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张相片
趁着午休空档的前十几分钟,周思朝飞奔向心理科,找到墨瑾看病的诊疗室,站在门外,耐心等着心理医生看完最后一位病人。
大概过了几分钟,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穿着考究的男人从诊室内走出,他戴着口罩和宋燃对视了几秒,朝着拐角的药房走去。
宋燃走进诊室,友好的打了声招呼,只见座位上的心理医生半开玩笑说:“呦呵~胃肠科的又准时来研究‘心理病’啦?”
宋燃:“您就别逗我了,这次情况怎么样?我女朋友换药过后,到现在只做过一两次噩梦。”
心理医生:“你了解得蛮清楚的,她今天来抑郁症是基本康复的状态,那个针对异性的心理障碍还是需要慢慢来,这种情况得靠自己和亲朋好友的支持,需要多沟通多交流。”
宋燃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那她用药方面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您也一并告诉我,我回去方便督促。”
心理医生:“她有个药的成分是镇定的,嘱咐过她不能多吃,你们平常也注意点。小周,你女朋友有失忆症吗?”
周思朝皱了一下眉头,问:“她怎么了吗?前几年有选择性失忆症,但是不影响生活,也就一直没有做治疗。”
心理医生震惊道:“还真的有啊!她今天说我以为在开玩笑,那你下次让她拿着报告来给我看看情况。”
简单沟通过,周思朝就返回自己的科室了,墨瑾怎么突然想要看失忆症了,之前这么多年都没有主动看过,他不在的日子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停车场内,男人手里捏着自己刚开的药,仔细端详着说明书里面的每一个成分,沉默了一会,扬长驶去。
墨瑾离开医院就匆匆赶回画室了,本月重要的国画展即将开启,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办公室里,她在画架那块伏案赶工,想把自己最满意的草稿绘成画作参加这次的展览。
季浅宁在一旁痛苦地呻吟着,她的喝酒后遗症就是头痛欲裂,好像有一万只虫子在啃噬自己的大脑,她拍了拍后脑勺,喝下了头痛药。
季浅宁:“徒儿,过来。”
实习生:“来了,师父,您请吩咐。”
接着季浅宁看向墨瑾,说:“小瑾,我先溜了,你今天先辛苦一下,帮我带下徒弟。”
说完,她就双手抱头快速跑走了,实习生眼巴巴地盯着墨瑾,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墨瑾:“那你今天就归我管了,汇报一下进度吧。”
她陪实习生移步到工位的电脑桌前,实习生说:“好的。墨姐,场地那边联系好了,是高新的“淬美术馆”,你看一下发给他们那边的合同要求,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墨瑾盯着电脑屏幕上下扫视一番道:“附录加一下我们所有展品的定价表,关于我们的展品在参展期间,如若损坏,就参考那个来赔偿。”
实习生:“好的。墨姐,第一天的拟邀名单你要看一下吗?”
墨瑾摇了摇头说:“社交这个不归我管,你等明天或者今晚问问浅宁,她来回打理比较熟悉。”
实习生:“好的,墨姐。”
墨瑾:“跟我不用这么必恭必敬,我不是你师傅,我也是这里打杂的,放轻松。”
实习生听到以后的表情突然表现的十分感激,对着她频频点头。
前前后后的宣传图文案以及公众号推送,加上季浅宁表格给出的相关联系单位、相关联系人,墨瑾一项一项去讲给实习生听,部分让她自己做了实际操作。
工作就是这样专注力强的时候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只能不停地和时间赛跑,跑赢了、工作完成了自然也就下班了。七点钟,她们两人终于完成了展览的初期工作。
由于画还剩一点才能完工,墨瑾想今天搞定,看着晕晕乎乎,脸上写满疲态的实习生说:“辛苦啦~你快下班吧!”
