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连环巧击
直到两坛酒都快见了底，清虚道长才算过足了酒瘾，起身拍着葛天彪的肩膀，醉熏熏道：“葛盟主，老朽实则是很羡慕你啊，你瞧你有这么大青城山庄，一干青城弟子，一人荣冠武林之主，呼风唤雨。各门各派无不惟你马首是瞻。还有个漂亮懂事的女儿，此生风光已足，让人好生艳羡。再看看老朽，风尘半生，如今年过半百，却一无所成，怎不让人感叹命运无常？老夫今日酒喝的多了，若有言语失敬之处，尚请海涵。”
葛天彪摇摇头，颇不以为然道：“若说命运无常又有谁能比的过我，八岁丧父，十岁丧母，后来入了青峰师门，却被逐出。二十岁勤奋学艺，二十三岁渐露锋芒，二十五岁娶妻，二十六岁首次当爹，三十岁那年被碧罗门追杀，三十二岁那年妻子难产而死，如今孑然一身。虽有个女儿，却偏偏不甚如意……”
闻言，清虚道长拈须一笑，戏谑道：“葛盟主，以你今日之身份，想再纳个妾，还不是小菜一碟，到时不愁没有子嗣。你何必苦着自己呢？趁着自己尚在中年，再纳一房小妾，添上一子，岂不人生圆满？你不像我，到了老来才顿悟，修道成仙不过是幻想罢了。年青的时侯，因执迷长生、修仙，误入歧途。而今年华已过，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
好久没有人能这样和他敞开心扉，兴谈此事。葛天彪面上兴起一丝笑意，但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笼上了一层萧索之意，只见他轻叹一声道：“道长你比我年长，我姑且称你为老兄。”顿了一下，又道：“老兄你以为我不想纳妾么？葛某曾遇一算命先生，他算我命中克妻，无论我再怎么纳妾，都是徒劳。云雪她娘过世三年后，我曾纳过一房小妾，却在三个月后，身患不治之症，突然就暴毙了。故此，葛某再不敢有纳妾之意……”
就在两人酒醉闲谈之时，玄空师太早已离了座，兴步到了池心亭。
还记得上次在池心亭时，葛云雪妙舞轻盈，持琵琶而舞。若不是那些酒徒们执意要见这姑娘的庐山真面面，或许未必能见其人。听闻这位葛盟主欲将她许配给那位司空公子，倒也算门当户对。
玄空师太倚栏而立，心潮起伏，此次陪同师兄前来，本想一睹这传闻中的龙鳞甲，毕竟人人争相抢夺的武林至宝，不可等闲视之。对于葛天彪的说辞，她是半信半疑的，既然司空公子不在，也无法证实他所言是否属实。但既然来了，不如趁便观赏一下这芙蓉池的景色也好。
芙蓉池里，盛开的荷花已所剩无几，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朵。还记得上一次来这儿参加寿宴时，时值初夏，池中荷花朵朵盛开，阵阵荷香，沁人心脾。如今，时令由盛转入中秋，荷花也已多数凋零。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可谓是花中君子！唉，然则有几人能如荷花这般洁身自好，不与俗物同流合污？”玄空师师太望着池中的荷花，喃喃自语，思绪翻飞……
“问的好！敢问师太此来为何？是不是也为龙鳞甲而来？”
一道男音，划破长空，由湖畔传来。说话者虽立在对面湖畔，但足下践踏着拈茎残荷，犹如飞燕点水，身法至为轻灵，起落之间已跃身亭前。
“你是五毒圣手崔鹰？”玄空师太惊诧地望向来人，实不曾想到数月之后，会在这里再次相遇。
“呵呵，师太好眼力！”
来人一阵轻笑之后，倚栏眺望，双眸凝视着前方寥寥几朵荷花，亦叹道：“世人追名逐利，不过是为了苟活，或者说为了活的更好！师太在此感叹，难道就能逃脱红尘的羁绊不成？难道师太不是为了龙鳞甲而来？”说到这一句时，双眉上挑，面显鄙夷之色，等同于说“你何尝不是俗不可耐，怎可自比荷花？”
玄空师太怒意上涌，将手中拂尘一指，愤然道：“你？你竟敢污蔑我？岂有此理！看来非得给你一点教训，你才会好好说话！”一挥拂尘向对方抽去。
崔鹰斜身一闪，避开了这一击，伸手急抓尘尾，并道：“好个泼辣的婆娘！我还怕了你不成！”出掌向她左肩击落。
玄空师太侧身避开，怒斥道：“臭小子，看来你娘没有教会你怎么说话，今日我非得让你吃些苦头不可！”
说话之间，拂尘再次向他扫去，却见他纵身高跃，拂尘扫了个空，玄空师太双眉皱起，心下发起狠来，再次挥动拂尘频频向他掠过，于尘尾之上更是灌注了无穷的力道。
