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去接你
花岑熬过了一个又一个两个时辰,施晚来先是觉得她有趣,后来看她挣扎,竟也生出几分怜惜。
“你早点放弃,在这无边地狱当一个游魂,可不比你现在舒坦多了?”
花岑听出来了,勉强扯出一丝笑,“是不是,只要我不放弃,即便身在无边,我也不会死?”
“当然。”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像是在呢喃,又像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活着就好。”
施晚来听笑了,“活成你这副样子,有什么好?既入无边,便是不可能再出去的。”
“可以。”花岑笃定,再次抬头问她,“离天黑还有多久?”
施晚来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在她身旁蹲下来,拿过一旁的小锤,一小一小敲在她的锁骨处,“还有两个时辰。”
“还好,两个时辰,我可以扛过去。”花岑又是这样安慰自己。
施晚来愣了一下,终还是对她说了实话,“无边地狱没有天黑,你永远也等不到了。”
花岑不说话,巨大的疼痛感已经使她麻木,五感也逐渐消失。
“你在等什么?”施晚来有些恼怒,用小锤敲她的脑门。
花岑眉心传来一阵刺痛,温热的触感一路蔓延到脸颊,嘴里尝道一丝腥甜,“我在等人来接我。”
“哈?接你?”施晚来笑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可知这是无边地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会主动来这个地方。”
“会的。”花岑依然笃定,坚定地看着她,“我从来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齐霁想活,我必让他八抬大轿将我请出这个地方。”
“齐仙君?”饶是施晚来这种一辈子困在无边地狱的人,也从不断被关进来的人口中听说过齐霁的名号。
“有意思。”
扶云殿四季如春,偏有齐霁一处,四季可见更迭。
晚来风带细雨,对外宣称正在闭关养病的齐霁此时我卧在院子里的榻上闭目养神,眉心郁结不散。
忽得面色带上一阵莫名的潮红,眼睫微颤,握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不动神色给府邸设了个结界,而后毫不犹豫进入自己的灵府。
花岑跪坐在他大腿上,毫不避讳地抓起他胸前的头发扫在他的脸上,眼皮上,耳根处。
正欲抬手拨他的眼睫毛,手腕忽地被人攥住,几乎是一瞬间,一股酥麻感席卷全身,整个身子微微发软。
花岑趴在他身上低低喘了两个气,一抬头就撞进一双狠戾的眼睛,那双眼睛直勾勾得盯着她,带着滔天的杀意,“你在干什么?”
花岑手腕挣开他的束缚,双手撑在他胸前,依旧是跪坐在他身上。
闻言抬起眼皮子看他,学轻浮的花花公子说话,“哟,来了。”
明明是齐霁的灵府,花岑却反客为主。
齐霁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更没想过会是在自己的灵府的见到。
霎时间,威压四起,成结的冰锥入利剑朝花岑刺来。
花岑似乎浑然不觉,却在冰锥即将刺入后颈的时候停住,不听齐霁使唤。
齐霁眼神微眯,总算将眼神完完整整落在花岑身上。
花岑倒是无所谓,从跪坐在他腿上换成了盘腿坐在他腿上的姿势,很是自如,“你输了。”
齐霁膝盖一抬,便将身上的人抖下去。
顷刻间,两人视线颠倒,花岑躺在榻上,看着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掐着她脖子的齐霁,不卑不亢道:“我说了我能从无边地狱走出来,我便一定能走出来,你想我死,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我们两个人过得更好。”
脖子上的力度微松,花岑抓住这个空隙,头一偏,便挣开他的桎梏。
“你怕我死,你怕我死了,掌门发现你杀妻证道无望会对你不利,你怕此道可以助你得道飞升,你害怕这个结果,可你也不想我活着,逍遥剑在我身上,我一日不死,便永远是你的威胁。”
“包括之前,你问我会不会端茶倒水,也是想让我留在你身边的,只是后来和魔族交手,你又反悔了。”
“你费尽心思想让我自己走向死亡,想让杀妻证道不成,想要逍遥反噬不成,想要这一切都跟你无关。”
“不过”她目光坚定德看着她,“你错了,如果有选择,我只会选择生,即便没有选择,我也不会轻易走向死亡。”
她目光坚定,平平无奇的五官就这么暴露在齐霁面前,却让他心头为之一震,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那又如何,我想逼你死,有的是办法。”他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花岑眼神忽而变得轻蔑,“我不是来跟你示弱求饶的,我是来跟你商量的。”
“商量?你有什么资本?”