实习生:“墨姐,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两个小时以后,她终于完成了全部,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
出工作室必须要经过很长一段漆黑的走廊,才能下楼,走廊的墙上有一两扇窗户没有被关上,在风和气流的作用下,令整个空间时不时传出沉重的嘶吼声,光秃的树杈也在风的拉扯下疯狂地摩擦着玻璃。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墨瑾到现在还没走到头,只能硬着头皮眯缝着眼紧挨着墙前行,好像听见了“噔噔噔”的声音,自然地握紧了打开手电筒的手机。
墨瑾在心里默念了无数声“阿弥陀佛”,这时,楼下路边突然响起的摇滚乐瞬间淹没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声音,她放心地走下楼梯。
过马路时,她瞧见一辆白车停在斜对面,车窗开着,里面有个男人戴着口罩,双眼紧闭着似乎睡着了。
路过车边上,好奇心的驱使下让她趴在车门边,朝着车里瞄了一眼,男人的手边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半开着。
“这么吵都能睡着,心可真大”,她自言自语朝着出租车停车点走去,可能是错觉,总觉得自己走了几步以后声音变小了。
林景宴自从和杨雪正面交锋过后,整个下午都沉浸在烦躁之中,本想借着查李程的行踪吓吓她,谁知道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
明明李程改名后的护照也出现在出入境中心,为什么只有李大江的监控,李程去哪了,整容医院的记录里也只有李大江。
他有一个习惯,只要烦躁就会翻出看墨瑾的相片,这次摩挲着相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要见面的心情。
于是,他驱车来到墨瑾的工作室门口,透过窗户寻找着她工作的身影,在看到她忙碌背影的同时,嘴角勾勒出了弧线,下车后,他的视线就像胶水一样粘在她身上,跟随她一起不停地徘徊,脸上的表情也会不自觉地效仿她。
舒缓心情后,林景晏掏出电脑,坐在后座上朝着墨瑾站过的方向继续工作,这让他有一种两人面对面工作的错觉,曾经他也幻想过未来就应该是他们并肩作战。
七点,工作室的女孩先出门,却迟迟不见墨瑾出来,以为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她先走了。
他慌张地跑上楼梯,大步迈向工作室,直到透过办公室的玻璃门看见她入神地在绘画,他才镇静,他附在门上安静地观望了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九点,画室的灯灭了,看着黑漆漆的走廊,林景晏意识到她怕黑,赶紧向楼上跑去,快到墙的拐角了,他听见墨瑾的小声嘀咕,踌躇了一会,他退回车里。
只见他把音响慢慢拧到最大,放了最吵的摇滚乐,戴好口罩躺在前排装睡。
他从眼睛缝隙瞄到她走过来,即使环境很嘈杂他依旧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等感受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时,脖子上的动脉血温度直线飙升,明明是十月,车里的自己却像身处七月。
不一会,听着她说话离开了,林景晏摘下口罩,大口喘气调整着呼吸,抓起矿泉水拔起来瓶盖就一饮而尽,明明她没有想起过自己,可见面还是驾驭不了自己无可救药的内心。
从后视镜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他才关闭了音响。
刚下车,墨瑾一眼就看到小区门口左顾右盼的周思朝。
墨瑾看过病以后,心里偷偷决定以后自己要主动迈向周思朝,所以下车她就奔向他,用胳膊挽上他的手臂,望着他眉眼笑嘻嘻地说:“今天下班这么早,等很久了吧?”
周思朝看到墨瑾发回的短信,从六点做好饭就在等,七点她还没有回来,就穿着毛衣外套出来了,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就在人行横道上绕着小区外围散步,又怕错过,干脆站在门口花园的台子上不动了。
周思朝:“没有啊,就刚出来一会儿,今天累了吧,我做好饭了。”
他用手拨了两下她耳后的碎发,把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兜儿里,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周思朝回头瞅了几眼刚才跟在墨瑾身后停下的白车,可能是天黑眼花,总觉得里面的人在盯着他俩。
墨瑾一进门就闻到飘香四溢,整个屋子充斥着饭菜的味道,桌上摆着的菜残留着余香,仿佛动画片里那只无形的手在勾引她,让她快来品尝它们。
他们两人一起吃完之后,周思朝主动收拾碗筷拿去水池洗,他让墨瑾坐在餐桌前吃削好的水果就好。
他在整理好思绪之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次去复查,医生说了什么?”
墨瑾停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说:“这次你又去帮我咨询了吗?”
