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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八章 海畔云山拥蓟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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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密道里一片黑暗,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萧晨月出来得匆忙一时竟忘了带火折子,她只得在黑暗中一边摸索一边前进。

    忽然,隐约中一丝光亮向她投射了过来,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有人点亮了烛火,她正欲遁着光源去寻那人,只听一阵响亮的击掌声传来:“你果然还是来了,有胆量!”

    萧晨月被这幽灵般的声音一激,蓦然转身,便见一身轻袍缓带的慕容梓羿正立在台阶上,玩味地笑看着她。

    萧晨月恍然一笑:“不知左大将深夜约睿安来此,有何事请教?”

    “何事?”慕容梓羿一愣,遂一步步走下台阶,直至她面前站定,笑道:“你私下给我送了封信,却问我何事?呵,有趣!”

    萧晨月脸色渐渐变得凝重,她盯着慕容梓羿幽深的双瞳,声音冷凛:“为什么让你妹妹来给我送信?你若是把她卷进来,这对她会非常危险的!”

    谁知慕容梓羿竟淡淡道:“她是自愿的。”

    “……”萧晨月一窒,半晌冷冷道:“就算是这样,可你我的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康龄她不是外人。”慕容梓羿道:“她从小跟着我长大,她的心性我十分了解。若有一天我不在,她便是唯一可以代替我的人。”

    “可……”萧晨月冷笑道:“她是你的亲妹妹,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亲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要她与你去做这等危险的事?慕容梓羿,我果真看错了你!”

    慕容梓羿突然出手如风扣住了她的手腕,冷笑,然而这笑容中透着一抹苍凉与无奈:“记得我曾与你说起过我的身世,那时我以为,就算这世上的人再如何误解我,中伤我,但你不会。可现在看来,你竟从不曾懂得。你体会不了,一个人被冷落了二十五年是何滋味;也体会不了,一个为仇恨活了二十五年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我是答应过母亲要好好照顾妹妹。可也曾发誓此生不会拒绝她的任何一个愿望。无论……她想做什么,前路如何,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她实现她的宿愿。这是我们兄妹间,定下的契约。”

    萧晨月静静地听他述说着他的过去,仿佛是想起了深埋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些不堪的过往,神色逐渐缓和,竟忘了他还扣着自己的手腕,道:“为何同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慕容梓羿摇摇头,道:“你在我心里,是特别的。有些话,压抑在心里多年,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可我一看到你,却情不自禁想对你说。总觉得,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之人。”

    萧晨月深吸了口气,她突然有些同情眼前的这个男子。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声音竟是少有的温柔:“我知你决意要报仇,我不会劝你,可我却帮不了你什么。他……终归是帝君,你千万要小心。”

    慕容梓羿凝视着她真诚的脸,越发觉得明艳可人,忽然一把将她拉近身侧,附在她耳边道:“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站在我这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我……”萧晨月感受到他喷洒在她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脸微微一红,遂轻轻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慕容梓羿轻轻撩起她的一缕秀发,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萧晨月微微闭了闭眼,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我的确没有看错你。”慕容梓羿忽然吻住了她粉嫩的双颊,蓦然笑道:“从今以后,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萧晨月试图躲避他的攻势,他却依然不肯就此罢休,遂也不再挣扎,只道:“你是如何得知这密道的?

    慕容梓羿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似是未料到她会这样问他,道:“这条密道,本是先帝在位时设下的,宫中极少有人知晓。只有我父亲知道它的秘密,又将它传给了我。不想,竟真有被派上用场的一日。世事难料!”

    萧晨月道:“那你父亲又是如何得知?难道……先帝当年开设这条密道,另有隐情?”

    慕容梓羿缓缓放开了她,道:“这其中的缘由,待我日后慢慢说与你听。但你放心,这廊桥别院你住不了多久,我自有办法让你毫发无伤地回到景云轩。”

    萧晨月望着他真诚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咸亨四年七月初十,萧远复派遣的五万大军已到达蓟州,蓟州是北溱的又一处入口,五万大军严阵以待,只须楚恒钦一声令下,便会自蓟州攻入北溱腹地,直捣京师。

    很显然,萧远复此举意在震慑北溱,向其施压迫其放回被关押多日的睿安公主。

    楚恒钦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凝望着这如潮水般的南燕五万精骑,微微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

    他不是不知这五万大军一旦兵临城下,双方矛盾就会激化,而一旦开战局面就再难挽回,那么两国好不容易建立的和平局面就会被打破,两国的百姓就又会陷入血与火之中,可他却拗不过君命。

    忽闻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沉稳的男子语声传来:“楚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四)

    楚恒钦闻声怔怔地盯着来人,半晌才道:“不知阁下是?阁下又是如何得知本将的身份?”