“资本?”花岑学她,眼神在他身上下扫,“你就是我的资本。”
“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能出现在你的灵府?”
齐霁瞳孔微不可查地瞪大一瞬,看着她胸口绽放的花,听她道:“往后,这可就不止是你的灵府了,也是我的。”
齐霁灵府有一颗巨大的树,他的矮塌就放在树下,树上结霜,抬眼望去,便是一个冰封的世界。
可这颗现在沾染了些颜色,绿色的藤曼缠绕其中,中间有些点缀的红色的说不出名字的小花,将这一片纯白的雪国附上一点新色。
花岑在他灵府这一多月什么也没有干,只凭借自己身上有逍遥剑被他灵府容纳,悄悄将自己扎根在他灵府。
“只要我神魂一日不灭,我便永远不会死,相反,我若受伤,于你百害无利一。”
齐霁看着眼前丝毫不起眼的姑娘,有些意外,“底牌都打出来了,你之后拿什么跟我斗?”
“无所谓是不是我的底牌,好用就行,目前来看,你并不能找到能打败我这个底牌的办法,除非”她凑上前,鼻尖几乎抵在他鼻尖上,“你亲自动手将我杀了。”
诚然,齐霁不敢,他从来都不想走上杀妻证道这条路上。
压在身上的力道忽地松开,齐霁从她身上起来,理了理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如此,你便在这灵府好好呆着吧。”
“我只想活着,无所谓以哪种姿态,可我不喜欢无边地狱。”
齐霁回头,看着榻上那个被禁锢住无法动弹地人,听着她笑着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无边地狱有个人,一直叫我放弃,放弃我就死了,我要是死了,你的灵府”
她话没说完,齐霁脸色一黑,确是懂了。
如今她扎根在他的灵府,若是她死了,他的灵府必然也会损伤。
齐霁才强行进阶完,他需要强大的修为来骗过掌门,若是灵府受伤,他的修为恐还不如从前。
他目光微凛,忽地笑出声,“你这张底牌倒是打得妙。”
花岑不可置否,突然感觉自己能动了,一骨碌坐起来,好言道:“其实你不必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我对你没有威胁。”
齐霁眉峰微挑,示意她继续。
“这么多次,想来你也看清了,我没那么容易死,相反,你每次想着要怎么折磨我,反而给自己徒增烦恼,还惹一身麻烦。”
“你不如就将我留在身边,看着我挣扎怎么苟活都比你现在徒增烦恼有趣?我还能预知未来,不必你自己单打独斗好多了?”
“再者,我活着,你才好给掌门交代,有什么我们一起商量,我死了,你反倒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实在不行,你可以等到必要的时候再杀我也不迟。”
“而且我应当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晓你真面目的活人,往后你在我面前也不必伪装,轻松多了,岂不一举多得?”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仿若在发光,在给齐霁洗脑,声音清脆,微音却莫名耷拉下来,有些委屈。
她目光充满希冀地看向齐霁,齐霁眼皮一撩,仿佛真被她洗脑了,“好啊。”
齐霁无所谓什么预知未来,给掌门交代,只一句,他终于可以在一个活人面前不用伪装。
他装太久了,久到都快失去欲望这东西变成一个真正的仙人,这让他非常不爽。
所以,他需要一个活人看着他发疯。
听到他松口,花岑也松了一口气,脸色一垮,软软倒在榻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天上。
齐霁朝她走去,停在她面前凝着她。
花岑没有丝毫不自在,齐霁对她这副神态很熟悉,之前在他灵府这一个月,她便一直是这副咸鱼姿态,可背后又在悄悄算计他。
既然不要人死,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手在她身上该往哪放,犹豫着,还是探向她的脖子。
刚一动作,花岑便伸手给他拍开,翻身背对着他,“你早点去把我接回来把,我怕我扛不住死了。”
没有了生命威胁,花岑便会不分场合地做会自己,一只暴躁的会在雷区蹦跶的咸鱼。
齐霁嘴唇微抿,忽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默了,轻笑出声,“行,我去接你。”
留个人在身边逗趣,挺好玩。
花岑挨了连个时辰又两个时辰,从粉身碎骨到万箭穿心,终是忍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施晚来伸手在她脸上拍,叫不醒,以为她晕了,有些失望,盘着腿百无聊赖地坐在她面前,看小鬼拿着赐魂针在她身上戳来戳去,自己也讨了一根捏着她耷拉的手指在戳。
“砰!”
