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浴水鸳鸯
话分两头，且不说萧程二人前往崂山修习剑术，单表司空轩那晚自萧墨离开酒肆后，倍觉无聊，便走到外面街市上闲逛。于他而言，能将龙鳞甲要回，已是无限欢喜，并未将鹤冲所犯之事放在心上。是以在酒肆里甫一见到鹤冲之时，只是惊讶，倒也不想去追他回来。
眼见萧墨疾追而去，料知非一两个时辰不能回来，一个人喝酒也太没意思，便出了酒肆，来到街市上。
街道人很多，三五成群，络绎不绝。抬头一看，东半边天空，好大一轮明月，若绛河冰轮，高悬碧空。心道：“这般大好光景，岂能白白辜负？我也去买一盏莲花灯，许上一个心愿，且看它灵是不灵。”一念至此，便又来到方才那条卖花灯的街头。
与那卖花灯的老伯二十文钱，讨了一盏莲花灯，信步往护城河而去。
此时，护城河畔有很多姑娘立在河边，或欢声笑谈，或弯腰放灯，或凝目眺望远处……不一而足。更甚者有几对年轻男女，挽着手臂，旁若无人纵声笑语。
将到河边，正欲放灯，这才想起没有火折子，司空轩正在怪自己粗心大意，将手抬起，恨不能扇自已一个耳光，忽听身后叮当作响，一道又清脆又动听的女声道：“公子休要着恼，我这里有火折子。”
司空轩闻声，回头一望，见身后一位身着红色衣衫的少女，头上戴着缀有银饰的帽子，盈盈浅笑，露出两腮小小的梨涡来。
那少女见司空轩怔了一下，便将手中的火折子递了过去。
司空轩伸手接过，并道：“多谢姑娘！”
那少女噗呲一笑，道：“别人都是姑娘家才来放莲花灯，如何你一个男子也来放灯？莫不是来为你妻子许愿么？”
司空轩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只得辩解道：“我何来有妻？姑娘之言谬矣。”
“啊？”那少女既惊讶复羞窘，低着头，双颊绯红，喃喃道：“对不起，我以为……”
“你以为我已经娶过妻子了，是么？”
“嗯！”
“唉，其实……”
正说间，忽然身后一人小跑着，过来道：“红莲，你跑这么快做甚？”其声很是熟悉，正是十多天前与之相别的葛云雪。
司空轩一回头，犹如被当头一棒，愣在当场！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竟在这里，又与她重逢。当下怔愣得片刻，即道：“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那葛云雪亦是惊讶非常，错愕了一瞬，便道：“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回家去了么？”
名唤红莲的少女，见二人这般面色，即知二人原来相识，当下道：“原来你二人认识啊，云雪，这人是谁啊？”
葛云雪道：“他便是司空公子。”又转头向司空轩道：“司空公子，这位是叶红莲，五毒教‘金莲圣母’之女。”
司空轩作了一揖，道：“红莲姑娘，在下有礼了。”
红莲还了一礼，又问道“怎么崔哥哥还不来呀？”说时，抬头眼望左右，此时，河畔来放莲花灯的越来越多，但见一盏盏莲花灯浮游于河面上，似极了朵朵睡莲，在河面盛开。
葛云雪道：“我听他说要去喝几盅，说是过会子再过来，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也该来了吧！”
“唉……”红莲叹了口气，又道：“哪天喝酒误了事，他或许就不嗜酒了。”
司空轩道：“红莲姑娘，此言差矣，岜不闻古人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身为男子，怎能如姑娘家一般对喝酒存有偏见呢？”
红莲颇为不满，跺着脚道：“虽说如此，可是都这般时候了，他却还不来。真叫人急死了。”一面说时，一面朝河岸另一头走去，想是寻他去了。
司空轩不再言语，凝眸盯着手中火折子，打开竹盖，放近唇边吹了吹，过一会儿，火苗窜出，便即去点燃莲花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灯，看见灯芯燃起，这才放心地将其放至河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心中如释重负，坐在河畔石上，盘腿打坐，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默默祷祝。
待睁开眼睛时，正巧望见葛云雪也在看着他，四目相交，两人都觉得十分尴尬，便即侧头避过。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葛云雪打趣笑道：“你方才许的什么愿，说来听听。”
这一下，司空轩更觉脸红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方才一见面到此刻，心里总是扑通扑通跳个不住，只得别过面去，双眼望着那河中花灯，喃喃道：“我说出来，你不许生气！”
