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险境
“我的计划很快就要完成了，可是！”冯孝平突然转过身，怒瞪萧湛，萧湛手上的动作一滞，不敢再动，害怕会功亏一篑。
他冲了上来，抓住木椅的扶手，眼睛贴近萧湛的脸庞：“都是你，阮娘的尸体很快就要凑齐了，可你偏偏跑去向那个县太爷告密，让我无法找到最后一个部分！都是你！”
冯孝平突然发疯似的，抱着脑袋大喊大叫，趁着这个空当，萧湛赶紧解开了绳子，从椅上一跳而起，虽然他对冯孝平存有同情与怜悯，但这些无法让他忽视他身上的罪责，杀了人，就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抽出长剑，一步一步地逼近冯孝平。冯孝平感受到冷冽的剑光，慢慢恢复了理智，扭了扭僵硬的脖子，他歪着脑袋斜看他：“你想杀我？”
“如果你不说那么多的废话，早就能杀了我了，而不是让我有机会用剑指着你。”
萧湛对自己从师门学来的剑法还是有些信心的，更何况自己已经学了十多年，难道还打不过一个初学的小孩吗？不过，萧湛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的剑气能在树上留下那么深的划痕，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胜过他。
冯孝平很是平静地迎上他的剑尖，嘲讽地笑着说：“你认为……你杀掉了我吗？”
话音刚落地，冯孝平便向腰间一摸，抽出一柄软剑，闪电般疾刺而上，这剑速实在快得惊人，萧湛乍见时，不觉心惊肉跳，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对抗。
等到剑光从眼前冷呼呼地划过，萧湛才急翻手腕，刷刷耍出凌厉几剑。长剑相击之声此起彼伏，剑光给幽暗的地宫带来黯淡的光芒。
萧湛从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狠辣的剑法，纵使运用上在师门里所学的所有知识，还是无法与之抗衡，不过数招萧湛就落了下风，渐感吃力。
随着铿然一声，萧湛的剑从手中飞脱出去，直没地一尺，若不是师父送的这把“流光剑”是难得的精品，早就因冯孝平的重击而折断了。
萧湛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站起来要去拿回兵器时，冯孝平又袭了过来，赤手空拳更难抵挡，萧湛被击倒在地，而那锋利的剑刃离喉咙不过一寸，难道这次非死不可了吗？
萧湛恨起自己的莽撞，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应该要考虑周全才对冯孝平动手的呀，现在倒好，把自己的性命送出去了！
好吧，少年就应该要有坦然无惧的气势，死就死，自己的死是光荣的，是值得崇敬的！
萧湛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从容赴死的表情。
冯孝平却因他的这个表情犹豫了一下，他杀过那么多个人，每个人死前都必定吓得魂飞魄、，撕心裂肺地哭求饶过，他总觉得那些人都是些没用的胆小鬼，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萧湛……他确实有些看不透他，明明他的身上流露出少年的潇洒志气，他应该是很珍惜生命，很想在仅有的青春年岁里出人头地的人，居然会对死到临头的威迫无动于衷，如此云淡风轻。
冯孝平对于他是很有兴趣的，如果不是他威胁到自己，他一定会交他这个朋友。
短暂的出神让匆匆赶来的江聆雨抓住了时机，她一挥长剑，挑伤了冯孝平的手腕，手一不稳，剑就倒了下来，而他的注意也自然而然地从萧湛的身上转到了江聆雨的身上。
看见她面容的一刹那，他愣住了，第一次见与自己有如此多相似之处的人，他在惊愕的时候没有向她发起攻击。而江聆雨也借这个机会终于和他姐弟相认：“弟弟！”
一切疑惑得到解答，原来她会让自己感到亲切，竟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姐姐吗？冯孝平还是不信，尽管他早从养父母的口中得知自己有一个双生姐姐。
“你说什么？”冯孝平说话时眼神还是带着警惕。
“小平，我是你的亲姐姐啊。”江聆雨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尽量放松他的戒备心，“你看，娘给了我们如此相像的面容，你还认不出来吗？”
“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和你相认。其实，好几年前我来找过你，但那时我误以为你的养父母对你很好，我不想打扰你的幸福，所以忍痛不和你相认。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所受的苦难与折磨，对不起，小平，如果我能早点知道，我一定会把你带走的。”江聆雨的话完全发自肺腑，好几次因哽咽而停顿下来，泪水洗刷着她的脸颊。
冯孝平听着，心口一阵一阵发疼，他选择相信江聆雨的话，因为他真的很期待一个亲人，一个能给予他温暖的亲人。
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个流落的孩子一样扑进江聆雨的怀里，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通通向她倾诉。
萧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目睹这一幕感人至深的场景，实在于心不忍，为什么偏偏是冯孝平？
