放心了,吃过宵夜,开始想怎么找名师。翻来覆去,还真让他想出一个办法。王伊告诉点墨:“明日卯时叫我起床,少爷我要去办大事”。
点墨颔首。
可惜的是,因为太过兴奋,王伊深更半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太阳刚冒尖,点墨叫王伊起床。王伊赖床,迷迷糊糊地,不肯起。
点墨无奈:“少爷,你昨晚说今天要早起的!”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王伊闭眼说瞎话。往被窝里一钻,翻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再醒就是日上正中。阳光晃眼,明显不是卯时。王伊对自己赖床的行为没一点印象,穿衣洗脸,戏谑道:“点墨,卯时怎么没有叫我?是不是你睡过头了?”
点墨幽幽地看他一眼,无力反驳:“是”。
王伊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睡过我可要罚你了”。
“呵呵”,点墨扬起一个不怎么和善但假装和善的笑脸,“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王伊:这话好熟。
然后王伊就搬着桌椅纸笔,被半推半催地“赶”出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