奈何，崔鹰就像是提前预知她出手的方位一般，每当拂尘扫来，他便变换方位，及时避开了她的攻击！
“移形换位！好身法！”
玄空师太惊呼一声，猛的腾身而起，借由上跃的空隙，将拂尘朝对方头顶拍落。须知拂尘这种兵刃一般都是道家使用者众，软硬兼有，把柄中空，于前端更是藏了数根细针，只待需要时，趁势发出，令人防不胜防。
这一拍，显然她是稳操胜券，势必要将对方脑袋砸出血来，她才肯罢休！谁知“叮叮”两声，一双金光灿灿的铁环快捷无伦地飞了过去，分前后撞向前胸及拂尘把柄。
战况的变化，玄空师太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本来拍向对方脑袋的拂尘，因铁环撞击，被打落在地。更甚者另一只铁环正好迎向她前胸，在双双两只铁环一前一后夹攻过来时，哪里容得她分心旁顾！
“啊！”前胸被击中，玄空师太惊叫失声，随及下腹提起的丹田之气瞬间被打乱，身子直如一只繇子般的倒在了地下，口角鲜血流出，失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你怎么会有金莲圣母的‘并蒂环’？”
“呵呵，想不到你还有点见识，还不算太笨。难道你没听说过‘金莲圣母’有个女儿么？”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划空而来，来人犹如飞燕点水一般，已由湖面提气掠了过来，落足在池心亭上。
那少女回转身，娇声道：“崔哥哥，我已经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呀？”
崔鹰似乎并不领少女的情，一张冰块似的脸颊，阴沉的更深了，生气似的回道：“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说好的不许跟着我么？”
那少女头上戴着缀有银饰的帽子，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叮当作响。但见她面若桃花，一双乌溜溜的丹凤眼儿，冲着崔鹰顽皮一笑，娇嗔道：“我若不来，怎知道你连个老太婆都对付不了？”
“……”崔鹰面上一阵无语，他知道这个师妹是个烦人精，此行正是为了躲开她，没想到她还是跟来了。
玄空师太闻言，对方竟戏称她为老太婆，简直气炸了肺，怒斥道：“哪里来的小蹄子，竟敢冲撞于我！贫道非要你好看！”倏地，左掌在地面上一按，腾身而起，身在半空之时，按动机括，将拂尘中的细针疾射而出。
但见数根细针如梨花暴雨般，纷纷射向少女。
眼见细针已疾射而来，那少女纵身高跃，将掌中一环掷了过去，可怜那些细针尽数被吸了去，另一环却朝玄空师太投掷飞来……
“死老太婆！您这招暴雨梨花针不管用，有没有更高明的手段啦？没有，我可不奉陪啦！”那少女伸手拉起崔鹰的臂膀，欲向外步出。
玄空师太挥动拂尘将铁环卷落，心下恼怒，柳眉上扬，勃然大怒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那少女闻声，不悦道：“喂，这里又不是你家，你说不让走，就不让走么？我偏要走！”
玄空师太伸出拂尘，拦在路中，一副与敌方对峙的模样。
那少女见状，突觉好笑，道：“怪不得，没有男人敢要你，你瞧你长了一张凶巴巴的脸，是个男人看见你就生厌。既然嫁不出去，也只能做道姑了。”
崔鹰在旁催促道：“红莲，你能不能少说几句，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玄空师太正要与对方再次动手，突听一人道：“住手！”
来人正是清虚道长，只见他小跑着过来，喘着气道：“师妹，你……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转过头，又向那少女道：“小姑娘，罢了罢了你且去，不用理她！”
“师兄，你怎能如此偏袒别人？”玄空师太不满道。
“你一个长辈，怎地和一个晚辈计较？”
“哼，谁让她出言不逊，顶撞于我？还用‘并蒂环’砸向我，此刻，我胸口还疼得很。”
“什么‘并蒂环’？”清虚道长转过身，面向那少女，望见她双手中握着一对金光灿然的铁环，一指道：“就是这个？”
“嗯。”玄空师太低低应了一声，右手捂着胸口，显是疼痛难当。