丑陋的小鬼没了脑袋,溅了一地血,崩在施晚来脸上。
一群小鬼惊恐地叽叽喳喳,“有人闯上来了!”
施晚来眼睛无措地眨着,接着被一股莫名的兴奋代替,她一抬头,就看见满脸悠闲站在不远处的人。
他身上不沾半点污血,干干净净一身白衣,清亮的眼睛自带三分笑意,脸上却无半点温情,冷漠地在四周扫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四肢都被束缚住,软软低着头的花岑身上,缓步向她走来。
他完全无视施晚来的存在,脚尖在她跟前点了点,有些嫌弃,“死没有?”
现实中的花岑没有回答,灵府里的花岑装作不经意踹了齐霁一脚。
齐霁脸一黑,却是没有发作,徒手劈开她身上的束缚。
没了支撑筋骨皆断的花岑像一只布偶,软软倒在他的小腿上。
齐霁忍不住往后退半步,又生生忍住,弯腰将人抱起来。
这地方太脏了,倒下去再抱起来,更脏。
他蹙着眉,毫不客气将怀里的人颠了颠,大步流星往外走。
施晚来歪着脑袋看,见他要走,将人拦下来,咯咯笑着,“你就是她说的会来接她的人?”
答案不言而喻。
“没想到人间竟然有突破修为道在无边地狱自如行走的人。”
这个地方血腥气太重,齐霁不喜欢,不欲搭理她,起身往外走。
施晚来也不恼,“我很喜欢她,她很有趣,你把她留下,我告诉你得道飞升之法。”
齐霁脚步顿住,回头看她,“你是谁?”
施晚来依旧从刚刚开始就喏喏笑着,“无边之主。”
无感尽失的花岑懵懵懂懂听到这一句,心下一凉。
无边之主不受天地桎梏,她说的办法必然带着可信度。
可是齐霁犹豫这一下,这还是让她心里发凉,搭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将人勾住,手指在他后颈突出的那块骨头上挠。
又因为筋骨被挑无法用力,更像是在那处点了点,唇凑在他说肩窝处,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假的,她说的是假的。”
嗓子像口枯井,声音也小,齐霁并没有听到。
可后颈骨点那两下,齐霁奇迹般,低下头凑在她唇边,听她道:“人是不可能得道飞升的。”
齐霁听笑了,唇边弧度扩大,反去笑施晚来,“听到了吗?我家小侍女说,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人是不可能得道飞升的。
花岑无语,明明她之前说得才是这个。
不过这句话似乎取悦了齐霁,他心情颇好,缩在他怀里的花岑都感受到了。
齐霁将人带出了无边地狱便不管她了,花岑在灵府软磨硬泡,齐霁硬是无动于衷。
身上的血都已经沁湿了床塌,花岑筋脉尽断,没办法给自己医治,只能依靠四周稀薄的灵气给自己治疗,可效果甚微。
她叹了口气,又缩回了齐霁灵府。
齐霁正躺在院子假寐,感觉自己的地盘又被入侵,那味道极其熟悉且自如。
他眉头一皱,再次踏入自己的灵府。
灵府本是私密之地,即便是自己也不会随意踏入,可他感觉自己这段时间进出灵府实在是频繁了点。
他的灵府简单,雪国也只有一处矮塌罢了,现在矮塌上悠然自在地躺着一个人,看见他来了,甚至都不给一个眼神。
齐霁几步停在床塌边,眼神凌冽。
下一秒,花岑就被丢在地上,捂着腰龇牙咧嘴,想骂又不敢说出口。
齐霁在她面前是不会穿那身道貌岸然的白衣的,多是玄色,称得他本温润的脸带有一种极致的反差美。
花岑对上他的眼神,无言片刻,道:“我也不想来打扰你,但我实在太疼了,只能躲进来。”
齐霁闻言,一句话没说,将人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