    来人勒马停在离他三尺远处,定定地看着他,笑道:“在下慕容梓羿,北溱左大将。你楚将军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传到本将这里来了。说起来本将与楚大将军还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您这么快便忘了!”

    听闻对方自报家门,楚恒钦不由吃了一惊,他愣怔地望着慕容梓羿,很快便定了定心神,向慕容梓羿深行一礼,道:“楚某眼拙,竟不识得左大将,方才多有怠慢,还望左大将勿怪。”

    “无妨。”慕容梓羿抬手道,随即又行近两步在离楚恒钦不到一尺远处站定,扫了眼他身后如潮的五万大军,突然笑道:“楚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实在不易。不想竟还带了这么多朋友来我北溱做客。辛苦辛苦!”

    楚恒钦被噎了半晌,脸色有些尴尬地道:“让左大将见笑了,若此番你能行个方便……”

    慕容梓羿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楚将军无须客气,您此番是为什么事而来,你我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楚恒钦未料到他竟把话说得这么直接,遂道:“既然左大将把话挑明,那楚某也不再绕弯子了。末将奉陛下之命前来,想探一探公主在北溱是否安好。”

    慕容梓羿望着他,嗤笑:“你们皇帝老儿派将军前来探望公主,还带了这么多客人,你们陛下的诚意倒是不小。只不过……这么多客人入驻我北溱,这驿馆怕是未必住得下。”

    楚恒钦一时竟是无言以对,他怔怔地望着慕容梓羿,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

    慕容梓羿又道:“楚将军这阵势,想必是早已得知了公主的消息。本将也不欲瞒你。睿安公主前些日子因开罪太皇太后,惹得太皇太后不快,现已被关入廊桥别院思过。”

    众军士一片哗然,纷纷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却见楚恒钦脸色变了一变,随即冷笑:“开罪太皇太后?只怕又是什么借口,楚某不欲得知。楚某只知,楚某奉了陛下之命千里迢迢送公主前来和亲,而今公主却无端被关入冷宫,难道说,这就是你们北溱的待客之道?”

    慕容梓羿微一抱拳道:“本将也以为太皇太后此举不妥。不过楚将军也不用太过担心,前些日子我已设法与公主取得了联系。假以时日,我慕容梓羿定会给贵邦一个交待。”

    “交待?”楚恒钦冷笑:“太皇太后的懿旨,试问左大将你如何交待?”

    慕容梓羿笑道:“我心知楚将军心忧公主,来都来了,我北溱又岂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蓟州的客栈都早已被我包下,各位若不嫌弃,就在这蓟州城呆上一段时日再走如何?公主之事我自有办法,各位只须再等上几日,时机一到,您自当信我。”说完便驾马远去,马蹄过处扬起了一阵轻烟。

    楚恒钦身后的一个军士忍不住小声道:“左大将这是……要放我们进城?”

    另一个军士道:“谁知道呢,总之,跟着将军走不就行了!”

    楚恒钦盯着慕容梓羿的背影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终于一声令下:“进城!”

    太阳一点一点淹没于厚厚的云层之后,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天,似乎渐渐阴了下来。

    景阳宫的毡帐内,斛律臻正坐在院中纳凉,她怀中抱着那只白狐,正闭着眼享受着两个侍女的按摩,似是十分悠闲惬意。

    她不由得叹息,以前他在时,她从未敢在宫里过于享受,虽有王后至尊,可在他眼里,却把她当成了他一生的对手。而今他不在了,她终于可以再无所顾忌地享受以前未有之待遇了。她终于还是做了这北溱之主,这北溱的锦绣江山,她会牢牢掌握在手中,不会让任何人夺走。

    身后的侍女小声地道:“娘娘,起风了。”

    “嗯。”斛律臻轻轻哼了一声,仍旧闭着眼,没有说话。

    那侍女正欲再提醒她,却见一小侍女在下首跪禀:“禀娘娘,王后娘娘求见。”

    “王后?她这个时辰来见哀家做什么?”斛律臻蓦然睁开了双眼,声音冷淡:“传。”

    只见汝南一身宝蓝色宫装缓步而来,向斛律臻深行一礼:“儿臣见过祖母。”

    斛律臻盯着她,笑:“王后今日这身打扮来见哀家,不知所为何事?”

    汝南复又行了一礼,道:“儿臣今日前来,确有一事想求得祖母恩准。”

    斛律臻从藤椅上起身,盯着跪在下方的汝南,不由笑道:“哦?何事竟能劳动王后亲自来求哀家,哀家倒确有几分好奇。”

    汝南道:“儿臣斗胆,恳请祖母放右夫人回宫。”

    斛律臻神色一冷,蓦然冷笑:“想不到王后竟是为了此事亲自来求哀家。哼,哀家倒还真小看了你!”