“姑娘，你就是用这个打伤我师妹的，是也不是？可以借老朽一观么？”
“这……”名唤红莲的少女心中踌躇，给他看吧有些舍不得，不给他看吧又于礼不合。正在迟疑不决的当儿，崔鹰以眼神示意，要她将手中之物递过去。
红莲会意，这才将掌中双环递过去，讷讷道：“这是我娘给我的，你……不许看……看太久哦！”
清虚道长望了那少女一眼，随即将双环接了过来。触目之下，这是比巴掌略大一些的双环，长不逾五寸，双环上面都雕刻着莲花纹饰，巧的是上面各有一道开口的扣锁，按动扣锁，双环便合拢在一块儿，俨如一对并蒂莲花，密不可分。
红莲道：“这并蒂环是我娘所有，临行前，我娘才将它给了我，娘说这双环乃雌雄双体，又名‘鸳鸯环’，是她最爱的兵刃之一。”
清虚道长像是赏玩古物一般，不停地将双环翻上翻下瞧着，过了一会儿，才道：“果然名不虚传！传闻当年金莲圣母正是用的这件兵刃，在与西域鞑子海灵子一战中吸走对方的‘赤焰轮’而给自己带来转瞬之机，由此才一战成名。”
“道长你也知道这件事？”那红莲显是不胜欣喜，接着道：“道长，果然见识颇广！听闻你们昆仑派一向贯彻以武强身，崇尚修身养性，不近女色。为何贵派之中还收女弟子呢？”
崔鹰以眼神示意，摇了摇头，喝止道：“红莲……”
红莲甚是执拗，固执道：“不行！我偏要说！”
这番话之中既有吹捧又有俗套，清虚道长何尝听不出来，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你错了！我昆仑确实不收女弟子，这位是峨眉派玄空师太，我与她乃一门同宗，姑且以师兄妹相称。姑娘，你多虑了。”
听到这里，红莲好不尴尬。蓦地，面颊涌起一片红云，真不知如何才好！崔鹰见状，忙岔开话题，道：“敢问道长此来，是不是想一睹龙鳞甲？”
“不错，贫道听闻龙鳞甲还在葛盟主手上，所以欲到此一观，唉，也可能是无缘见此宝物……”清虚道长长叹一声，将手中双环递了过去，并道：“收好罢！”
红莲接过双环，望着清虚道长惆怅的面色，很是疑惑，问道：“道长，你……你没见到龙鳞甲？”
“唉，无缘得见。”
清虚道长望着湖水兴叹……
崔鹰略似失望地道：“看来我等都要无功而返了，既是如此，我看也不必再面见葛盟主了，就此告辞！”说罢拱手作了个揖，拉着红莲，向外步出。
清虚道长亦拱手道：“贫道也要走呢！不如一起走罢！”
正在这时，朱红小桥走过来几个人，走在前面的首当其冲就是葛天彪，后面另有几名青城弟子。
既然葛天彪迎了出来，不过去辞行似乎与礼不合，清虚道长、崔鹰等几人便停下脚步，驻足不前。
待到了池心亭，葛天彪满脸堆笑，拱手道：“几位既然千里迢迢而来，为何不在庄中小住几日，让葛某略尽地主之谊？”
清虚道长本是贪酒之人，一听葛盟主如此说，倒也不便推托。他转头望向身后的崔鹰，要看他是何意，谁知崔鹰倒是痛快，言道：“承蒙葛盟主不弃，在下敢不从乎？”言罢，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笑罢，葛天彪道：“几位来的正好，过两日恰逢仲秋佳节，不如一起赏月，逛中秋灯会。沂州府每年中秋必有一场盛会，文人墨客多会携其家眷前往猜灯谜，逛庙会，好不热闹！”
崔鹰附和道：“好呀，葛盟主有请，盛情难却，在下先在这里谢过啦！”
红莲一听可以逛灯会、猜灯谜，心下不胜欣喜，笑盈盈道：“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看灯会啦！听闻你们中原灯会甚是热闹，我一定要亲眼目睛才相信！”顿了一下，又道：“听闻葛盟主您有一女儿，名唤云雪，与我年纪相若，生得甚是美貌，我倒想见见她，瞧她是怎样美法！”
她这一说，几人都笑了，崔鹰更是笑着摇头，姑娘家终归是姑娘家，这点心思几乎一模一样。只要听说有人长得比她还美，一定想方设法见到对方才肯罢休。
葛天彪亦笑道：“云雪若是有姑娘你三分乖巧可爱，我这个做爹的便也省心了！姑娘尽管在这里住下，云雪这孩子，任性的很，我正愁没人给她作伴儿呢！”
此时，几人谈笑风生，气氛倒是融洽多了，较之玄空师太被双环所击之时，简直无法相提并论。
片刻后，葛天彪领着几人进了庄中内厅，共叙饮宴。筵席之上，问及五毒教派弟子此来意向，以及江湖上近来发生之大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