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见鬼
她抬起头,直视那片蓝紫偏黑的天幕,那半个鸭蛋黄一样的太阳已经不再炽热的让人不敢直视,它挂在天上,比地上的人都还要懒洋洋。
太阳它接受宿命了吗?
辛酝枝不知道,但是不管太阳有没有,地球上的人类没有。
“我用父亲幻想的未来画了一本《千年星》,不知道未来的人看到会不会觉得可笑。”辛酝枝半开玩笑说:“陆指挥,你说,要是千年前的人知道,一千年后的世界是这样,他们还会义无反顾的拼命吗?”
“会的。”
“会的。”
陆煦和辛酝枝同时开口。
后者将目光转移到眼前无法忽视的男人身上,他太能忍了,一身伤也能笔挺地站起来,或许她有点明白,为什么陆煦会成为第三区活着的旗帜了。
“因为,人总是这样,喜欢英雄主义,如我父亲,如你。”
他们可以不顾家庭,不顾性命,只为一句号召,去拼虚无缥缈的未来。
人总是贪心,不过短短几十年寿命,偏生要活出千年不褪的色彩。
真是劣根性。
陆煦并不反驳,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透过别人无法窥探的漆黑镜片,去观察这个世界。
他是安静的,沉默的,却又强大的。
陆煦最后也没有遵医嘱躺上几天,他要练新兵,要去荒原,要组织人员修筑发电站,他根本不能停。
陆煦忙去了,辛酝枝往背包里塞了几个后妈果当点心,也安分的去二环内城墙改造了。
她想,现在和陆煦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或许她表现好一点,可以和陆煦谈谈,她还是觉得,星云台可以让她回家。
她不是什么间谍,对第三区也没有造成过危害,陆煦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任何东西,等时间再久一点,她表现好一些,可以试着再沟通一下。
她这个小蚊子肉拧不过陆煦的大腿,那就干脆抱过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至少她在陆煦身边,并没有受多少苦。反而陆煦这个极具责任感的指挥官为了二环内墙壁画,将她保护的很好。
她这样想着,脚步也加快了,拐过一个弯,却瞧见一群人带着头盔正在施工。
“大哥,这是怎么了?”辛酝枝问身边返回的人。
“这要建发电总站,以后要绕路了小姑娘。”
“啊?”辛酝枝一脸无奈,好大哥见漂亮妹妹愁眉苦脸,心下一软,劝她说:“那,哪儿有个小路,可以直接绕道后面的,我一般不告诉别人,你别说出去啊。”
辛酝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了一个小小的隐蔽的洞口。
“谢谢大哥!大哥人真好!”辛酝枝一笑,矮着身子往那洞口靠。
辛酝枝猫着身子拨开遮挡物,这才瞧见这逼仄的小巷子。
被高大建筑遮蔽,巷子里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潮湿的不行,辛酝枝下意识抱紧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
“这是什么鬼地方?”
“呜呜,呜呜呜,呜呜~”
辛酝枝被这嗷嗷的哭声吓得一激灵。
“什么鬼!出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牛鬼蛇神都要在社会主义的光辉下魂飞魄散!!”
“啊呸!没有魂,没有魄”辛酝枝瞟着四周,见没有动静,赶紧蹲下来随手捡了个不知道被那个缺德鬼弄到这里的钢棍,捡起来护在身前,腿肚子忍不住打颤。
突然,安静下来的巷子里打了个嗝。
“给我出来!”辛酝枝大喊。
“呜呜,仙女姐姐!”
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墙洞里钻了出来。
“什么东西!你别过来!停住!再过来揍你!”
辛酝枝想起了读高中的时候,晚上缩在被子里看到恐怖小说里面的鬼婴。
辛酝枝抡起钢棍护身。
“仙女姐姐,我是,嗝~安安。”
“安什么安!姐看你没安好心!安安?嘉安?”
“呜呜呜!”嘉安见辛酝枝认出她了,小短腿从地上蹬起来,哒哒哒的朝辛酝枝跑。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你哥虐待你了?”辛酝枝蹲下来,把钢棍放在边上,从包里拿出帕子和水,沾湿了给她擦脸。
“你怎么这么脏!你哥呢?怎么照顾孩子的?”