    汝南正欲回话,却见一宦者十分慌张地进来,语声颤抖:“娘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

    (五)

    斛律臻冷冷一笑:“何事不好,倒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那宦者吓得如抖糠之筛,哆哆嗦嗦道:“老奴……刚刚收到消息,称……称……南燕帝君萧远复派了五万大军日前已抵达蓟州,迫使我们……放睿安公主回宫。

    斛律臻冷哼一声:“这点事也值得你吓成这样,哀家平日里真是白栽培你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汝南这时突然道:“祖母,此时南燕五万大军屯兵蓟州城,情况紧急,万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睿安公主就引得两国兵戎相见。祖母,还请您三思。”

    斛律臻冷冷道:“怕什么,哀家就是料定他们绝不敢真的开战……”

    “娘娘……”那宦者斗着胆打断了她的话:“娘娘,还有一事,南燕五万大军已开进了蓟州城,其统帅正是南燕威名赫赫的楚恒钦将军。而放南燕大军入城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北溱左大将,慕容梓羿。”

    “什么!”斛律臻右手紧握成拳,面容紫涨,大喝:“他倒真会和哀家对着干!”又一指匍匐在地的宦者:“你呢!你为什么不来禀报!”

    只有汝南公主这时倒还算镇静,她扶住了此时已因激动而站立不稳的斛律臻,不急不徐道:“祖母莫急。儿臣倒是认为,这正是我们的机会。祖母何不趁此时放回睿安公主,还能在信义上占了先,他若敢公然开战便是他南燕失信义于天下人。您说,这有何不可呢?”

    斛律臻双拳紧握,胸口已因激动而一起一伏,竟是沉默着久久不语。

    咸亨四年七月初十,萧远复派遣五万大军屯兵蓟州城,意在向北溱施压迫使其放回睿安公主。未料到这五万大军到达蓟州城下后竟未受到丝毫阻挠,而是一路长驱直入开进了蓟州城,而这背后的操纵之人竟就是北溱左大将慕容梓羿。

    众人一时都未能猜透这位年轻的统帅的心思,都在观望着看此次太皇太后会如何收场。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风呼啸着刮过,扬起了一地黄沙。

    慕容梓羿盯着前方黑压压的五万大军,蓦然一挥手道:“今日的操练,就到此吧。”

    楚恒钦却冷冷道:“左大将这是何意?此时还未到申时,您就要停止操练,当真以为我南燕的士兵都如此弱不禁风?”

    慕容梓羿笑道:“我想楚将军定是误会了,本将绝无此意。只是这天……”又抬头望了望天,道:“这北溱的天可比不得南燕的天,一到暑季便空气干燥,风沙肆虐。一旦在这里遇到沙暴,我可不敢保证你的五万大军还能活着回去哦!”

    楚恒钦怔了一瞬,望着慕容梓羿深邃的眼睛,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慕容梓羿道:“也许,只因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楚恒钦再次怔住了,他实是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左大将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大约过了半盏茶时分,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他突然冷笑:“你喜欢睿安公主?”

    一想到萧晨月,慕容梓羿唇角不觉勾起一笑,并未否认。

    楚恒钦又道:“可她早已是帝君的右夫人,和你不会有任何瓜葛。本将奉劝左大将一句,有些东西,不该你觊觎的,永远都别妄想!”

    然而慕容梓羿听了却也并不生气,反而微笑道:“我想楚将军可能忘了一点,我慕容梓羿掌管北溱二十万雄兵,就是想要这北溱的万里河山,又有何难?”

    若是有朝一日我赢得了这北溱的锦绣江山,你可会亲手为我戴上这冠冕?

    楚恒钦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马蹄嘚嘚,环佩叮咚。忽见一白衣女子正骑马匆匆赶来,慕容梓羿与楚恒钦及身后的五万将士都怔怔地盯着她。只见她白衣如雪,如墨发丝轻扬在风中,似偶然坠落凡世的九天仙女。

    马上的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萧晨月。

    待马驰到二人眼前,萧晨月轻轻跳下马,向慕容梓羿与楚恒钦抱拳一礼:“睿安见过左大将,见过楚将军。”楚恒钦惊疑地望着她:“公主,您怎么来了?”

    慕容梓羿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十分诧异:“你……你怎么出来的?”

    萧晨月道:“祖母已解了我的禁令。此番是帝君让我前来,有要事与楚将军相商。”

    “要事……”楚恒钦淡淡道:“帝君一定是让你来当说客,说服我退兵的吧?”

    萧晨月摇摇头道:“楚将军若这么想,便大大低估了睿安。如今虽有我南燕五万雄兵驻守蓟州,对我北溱构成了一道屏障,却也不过一道摆设而已。睿安料定您万不会走下下策贸然出兵,今日才斗胆前来与您商谈退兵一事。”

    眼前的这个女子,将劝自己退兵一事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且方才的话句句滴水不漏直中要害,他竟要对她刮目相看了。楚恒钦想了想,道:“那,公主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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