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龙鳞甲之劫
正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葛云雪料想,自己的那番言辞定是伤了他的心,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让他专心驾车。
一时间,三人都不再发话,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靠在庄前门口。
司空轩率先下了马车,冷声道:“葛姑娘,到家了!”
葛云雪弯腰下车,霜儿跟着下车,并将车上所载的胭脂月饼等物一一取出。
庄前的两名看守,一见自家小姐踏着月色归来,便凑上前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庄主已等你多时,方才还在这里翘首探望。”
葛云雪冷声道:“知道了,你和霜儿一起将这些胭脂、月饼盒子搬回我房里。”说罢,又指着另一名守卫道:“你将马车驾赶到庄内库房,放好,不得有误!”
待吩咐好这一切,凝眸向司空轩望去,只见他已大踏步向庄内而去。
“哼,故作冷傲、负气之举!”葛云雪不满地咬着下唇,望着他的身影,心道。
一念之后,转身回了自己所居的凌烟阁而来……
凌烟阁临水而建,毗邻两侧的是一道长长的曲廊,此时浩月银辉,清冷幽绝,入夜的秋风吹在身上,颇有凉意。
才走上曲廊,迎面的秋风,吹的人寒意顿起,葛云雪不自禁地又咳嗽起来。
她正弯腰扶着横栏,咳个不停,不意曲廊里闪出一人,正是二师兄青剑。
青剑冷声道:“师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惊惶之下,葛云雪面色略变,冷笑道:“这么晚了,你不是也没睡么?”
青剑道:“我不同,是师父让我在这里等你。”
葛云雪心道:“若不是我爹派你过来盯着,你此时出现在这里,那就太可疑了。”不过虽有疑虑,还是凛然道:“哦?我爹找我何事?”
只见青剑呵呵笑道:“师妹,你这么谨慎作甚?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他不过想让你拖住司空公子,好学那弹指神功!听说司空公子的大伯有件宝贝,龙鳞甲,失窃了!此行他便是为找寻那龙鳞甲而来。听说此保甲更是水火不侵,刀刃不伤,乃为众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一件至宝。”
葛云雪嘴角扬起,冷嘲道:“哼,纵然龙鳞甲水火不侵,刀刃不伤,可与你有何干?岂不闻世间宝物,惟有德者居之,你一小人,焉敢有觊觎之心?”
“你!”一念怒起,青剑忽又放下,冷笑道:“好好,我知道你因着上一次的事嫉恨我,不过我也是听随师父的吩咐,再说了,那小子除了有几分长相,我就看不出他哪里好,值得师妹你倾心以往么?”
葛云雪冷声道:“那是我的事,就不劳二师兄费心了。”
“罢了,师父他有事找你!”顿时,青剑叹了口气道。
“他现下在何处?”
“就在庄后内堂书房,他已等候多时。”
两人起身去了内堂,不多时,便望见了书房里秉烛阅卷的葛天彪。
烛光之下,葛天彪显是有些困意,两只眼睛虽勉强睁着,但稍不注意,眼皮就会合拢。
“师父,师妹她来了。”青剑出声提醒,将桌案上的册子移到一边放好。
葛云雪望见自己父亲案牍之劳,心中实是不忍,出声道:“爹,你太累了,不如这些册子先不要看了,回房休息去吧。”
“不行,爹还不累。”葛天彪摆了摆手,强作精神,又望向青剑道:“青剑,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云雪讲。”
青剑看了葛云雪一眼,后者却是一脸狐疑,只得转身退出,并带上房门。
过了片刻,葛天彪才将目光移回,望向葛云雪道:“雪儿,有件事在爹心里困了好久,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葛云雪一脸谨慎,凝重道:“何事让爹爹困扰?”
葛天彪正色道:“自从你娘过世,庄中琐事缠身,爹确实疏于照料你,但你可知爹也是分身乏术,不能两顾。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已到了当嫁之年,是以爹想……为你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以作佳偶。”
葛云雪听闻面色微变,讶然道:“不,女儿不愿嫁给他!”其实自从司空轩进庄后,葛天彪的种种作为,已经证实她心中臆测。今日又听他亲口说出,实有淡淡的隐忧。
以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葛天彪确是说的出,必将践行的人,那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也就可想而知了。
对于葛云雪的这副反应,葛天彪早已料到,虽不惊讶,但很反感,当下凛然道:“你已经猜出,为父说的这个人是谁了?”