周思朝继续刷着已经很冲洗干净的碗,迟迟不肯开口回答,对于她不想主动说道事,他一直不过问,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墨瑾以前对周思朝发过一次脾气,因为他未经自己同意,请了半天假陪自己看病。
她不希望自己干扰到他正常工作、生活,也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拿这件事来找周思朝说事儿,她知道他很关心自己,可是希望能有个界限。
半晌,她走向周思朝说:“好很多了,还是老样子,一切都要靠自己,慢慢来。”
“哦,好吧。你要不要尝试治疗--没什么,挺好的,你现在慢慢来”周思朝始终不敢提起那个病,话在嘴边又咽下去了。
“嗯”,她垂下眼眸点了点头,望着他说:“小朝,我想接受治疗,去看失忆症了。”
周思朝手中的盘子没拿稳,滑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犹如脆弱的花朵,摔成了一瓣儿一瓣儿,他赶紧蹲下来去捡。
她迅速拉起他的手反复确认:“还好吗?哪儿受伤了吗?”
“我没事,不好意思,思想抛锚了”,他摸了摸后脑勺,“你别动,我来收拾。”
收拾好一切后,两人面对面坐下来,周思朝握着杯子的把手率先开口说:“我支持你,如果你想去看就去看吧,我不会和他们说这件事的,你不用担心。”
墨瑾向水里丢了两颗薄荷叶,“我不是故意想瞒着他们”,思考片刻解释道,“起初说不影响生活,我答应他们不去看病,现在,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难道没有人好奇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用胳膊拄着脸,直勾勾地注视着周思朝的眼睛。
周思朝以为墨瑾很介意别人提起这个事,没想到她比自己更容易开口提起此事。
他也开始好奇墨瑾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毕竟认识她起,都是从他们口中了解的墨瑾,墨瑾自己压根就没有清楚的记忆,说的事情不是模糊就是断断续续。
“我还是那句话,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边,如果找回记忆可以让你的病有所好转,我愿意陪你一起!”周思朝最后四个字说得异常坚定。
墨瑾开心地拉起周思朝的手晃了起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违背小姨的意思去找记忆,不知道浅宁和宋燃知道以后会不会惊讶,自己在乖乖听话了六年之后,走向了‘叛逆’的不归路。
周思朝和墨瑾在阳台的旧书柜里翻找着一切可能有关的东西,地上散乱地堆着书和本子,除了不看的小说,躺平的教辅书,目前什么都没发现。
“小瑾,这是你的日记本吗?”周思朝举起一个破破烂烂快散架的本子给她。
墨瑾略显怀疑地挑眉道:“你看过了?”
周思朝赶紧摆手说:“我没看,从文件夹里看到就给你了。”
墨瑾:“好吧,信你,不过你看了也没什么,浅宁说了我很乖的,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起身拿着本子,坐在灯下翻看了半天,不过是一些流水账,还有一些超市的小票,比起日记她觉得这更像是手账,这是整整三年的记录,难怪季浅宁不管账,指定要她分工,原来是术业有专攻。
在墨瑾慢慢查找的时候,周思朝将手默默地攥在了身后,他趁着墨瑾专注眼下的时候,走去卫生间,将手里的东西慢慢地展开。
那是半张墨瑾的照片,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旁边有个手拦在她的腰上,很明显是只男人的手,背景是一片碧蓝的湖泊。
他犹豫片刻拍了张照片后就装在裤兜里,回去继续帮墨瑾找她想要的东西。
夜晚,墨瑾面对着老周侧躺,皱起眉头问:“你说我怎么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高中开始和宋燃的记忆都在,大学的就没有宋燃只剩浅宁了,可是有些部分细想却无法串联。”
周思朝抚平她的眉头说:“你不是拿到手账了吗?明天仔细看看没准有什么细节呢”
“也是,明天带着去上班问问浅宁有没有什么可以跟我讲的”,话音刚落,药劲儿上来,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周思朝听了墨瑾的话以后,面对那张照片,他想忙完这阵子就去约宋燃问一问,照片上的人是墨瑾和谁,毕竟宋燃他也见过,那骨节分明细长的手和练出肌肉的线条的手臂一定不是他的!
