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身素缟
元妙瑜一愣,从那怀中抬起头来,便看见柳偃那张俊朗的脸上还带着些担忧,她的哭声突然就咽了回去。
“你怎么来了?”她就抬着头那么看着她,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哭得通红,这会儿连说话声都嘶哑了些。
“我见那边烧起来了,怕你”柳偃话没说完,他只是伸出手捧住了她的脸,然后用拇指和掌腹抹去了她眼下的泪珠和脸上的泪痕。
“你猜到了吗?”
“嗯。”
“我会不会太心狠手辣了些?”
“事出有因,不是吗?你不必责怪自己。”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竟让她在这个夜里真的得了慰藉。
“是啊,都是事出有因。”
她哭了多久,两人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多久,到最后,她终于哭够了,这才吸了吸鼻子从柳偃怀里退了出去,回头想去找青濯,却不知道她何时就避开了去。
“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在这儿。”
他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她这样脆弱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她感受着头顶的温暖,此时竟一点也不想阻止他。
“你为何想要他死?”他开口问,却并非是质问,只是脱口而出,或许是他想要了解她真实的想法。
“因为他想让我死。”
“可离京那日你并不想杀他。”
元妙瑜愣了一下,又看了他一眼,只摇了摇头,没有再回答,这个事她没法解释,难道她要说他是前世杀了自己,所以这世自己再报复回去吗?
这样的回答也实在是惊世骇俗了些。
“回去吧,这火今日已经看够了。”她说完便又去叫青濯,没再去看他的表情,此刻她只想离开这里。
正准备走,手却突然被拽住了。
“你为何不愿告诉我?”
“人总会有秘密的,偃君不也是吗?”
他无力反驳,他知道她是在说江州那日的事情,他都不愿透露自己半分,为何又去要求她对自己坦白?
“等我再想想。”说完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好,那我等你。”
第二日,季府便挂了白,昨夜那场大火火光冲天,闹哄哄了一夜,不少人都知道季府出事了,于是季家安排人去各家报了丧后,亲朋好友们这才前去吊唁。
“季老夫人,切莫太过伤心了,保重自己啊。”
“不要哭坏了身体。”
“天灾人祸实在是难以预料,也别太伤怀了。”
每个来人都会宽慰季老夫人几句,她一个夫人,独自留守京城看顾着偌大的季府,季大将军和大儿子都在边关镇守,常年不得归,京中不少夫人心里其实都是佩服的,这样的女子实在是不可多得,平日来往,也是个既极重礼法,进退有度的人,在京中后院里素来是个有威望的,且季家因着镇守边关一直受皇帝倚重,更是无人敢惹。
只季二公子大婚时长乐长公主那一件贺礼,就算是坐实了季二公子私通之事,吓得不少人为了明哲保身,刻意疏远了些,减少了往来,但因着今日是丧礼,不得不来吊唁,也算是不失礼了,免得落人口舌再被季家针对。
众人正说着,就听人传:
“长乐长公主前来吊唁!”
屋中的人皆是一惊,季老夫人也是在心里腹诽。
却眼看着元妙瑜一步步走近,身上竟然还穿戴着红色!
可是却没人敢站出来说她半句,一是因着她的身份,二是大家都知道是季二公子有错在先,此刻,这屋中安静得便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季老夫人一身素缟,在一旁目瞪口呆了半晌,只觉得如今这场面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只得上前:
“长公主能来,老身自然是感激的,可是您却穿穿成这样来北辙的丧礼,实在是,不成体统!”还一边说一边抹泪,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你本就不想让本宫来,感激什么?”一句话就把季老夫人的眼泪给噎了回去。
“长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只是之前的事确实惹得您不快,便不敢派人去请,怕再给您添堵。”
“季老夫人说得是,他季北辙当日那么恶心本宫,不请是对的,不过既然人已死了,本宫念在这些年的情分,还是愿意来送一送的,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夏装,有些迫不及待地穿出来看看,想来季老夫人也不会介意什么颜色不颜色的。”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季老夫人哪里还敢说不是,只得应下,毕竟这事儿说出花儿都说不破天去,怎么都是长乐长公主占理,倒不如应了还显得自己委屈,忍辱负重。
“既如此”她说完便想走,却突然被喊声打断了。
“皇后前来吊唁!”
这话一出,除了元妙瑜和季老夫人都惊得连忙跪下,谁能想到季家竟然真的这么大的面子,连儿子死了都能惊动皇后亲来吊唁。
“参见皇后娘娘!”众人齐齐行礼,得了皇后一声免礼这才起身。
“皇后娘娘!”季老夫人不再理会元妙瑜,直奔着皇后那边去了,“皇后娘娘竟然亲来了,实在让臣妇受宠若惊!”
“这孩子大婚不过一个月,便遭此横祸,实在是让人心疼,本宫知道你最近担忧,怕你想不开,便还是来看看。”
“能皇后娘娘如此体恤,臣妇实在是安慰。”
“长乐也来啦?”皇后侧过脸看向元妙瑜。
“皇嫂,我正准备走呢。”
季老夫人看着她从刚刚对自己自傲不屑的模样,面对皇后立刻变得这样的乖巧,便气不打一处来,皇后的眼睛难道是瞎的,看不见长公主穿着红色就来丧礼的吗!
“那你再等等,本宫同季老夫人再说几句话。”
见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皇后这才又看向季老夫人。
“季老夫人,切莫太过伤心,季二公子这一去,在京中便独你一人撑着,还是要多多注意才是。”
“臣妇谢皇后娘娘关怀。”
“昨夜起火的原因可查清了?”
“是下人打瞌睡,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却没发现,这才起的火。”
皇后点了点头,眼睛突然落到站在角落里的宁欣身上,她站在那儿低着头,似乎并不想被发现的样子,“宁欣,你过来。”
季老夫人有些费解的看着皇后,不太明白为何要叫宁欣,却也只能在一旁暗自思索着。
“北辙这事儿,宁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她砸伤了人,说不定走水时他还能逃出来,这是她的罪过。”
“走水只是意外,宁欣郡主”季老夫人把握不准皇后的态度,话说一半便说不下去了,但皇后却也没叫她尴尬,立刻接上:
“待季二公子的葬礼结束后,本宫会让人将她带走领罚,以后便也回建安侯府去吧,免得惹你时时缅怀儿子,伤了身体。”
季老夫人猛地抬头看向皇后,那张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算计,全是温和,皇后也不等她作答,邀了元妙瑜便一同走了。
宁欣在后面吓得根本不敢说话,她误将季北辙砸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近日来日日被季老夫人挑刺、站规矩,轻则责骂几句,重则动了加法,只是伤都在身上,外人看不出来,可季北辙却突然死了,她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不过一个月她就从新婚娘子变成了寡妇,如今皇后也说要罚她,竟还要她以后都不得回季府,这不就是让她一辈子守寡的意思吗!只得在建安侯府中残喘度日,她宁欣,怎么就变成这般了呢?
想到这儿她便哭得不能自已,却被季老夫人狠狠地剜了一眼,只得收声。
待皇后和长公主走远,这屋里的气氛才逐渐缓和起来,季老夫人循了常嬷嬷来私语了几句:
“昨夜的火只怕没那么简单,再给我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