“不错,女儿知道你要将我嫁给他。可是爹,你明知道女儿根本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葛云雪愤然道。
“你娘那会儿嫁给我的时候,我们俩也没感情。雪儿,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还太年轻,不知轻重。以司空公子的家世足可与我家门相配,你嫁给他,衣食不愁,再说了司空轩仪表堂堂,论相貌、年纪、家世、人品、武功无不是上乘之选,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葛天彪坦然道。
“原来在爹心中,是要门当户对,家世相当,难道这样女儿就能幸福了?难道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么?”葛云雪面上已有戚容,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难过,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看到女儿这副面容,无疑葛天彪也有些不忍,颤声道:“你娘是难产而死,这……你是……知道的,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以后着想,本意也是为你好。”
“为了我好?好一句为了我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着你的野心!你只所以让司空公子住在庄里,无非就是你想修习司空家的弹指神功!”葛云雪因太过激动,身子颤抖,一个站立不稳,倒向身旁的短几上。
葛天彪本就在压制怒意,此刻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够了,总之这件事由不得你!好了,你出去吧!”
葛云雪见其父凌然变色,虎威难犯,不得不颤抖着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向房门,拉开步出。
“师妹,你怎么了?”青剑守在门口,此刻见葛云雪踉跄着步出,确是始料未及,忙欲上前扶住。
“不要你管,走开,滚远点!”
葛云雪推开青剑,脚下踉踉跄跄,向自己所居的凌烟阁而去……
此刻,心都碎了,满腹心酸与委屈又该向谁诉?这庄园虽大,但是能交心的,也只有侍女霜儿一人了。
入夜的秋月格外明亮,皎皎月光,洒入水榭的湖畔里。葛云雪手扶横栏,凝望着那可望不可及的明月,不禁悲从中来,心中喃喃自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古难全……难道我与萧大哥就像这皎皎明月虽可望而不可及?”
此时,曲廊的另一头忽然有条人影向这边而来,看起来像个女子,离的近了,葛云雪这才看出,原来是霜儿。
“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里?”霜儿一见自家小姐坐在这里,便走近来问道。
“霜儿,爹让我嫁给司空公子,我该怎么办?”葛云雪红肿着眼睛问道。
“小姐,你哭了!你看你眼睛都红了。”霜儿坐在她旁边,侧过身来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关切道。
“不要管了,霜儿,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葛云雪心中着急,拽着霜儿的手臂道。
“这是真的吗?庄主他……他真这么说?”霜儿凝视着自家小姐,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嗯。”葛云雪使劲地一点头,继而又道:“方才,青剑唤我去见我爹,我当是什么事呢,这大晚上的,谁知爹说我已到了当嫁之年,非要我嫁给那个司空轩!我当然不同意了,因此就和他起了争执,他一怒之下,将我轰了出来。”
“这……”霜儿轻咬着下唇,犹疑着……
“唉……如若此生,我不能嫁给我喜欢的人,我宁愿与青灯古佛作伴,了此一生。”葛云雪叹了口长气,眼望湖水,幽幽道。
“小姐,你这又何苦?庄主他……”霜儿本想劝解,但话到嘴边似觉不妥,又咽了下去。
沉默片刻,心中想起一事,突然又道:“明日司空公子不是要回家去,他一走,小姐你便可瞅准机会,去见那萧公子。只是若让庄主知晓,他定会大发雷霆。此事,小姐你可要三思啊!”
“罢了,纵然见到也是徒增伤心,还不如不见得好。”葛云雪叹了口气,起身欲走。
霜儿站起,不解问道:“为何又不想见了?”
“见了又如何,此刻说不定他正和那位程姑娘花前月下呢。”葛云雪一想起那晚月下之行,不由兴起一丝嫉恨之意。
“小姐,你说的那位程姑娘到底长啥样?何以那位萧公子如此倾心于她?”
“当时在月光之下,我也没看清。不过看背影,倒是个美人胚子。”
“我还以为你见过她的面了呢。原来你也没见到。”霜儿略似嘲讽的打趣道。
“我……我当时气不过,才对她放冷箭。”葛云雪强辩道。
“原来小姐是吃醋了,我说呢!我们家小姐为人热心、善良,怎么会莫名对一位姑娘放冷箭,原来是为自己的幸福保驾护航,情急使然。换作是我,只怕也会这么做。不过……这样并不利于你。”
“为什么?”葛云雪本来想回房去,听到这里又顿住,不解问道。
“你想想,这样做,那位程姑娘和那位萧公子岂非更讨厌你了?尤其是那位萧公子,你伤了他心爱的姑娘,他如何不恨你?只怕现下他对你除了敌意,还有恨意,更兼……”霜儿说到这里,故意略过不说,狡狎一笑。
葛云雪心中着急,急问道:“说呀,你为何又不说了?”
霜儿嫣然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吧!”