林景晏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铺有橘子床单的双人床上,安静的感受自己平稳的呼吸声,念叨“长得不就比自己阳光点嘛”,他打开前置摄像头,360c的观察着自己的五官,“我和他比什么呀”生气的把手机一丢,抓起床头的狗玩偶开始疯狂的揉搓它的脸颊。
他想到自己尾随墨瑾回家看到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的现任吧,就是宋燃口中的“周思朝”,总感觉见过,不过那种大众脸一抓一大把,谁知道在哪里见过。不过,自己真是没想到他们都住在一起了,他还敢碰她的头发。
此时,林景晏心里散发出醋酸味儿,顷刻间,就开始扩散直至弥漫到各个角落。他越想越生气,打开淋浴喷头衣服都不脱就开始冲澡,要冲掉这么酸的味道十分钟大概是不够的。
宋燃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林景晏这个神经病大晚上催他把之前的材料做个汇集,让他赶着明天早上七点前发邮箱,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了,自己还有半沓没整理完。
“我先睡喽”,梁晨抻了抻胳膊,离开了书房,隔着房间,他都听见宋燃敲击键盘的声音,那力度都快把键盘震碎了。
“林景晏你可真是个人才啊!”宋燃怒吼过后继续加班了。
“小瑾,你真的决定让他走吗?”墨瑾看见宋燃模糊的五官散开,一直在重复问她这一个问题,在转身的瞬间,他飘散开来。
季浅宁踌躇地拿着什么要给她,她怎么都够不到。
渐渐地画面翻转,墨瑾坐在一个明亮的咖啡厅里,对面有个优雅的女人,表情却是狰狞的。
画面一黑,她开始不停下坠,坠入深深的湖底,低头却看见脚下有一张惨白的脸,她嘴里吐着几颗黄豆大的泡泡,向上缓缓浮起,直至贴近,她才看清那个人--是自己。
梦魇像镜子一般碎裂散开,她跌进了它背后的无尽黑暗里。
墨瑾挺身坐起,睡衣浸透了汗水,急促地喘息着。周思朝看到她整个人放空的神态,准备去给她端水,刚下床就被扯住了衣角。
“别走~求你了”墨瑾发出颤抖的嗓音挤出几个字。
周思朝只好坐在床边,轻扣她的手臂,接下来墨瑾的举动让他大吃一惊,她俯身圈住他的腰说着含糊不清地说“小晏,留下来”,他一怔,以为自己在做梦,问了一句“小瑾,你说什么?”
然后,看着她的胳膊从腰的两边缓缓撤出,直勾勾地望着他前面,大概一分钟,她的身体慢慢垂直躺下,她合上了眼睛。
周思朝揉搓着头发,思绪乱飞了一会儿,灵光一闪,他拿起墨瑾的小药盒,看见里面少了两天的,难怪她今天会梦游一般魔怔。
这是这么久以来墨瑾第一次可以触碰他,这天晚上他的梦是橘子味儿的,又香甜又温暖,比任何时期的梦都值得期待,也让人对以后有所期待!
早上到工位,墨瑾觉得今早睡醒的身体异常轻松,新开的药好像挺不错的。
实习生:“墨姐,早!”实习生拎着煎饼果子进来,手里还拿着复印资料。
墨瑾:“嗯,早安!”
“小瑾,早!”季浅宁穿着紧身牛仔裙标配大红唇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
墨瑾:“你今天为了见合作方打扮得也太美了吧!”
“那当然!我可是每天都很美的人好吧!昨天抱歉啦,主要前天喝太多”,季浅宁指着自己的脑子比画了一圈。
墨瑾:“不用解释,我懂。”
宋燃赶一大早就把昨天的所有资料发给林景晏了,几乎一夜没睡,赶着今天调休好好补一下,他开始后悔答应接这档子事,谁让老林给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金额,还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林景晏坐在电脑桌前准时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材料,他根据宋燃那份汇总名单,对比自己手上现在杨雪给的员工名单,找出近二十年接触过疗养院项目的名单,他不明白公司会近十五年接触一个不赚钱的项目。
他把近两年有二次用公司账户打进大笔金额的相关人员,单独列出来,吩咐alex秘密去找到他们的住址,并调查他们真正从公司离开的原因。
有意思的是,里面有个人的名字出现了三次,正是以前自己的主治医师“钟良”,算下来老头应该有八十了吧,最近两个月内,他主动取过一笔公司的汇款。
林景晏:“alex先从他查起,我要去拜访一下我的救命恩人。”
alex:“好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