“啊？你许的愿和我有关系？
“嗯。”
“好吧，我姑且听听。”
“你不生气，我才说。”
“好，我不生气，你说吧！”
司空轩回过头来，凝眸看向她道：“你真想知道？”
葛云雪道：“那还有假，你婆婆妈妈的，一点不像个男子汉。”
司空轩听她语气之间，急躁的很，便道：“方才我对着莲花灯，许下一个心愿，如若今日能遇见我心仪的姑娘，那便是与她有缘，我祈求上苍与她同结夫妻，牵手百年，缔结一桩美满姻缘。你瞧，上次你曾说要我陪你共度中秋，赏玩花灯，这不是我就来了么。”
这番话本系司空轩心中肺腑，何曾对别人提及，今日见身边并无他人，如此良机，他岂肯错过？当下见那红莲姑娘走开的远了些，便和盘说出。
岂料葛云雪一听，怒意上涌，简直气炸了肺，但又恐远处的红莲听到，怒斥道：“你个登徒子，痴心妄想！”一面说，一面来推司空轩。
当时司空轩正坐在河畔石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推，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跌落到了水边。谁料河水很深，人一跌进去，只露了个头在上面。
司空轩两手乱抓乱拍水面，大呼：“救命！救命！”水花四溅。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葛云雪才知道司空轩不会袅水，惶急之下，伸手欲去拉住他，奈何相距太远，根本够不着。
值此一刻，正是萧墨挥剑斩劈金光葫芦阵的当儿，这且不论，前文已有详述。
眼见司空轩在水中挣扎，那头儿一会浮起一会落下，几欲沉溺。葛云雪也无法好想，幸好自己会游水，少不得下到河里将他捞起。当下纵身一跳，扑通一声，跳到河里，溅得水花更多，顾不得河水冰凉，伸手去拉司空轩。
男子身子较于女子本要沉的多，这一拉扯，才知道其人真是蠢笨如牛，一点不知道借力，任由葛云雪艰难地将其托到岸边。
好在这一幕惊动的人并不多，很多放莲花灯的姑娘都已回去，此时河岸边并未有人，两人的狼狈模样，也就没人看见。
待到上了岸后，两人衣衫俱都湿透，浑身冰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也都无话好说。
司空轩好似全身打着颤，抖得像筛糠一样。葛云雪的情况也和他差不多。也难怪此时已是中秋，河水已很凉了。
沉默了片刻，葛云雪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面怪我？怪我不该把你推下水？”
司空轩看了她一眼，默默转过身去，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我就当你是在怪我。”
司空轩依旧没有开口，默默朝前走去。
“站住！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葛云雪很是激动，在她看来，眼下要紧的莫过于把这个误会解开。
“我知道。”司空轩语气平淡。
“既然知道，为何你还要那么说？”葛云雪很是不解。
突然，司空轩猛然回头，语气强硬道：“我既便知道，也想试试我在你心里的份量。”
“眼下，你已试过了，你待怎样？”
突然，司空轩又走近几步，在距离葛云雪眼前一丈处站定，语气坚决道：“如果我告诉你，你喜欢的人明日就要成亲了，你作何感想？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嫁给他么？”
“不可能！你说谎！萧大哥他不可能这么快成亲的。你从哪里听到的谣言？”葛云雪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激动！怎么也料想不到心中的那个‘他’会这么快完婚。
“是真的，此次我和家父正是收到了请束，才千里迢迢赶来。并且那个姑娘，我也见过了。”司空轩语气缓缓道。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故意骗我才这么说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葛云雪心中难过万分，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口里只反复说这两句话，一时间觉得四肤酸软无力，身子摇摇欲坠。
司空轩看在眼里，心疼万分，忙伸手扶住了她身子，顺势把她偎在怀里，心中很是后悔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葛云雪却是不依，挣扎开来，踉跄着行了几步，又跌倒在地。
司空轩上前再次将她扶起，打横抱起，向所居的客栈走去。此时葛云雪已是伤心欲绝，一张如花的容颜尽是泪痕，一头秀发湿湿答答的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再也无力挣扎。