“哥哥,哥哥快死了呜呜呜。”
辛酝枝:“”
“别哭了,你家在哪儿?”辛酝枝叹了口气,将包里的后妈果掏了一个后妈果给她,可小姑娘的兴趣还是不大,抱着果子眼泪汪汪。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辛酝枝给她抹了一把泪,牵着她说。
辛酝枝被嘉安领着走了这么一段路,她才明白,这第三区到底有多难。
这里脏乱臭齐头并进,病老弱相顾无言。
“哥哥,哥哥!”嘉安钻进一个有些年份的小屋子,昏暗的灯光下映衬下,苍白的少年显得羸弱无助。
这小破孩子是去打架了?鼻青脸肿都快死了。
辛酝枝探了探鼻息,拍了把嘉安的脑袋。
“没死呢,哭什么?去洗把脸,我带你哥去医院。”
嘉安听完,先是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然后立马不哭了,搬起凳子爬上挂架,扯着毛巾擦了把脸,蹬着小腿站在辛酝枝面前眨巴着杏眼。
辛酝枝被她可爱笑了,捏了把脸,说:“怎么眼睛还红红的啊,丑死了。”
辛酝枝已经完全不知道路了,不过她这张脸到哪里都好用,拜托了一个大哥帮忙送他们。
嘉平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处在明亮的病房里了,身边一个容颜清丽的侧脸,发愁似的对着一张蓝色的磁卡。
辛酝枝很是心疼,这才没几天,自己都只舍得买几个包子,竟然就给这不相识的臭小子花了一大笔。
嘉平肋骨都断了两根,又是手术又是住院。
她这薄薄的卡片里,也不知道还能剩多少,这可都是她从陆煦哪儿预支来的。
嘉平醒了,她也不悲春伤秋了,只是桃花眼中的幽怨依旧没有褪去。
像是透蓝的池水上垂了一株青葱的柳,风过,柳枝一点一点的,偏偏差一点距离才压得到池水。
柳枝要吻不吻的愤恨。
埋怨都勾人。
嘉平浑身疼痛,没那么多闲情欣赏美人。
刚要坐起来,疼的他身体痉挛,哐当一下倒回床上,一皱眉,脸上的伤口又崩开,一双和妹妹一样的杏眼渗着泪。
“哭什么?该哭的不是我吗?我本来就穷,现在为了你花了一大笔!”
辛酝枝气鼓鼓的,把缴费单扔在嘉平肚子上。
然后左看右看,一把提着边上抱着后妈果的嘉安,做了个手刀架在瞪着无辜眼的嘉安脖子上。
“你妹妹在我手里,你不还钱我弄死她!”
嘉平:
“没钱。”嘉平撇了一眼下面的数字,绝望的闭上了眼。地陷时,他为了抢乐器,被砸的断了好几根骨头,没钱医治,一直在家里苟延残喘,谁知道这个见了一面的女人一声不吭给他花了这么一大笔。
“那你妹妹也没了!”辛酝枝没想到着这小年轻比她还没脸没皮,大吼道。
“你拿去养吧,反正我也养不活。”辛酝枝比他有钱,这医疗费他可还不上,妹妹跟着她日子还能过得更好。
太好了,拿去养吧,他不要了。
“你有没有脸?”辛酝枝没想到自己救了条毒蛇!太无耻了。
“虽然伤了,但是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这张脸还是很帅。”嘉平转过头,因为疼痛不敢做任何表情。
辛酝枝:“”
可还是遇到对手了。
“我不管,你得还钱,不还我把你抓进去关起来,让你天天面对你们陆指挥的拷打!”
“好。”进了监狱还有饭吃,有地方住,太好了,抓我吧。
“你你你,你王八蛋!”辛酝枝气得跳脚,这玩意太无耻了。偏偏嘉平一脸无所畏惧,大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哪里还有当初酒吧里那意气风发不肯低头的穷酸傲骨样?
“吉他不学了?”她灵动的眸一转,捏着小年轻的七寸。
“没了。”声音不高不低,像朵被暴雨打断的花苞儿,可怜兮兮。
啧。
“哦?那天地陷之后,怎么了?”他们相遇也没几天,若说有什么大变故,也就是那天地陷之后了。
“云崖塌了,老板死了,乐队没了,吉他断了。”十七八的少年郎,向往自由的风,不羁的摇滚,和无限的未来。
可现在,他的未来夭折了。
“姐帮你。”辛酝枝将小团子提溜在边上的椅子上,双手环胸,贱兮兮的说。
“上次说的,依然作数,我可以帮你。我帮你修,我带你赚钱。”她抱着手臂靠在雪白的墙上,朝迷茫的嘉平挑眉。
嘉平不受她诱惑,低下头,露出一片淤青的脖颈,闷声说:“你说过有交换条件。”
淤泥里摸爬滚打的少年,比寻常人多了份警惕。
“等你火遍第三区再来谈吧,目前没资格。”辛酝枝薅了一把少年的松软的发。
手感还不错,和他妹有得一比。
嘉平抬头看她,眼里有了些希冀。
“乐队,自己去找。我只给你歌,弹不弹得”辛酝枝拉了尾音,瞧着病床上苍白的人,眼珠一转,语气十分轻快:“那得看你努不努力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