江聆雨与他抱头痛哭，哭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哭到头昏脑涨，脸部肌肉都已麻痹，才停了下来。江聆雨抚摸他的脸颊，爱怜地说：“小平，让姐姐好好看看你，你都长了这么大了。”
“姐，我好开心，我终于有亲人了。”冯孝平破涕为笑。
“对不起，姐姐应该早点和你相认的，好在现在还不迟，是不是？”
冯孝平含着眼泪向她点头，江聆雨看见萧湛的身影后，才惊觉自己不该再继续沉溺于亲人重逢的喜悦中，有一件事必须要抛开亲人的身份，严肃地处理。
她放下抚摸冯孝平的手，侧身而站，不去看他凄怜的目光，恐怕自己会心软：“小平，有件事姐姐必须要向你问清楚。”
冯孝平隐约察觉到她要说的话是什么，只是默然地等待。
“那些死掉的女孩子，是不是你杀的？”江聆雨紧咬牙，挤出这一句痛彻心扉的话。
冯孝平愧然地低下头，小声地应答：“是。”
江聆雨心碎如粉，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听到了这个最不愿听到的答案！“你……你怎么可以杀了她们！”
“她们都是为阮娘而死的！”冯孝平坚定地高声说道，“姐，你不会明白我对阮娘的感情。在我受尽折辱的时候，是她出现帮助我，拯救我，让我对生活与生命重拾信心，没有她，我早就死了，怎么还能与你相认呢？”
“可她们是无辜的呀！”
“我不管，为了阮娘，我什么都可以做。”冯孝平脸上露出坚决的表情。
“小平！去自首吧，不要一错再错！”
冯孝平轻笑一下，原来她会认回自己，只不过是想用姐姐的身份来教训他，何苦来呢！“我没错，如果你有本事，就把我拖去衙门。”冯孝平挺直身子，他以身高来显示出自己的力量与威严。
萧湛向江聆雨使了一个眼色，告诉她不要莽撞行事，冯孝平的剑法实在厉害。江聆雨恹恹地点点头，示意他自己会谨慎。于是，她改变了策略，她给冯孝平让出一条道：“走吧……”
冯孝平对她的反应感到惊讶，困惑地盯着她，不知她此举到底何意。
只听江聆雨缓缓解释：“衙门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了，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姐……”
“快走啊！”江聆雨撕心裂肺地喊道，大义灭亲，这四个字做起来真的好难，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刀一刀地剜着，已经血肉模糊。“小平，你要记住，我永远都是最爱你的姐姐。”
江聆雨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感到她是真心要放自己离开，冯孝平没做多想，快步走出去，要带着阮娘的尸体尽快离开这儿。然而他刚跨出几步，身后一柄利剑破空而来，刺穿了他的心脏，他低头望向胸口，那沾染鲜血的剑尖。
“你杀我？”冯孝平声音已然沙哑。
“与其让别人折磨你，还不如让我结束你的生命。”他永远也不知道，她在刺出这一剑的时候，心比他还要痛。
冯孝平突然狞笑起来，这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亲人，如此可笑！他推掌向心口一拍，长剑震了出去，襟前殷红一片，他将身一跃，一掌袭向江聆雨。他这个动作实在太过突然，萧湛和江聆雨未及反应，江聆雨当胸中了一掌，喉头登即一甜，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冯孝平紧接着又要举剑袭来，这次萧湛注意到他的意图，亦捡起长剑挡了出去。一场恶斗，以冯孝平的失败而告终，激烈的打斗使他的伤口撕裂，鲜血喷涌而出，他最终血尽而亡。
江聆雨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萧湛没有安慰她，因为知道此时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且无力的。
冯孝平以及那些死者的断肢都被运回了衙门，面对确凿的证据，尤令山虽然很不想把这次缉捕真凶的功劳归在萧湛身上，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萧湛的贡献。
缠绕徐州百姓的杀人噩梦总算能消失，众人纷纷将萧湛当成大英雄，在他要离开之时，甚至还夹道欢送。
这样充满赞美之声的热闹场面是萧湛一直梦寐以求的，可他高兴不起来，尤其在看到江聆雨的愁容后，他更是深怀负罪感，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坚持要调查真相，师妹也不会为了正义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他对江聆雨充满了愧疚，不敢奢求她的原谅。
临走以前，萧湛搜集了马午才的罪证，成功将他送进了监牢，这个最该死的人总算得到了报应！
出了徐州城，萧湛选择下马，和江聆雨步行一段距离。
“师妹，对不起。”经过两日的挣扎，他还是决定诚恳地向她道歉。
江聆雨慢下脚步，似乎对他的话语感到迷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萧湛羞愧地回答：“如果不是我，孝平就不会死了。”
江聆雨凄然一笑：“这件事并不怪你，而怪他。他有这样的结果，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只是以后，我就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江聆雨哽咽了，喉咙里就像塞了一块大石头。
萧湛搂搂她的肩，柔声道：“师妹，我永远都是你的亲人，永远！”
江聆雨含泪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