及至到了客栈，那店伙见司空轩抱着一个女子，全身衣服尽湿，大惊道：“公子这是落水了么？”
“还用问！快，找一间空房！”
那店伙未及答话，慌不迭地领着二人上楼去。
及至找到空房，司空轩将葛云雪放到床上，又回头朝那店伙道：“快打盆热水来！”
那店伙口中应声：“好！”退出房门外。
正要离去，忽闻司空轩又道：“这儿附近有沽衣之所没有？”
那店伙道：“有！”
司空轩道：“等会子，你领我去！”
那店伙点点头，这才转身下楼。
司空轩坐在床边见葛云雪双眸已闭，弯弯的翘睫，隐隐似有泪珠，一双樱唇已冻得发紫，忙将被褥取过来给她盖上。
过了一会儿，那店伙端来热水，司空轩便走过来，用盆里面的面巾，绞干水，轻轻擦拭她额头，及面颊。
此时，葛云雪已无反应，想是已睡去。
想起自已衣衫尽湿，便回了自己房中另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这才下楼来，寻着那店伙，同去沽衣之所。
两人走了两条街道，才见到一家沽衣之肆，司空轩让那店伙等在外面，独自一人进去购衣。店掌柜是个中年女子，见他气概轩昂，便热情打呼了过来。
“哟哟，这位公子可是来买衣料？我这里包你满意，是要丝绸，还是锦缎，应有尽有，随你挑……”
司空轩嫌她太罗嗦，截口道：“都不是，我要买的是成衣。有年轻姑娘穿的成衣么？”
“有有有，公子你往这边瞧，这里便是姑娘们喜欢的丝锦衣裙了，上面的刺绣都是一等一的好，你瞧这条粉色的，还有这条蓝色的，在我这里都卖的很不错呢。”那店掌柜手指着店里货架上的成衣，显得十分热情。
司空轩顺着她手指处，目光向货架上看去，确是年轻姑娘们所穿的成衣。上面的刺绣也绣的栩栩如生，估计价格不菲，好在他是个富家公子，买几件衣服本不在话下。当下道：“那就这两件吧。”
“公子真是好眼力，相倍那位姑娘收到你送给她的衣服，一定会喜欢。”
司空轩心道：“若她喜欢，就当是讨她欢心亦不为过，若不喜欢呢，唉，算了，何必想那么多呢？”
心中正自猜测，那店掌柜将两件衣裙叠好放进一个木盒里，又道：“公子，两件衣裙共九两四钱银子。”
司空轩听说，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纹银，放在柜台上，拿起木盒，转身步出。
那店掌柜急道：“哎，公子留步，还要找您六钱银子……”
司空轩似是没听到一般，唤起那店伙急匆匆离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那店伙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司空公子，那店掌柜找你银子，你为何不要？这是为何？要是换作是我，我可不会这样做。”
司空轩停下来，反问道：“你觉得是救人重要，还是那点钱重要？”
那店伙被问得一脸怔懵，不知如何作答，但见司空轩又大踏步往前走去，忙又紧跟了上去。
待到客栈，上了二楼，寻到葛云房里，见她睡得正熟，本不忍心叫醒她，但又担心她身穿湿衣，对她身子有碍，便轻轻走到床边，轻唤道：“葛姑娘，葛姑娘，你醒醒。”
葛云雪正处睡意朦胧之际，忽听有人唤她，便睁开眼晴，一看是司空轩立在旁边，向四周望了望，又见桌椅陈设和自家不同，便道：“这是什么地方？”
司空轩见她醒来，心中无限欢喜，微笑道：“这是我所居的客栈，一个时辰前，姑娘伤心欲绝，昏倒在地，故此在下将姑娘抱回了这客栈。”
葛云雪道：“你是说，是你抱我回的客栈？”
“嗯，在下唐突，可又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才出此下策。请姑娘勿怪！”司空轩有些不敢抬头看她，只低着头道。
葛云雪突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蓦地向被子里看去，所幸衣服还穿在身上，只是虽有被子盖在身上，温湿得有些难受，便道：“那你有没有趁我睡着之时，对我……作出非礼之事？”说到后一句时，已是满面羞色。
“在下乃正人君子，岂能对姑娘有非礼之举？噢，对了，我见姑娘衣衫尽湿，便去街头买了两件衣裙，供你换用。”司空轩说着，将那个木盒打开了来，从里面抖落出一件粉色丝质刺绣衣裙。
葛云雪一见，一双圆圆的杏眼将那件衣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便点了点头。
“好吧，葛姑娘，你换好衣服安歇吧，我就不叨扰了，在下告退。”
司空轩正要拉门而出，忽然葛云雪道：“明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飞虎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