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形播报
他十四岁看到的女孩,在他二十八岁的时候,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以跨越千年的方式。
他们度过了十四年,而她却只成长了六岁。
所有人都改变了,她好像从未褪色。
他从不信仰神明,只坚持手中的武器和身后的城池,见到她的那一刻,也想叩谢神明的恩赐。
陆煦戴好眼镜,拔出插在掌中的碎玻璃,却没有对待辛酝枝的脚那般的耐心去关照自己的手掌,细小的玻璃颗粒被他随手绑在了掌中。
辛酝枝趴在小桌板上睡着了,钢笔随意倒在桌上,本子就那么被她枕在脑袋下。
上面的q版陆煦被揍得鼻青脸肿,还被她故意在脸上画了个简笔乌龟。
“小丫头。”
他无声笑着,轻手轻脚的把她抱到床上,辛酝枝挨着床便翻了个身,一条腿曲起,脚心的痂已经变成了深红色,没两天就能彻底好全。
他给她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药自然也是。
他想摸摸脚底心那抹被她挠出的红色,屈了屈指骨,却仍然只是停留在近处,顺着轮廓描绘她的脚心。
陆煦好似懂了那种感情:情怯。
他靠在她曾经画画的地方,闻着她的味道浅眠。
辛酝枝对醒来见到陆煦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陆煦手上的绷带却是格外显眼。
滴在地毯上的鲜血甚至已经干涸。
“陆煦?陆煦?你醒醒!”
辛酝枝去推他,陆煦却是没动作。
“你死了吗?陆煦?”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又探了探他的鼻息。
哦,还是活着的。
她本不想管这个将她困在这里的人,却又想到这位大爷曾经弯着腰、弓着背替她挑脚底板的沙石,顿时又觉得吃人手短拿人嘴短。
她哼了一声,去楼下找药箱。
陆煦不常在家,厨房连个吃的都没有,冰箱里装的都是药物,她上次就看过了。
陆煦也不管什么药效,需要置阴的、低温储藏的、常温存放就可以的全都一股脑倒在药箱里,就那么往冰箱上层一扔。
反正低温储藏都不会有毛病就是了。
这次她倒是意外,除了一个药箱之外,还有一排后妈果,紫色黄色诡异的组合在一起,和药箱的白蓝双色形成巨大的落差。
“吃药,就有。”
那日陆煦的话又开始在她脑子里回荡。
陆煦虽说刻薄,却对她还算稍稍不错的。
辛酝枝提了药箱就回房间了。
她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蹲在陆煦面前,将他手上的绷带解开,手背手心全是大大小小的口子。
“还挺能整的。”
陆煦的掌心干燥,血迹早就干了,她拿着棉布蘸了酒精擦了血迹,尽管小心,却也不可避免的翻起了他的伤口。
辛酝枝一瞧,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尼玛还有玻璃渣?
辛酝枝想起那日陆煦给她挑沙子的架势,不至于自己搞成这样啊?
辛酝枝取出小镊子,低着头一点一点将他掌心的碎玻璃剥离出来,她做这些完全没有陆煦那么吃力,低垂的眉眼安静至极。
陆煦连呼吸都放慢了,就那么偷偷看她。
她好像一幅画。
精致,美丽,诱人。
“醒了就动动呗,偷窥美女又不是罪。”
陆煦:
“我蹲麻了,你能不能抬手?”辛酝枝用拳头推了推陆煦的小腿,昂着小脸看他。
陆煦将手往上举了举。
辛酝枝扶着桌脚想要站起来。
腿上的麻意直蹿脑颅!
我了个娘!