“好,既然这样,那我可说了。更兼你将那位萧公子投入密牢,只怕他对你的恨意会更甚,是以你想夺回他的心,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消除误会,攻心为上。”
“什么攻心为上?小妮子何时又变这么聪明了?”葛云雪显得兴致勃勃,平日里也没见霜儿接触什么男子,没想到这般工于心计。
“说的浅显一点,就是你要感动他,让他感受到你的心意。”
葛云雪道:“你这样说,我又不明白了,要怎样才能感动他?”
霜儿催促道:“我的好小姐,今日天色已晚,先回去洗洗睡吧。这不是着急的事儿!”
“霜儿,你快说呀,这怎能不着急呢?”葛云雪急不可待,摇晃着霜儿的肩膀。
“小姐你呀是当局者迷,急糊涂了,等你静下心来想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先回房睡吧。”霜儿推搡着葛云雪,往回走去。
于是二人便回了凌烟阁。
次日晨起,司空轩便来书房处辞行。
葛天彪一见司空轩左臂上鼓起一个大包,忙掀开其衣袖一看,这才望见他左臂裹着厚厚的纱布,知晓必是受了伤所致,便问道:“这是何人所为?”
司空轩道:“昨晚我护送葛姑娘回来,途经小竹林,没想到竟遇上了掌上飞鹤冲,是他偷袭的我。”
“哦?竟有这种事?”葛天彪疑惑问道。
“嗯,那鹤冲便是偷盗我大伯家龙鳞甲的人。不过此保甲现已追回。”司空轩坦然道。
葛天彪听闻心头一喜,不动声色道:“哦?那么他人呢?”
司空轩将衣袖放下来,这才答道:“昨晚我答应放他一条生路,他便将龙鳞甲脱还于我,君子有言在先,怎可更改!是以在下将他放了。”
葛天彪面色一变,惊道:“啊?你可知他可是朝廷缉拿的要犯,你怎能私自做主将他放了?细究起来,这无疑是放虎归山,要想再抓到他,可就难了……”
司空轩见葛庄主不无失望之色,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抬头望着他道:“葛庄主,既然宝甲现已追回,在下这便不再打扰,就此别过。”说罢,转身离去。
“慢,司空公子留步!既然司空公子已受了伤,何不等伤好后,再行离开?”葛天彪急道。
“这……”司空轩犹疑着,不置可否。其实他确实想在临走之际,再见葛云雪一面,但碍难出口。
“司空公子,庄内花木扶疏,很利于养伤。不如让小女陪着司空公子到池心亭走走,如何?”
“还是算了吧,葛庄主的一番心意,我心领了,葛姑娘她……她看不上在下,我还是告辞吧!葛庄主,后会有期!”司空轩有些心酸的转身,咬了咬牙,大踏步出门而去……
葛天彪望着他的背影,不再劝留,心头却渐渐有了另一番计较。
……
却说司空轩身骑枣红马,一骑绝尘。奔行了大约两三个时辰,渐渐远离人烟,行至一处河滩。
河滩上清风荡漾,迎着秋日的朝阳,东半边天空霞光四射,灿灿光华投射在河面,粼粼波光,很是怡人。
司空轩驱马行至岸边,从马上一跃而下,牵马到河边饮水。
“马儿呀马儿,多亏你一路与我相伴,多喝点,要不然渴了可就找不到这样的地儿了。”司空轩轻抚马头,摸着它的鬓毛道。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群马蹄声,蹄声杂乱,溅得尘土飞扬。
司空轩耳听得马蹄声,抬起头循声望去,离此半里处,闪出一队人马。
七八位汉子全是一副江湖客装束,骑着同一色黑马,正向他面前策马急驶而来。
司空轩预感到不好,直起身,跃上马背,欲往前路而去。
不意,那几位汉子一溜儿散开,挡在路前,形成半包围之势。看面孔,全然陌生。
后面是河摊,前有杀手,此时情势危急!司空轩并不晓得自己从不与人结怨,何以有今日之祸。心下虽有惧意,但强自镇定,大声道:“诸位是不是走错路了?”
“哼哼,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真是可笑!”其中一位面膛赤红的江湖汉子,开口道。
这人一开口,立即引起一阵哄笑。
“我与诸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以要跟在下过不去呢?”司空轩斥问道。
“废话少说。把龙鳞甲交出来!或者要你小命。”“对,对,把龙鳞甲交出来!”七八人一起俯和。
司空轩心道:“果然是为龙鳞甲而来,可是这件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看来得想法子先稳住他们再说。”
“龙鳞甲?什么龙鳞甲?在下没见过龙鳞甲,还望各位高抬贵手,放在下离去。”司空杆佯装不知,拢了拢手,陪笑道。
“臭小子,你装什么装?大家一起上!”
七八人挥舞着手中长剑,从马背上下来,一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