还好陆煦眼疾手快,将她一搂,辛酝枝这才没有和桌子拜堂。
可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腿软的一屁股往后坐在了陆煦的腿上。
辛酝枝:
“别别别!大哥,我没耍流氓,真的,真的麻,你别推我,求你了,让我缓一下。”她蹲着给陆煦挑了半天的玻璃渣,不动还好,一动整条腿都是软的麻的。
陆煦整个人都绷着,极力隐忍的气息很慢,却每一下都很重。
辛酝枝觉得,陆煦已经怒火中烧,在一枪嘣死她的边缘徘徊了。
“我,我还要修壁画的啊,你掂量着点,把我惹生气了,不给你画画的。”她弱弱的要挟。
“嗯。”陆煦低沉的应了一声。
几分钟后,辛酝枝的臀大驾光临到了床上,陆煦摔门离开。
那之后几天,辛酝枝就再瞧不见陆煦的身影。直到辛酝枝的脚好全了的那天。
“指挥官让我来接您。”赵莲泽敲门都十分有礼貌。
“他不会想通了,要送我最后一程吧?”辛酝枝开了一点点门缝,露出一双勾人的眼问。
赵莲泽:“”
指挥官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他真的会养小姑娘吗?
“不会的。”赵莲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他正了正衣襟,露出一个微笑道。
辛酝枝能出去还是很开心的,身边没有陆煦那个冷面坨子,她更加神采奕奕,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
她不是第一次坐赵莲泽的车,但是是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这里的模样。
千年后的车没有方向盘,驾驶位只有一个数控台,赵莲泽手上有一个黑手套,牵连着车的主控中心,路线和车速只需要手指控制,甚至能提前调出前方航行路线的实况进行观察,从而变更车速和路线。
当真有几分科幻未来的味道。
辛酝枝在心中啧啧称奇,又将脑袋磕在车窗上,双手扒在两边,瞧着外面的景致。
也不能算景致,房屋没有太多的美学设计,更多的是像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不少建筑的材料从钢筋水泥转变成辛酝枝也没见过的坚硬金属。
武装基地。
辛酝枝觉得,第三区更像是一个硕大的武装基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可不止她和赵莲泽,人群似乎都在朝某个地方而去。
“寒夜消失,白昼降临,指挥官这段时间和盛博士等人制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现在在星云广场上演讲。”
辛酝枝便被陆煦要演讲这件事情逗笑了
“噗!演讲?陆煦?你在逗我?陆煦显然是个闷葫芦,他能说点什么?”辛酝枝乐了,将车窗降得更低,探出头去朝人群的汇聚之处望去。
“”
“指挥官是话少,但是他的每句话都很有分量,辛小姐你看最高处的旗帜,上面的三环拱星的图案,便是白昼时期,我们抬头就能看见的第三区的标志,而陆指挥,是长夜中、黑暗中,我们的三环拱星旗帜。”
“追逐他,便是追逐白日。”
赵莲泽还是很维护自己的老大的。
辛酝枝不是他们,她理解不了这些人的对陆煦的狂热,在她看来,陆煦就是一个孤傲话少伤多的头狼。
再怎么神,和普通狼的血肉之躯也没什么区别。
她见惯了英雄。
她的那个年代,不就是英雄主义泛滥吗?
她的父亲、堂哥都是英雄,最后呢?尸骨无存罢了。
无趣的很。
辛酝枝将脑袋缩回来,垫在横在车窗上的手臂上,风斜掠眉梢,卷起三分惊鸿,漫不经心的模样美的慵懒勾人。
星云广场背靠第二环城墙,是第三区三环和二环的分界点,这面墙的背面就是她上班的地方。
辛酝枝被赵莲泽请到星云广场的一个高处看台上,这里的地理位置倒是不错,底下的动态一览无余。
辛酝枝踮着脚张望。
怎么说呢?
像主席开会。
下面洋洋洒洒的一片人民,高台上两三领导领导。
真奇怪。
下面攒动的数万人,她一下就能看到陆煦。
他明明带着眼镜,无人看到他的目光。
可辛酝枝就是觉得,人潮汹涌,满目喧嚣,他们在对视。
“陆指挥,那就是辛小姐吗?”陆煦身边的人顺着他的目光向更高处的看台望去。
“嗯。”他的视线没有收回,小姑娘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领口的荷叶边在风中轻飘着,这是他给她买的衣服。
她身上的都是他买的。
陆煦弯了弯唇,浅浅的笑晕染开来。
太细微了,没人察觉英雄的欢喜,他们只看得到英雄的背影。
“此次会议三件事:一,除军部外,所有人禁止出第三区;二,即将在城中增设十三处发电厂;三,征兵。”
陆煦这不叫演讲,叫人形播报。
不给理由,不讲原因,纯纯通知人民群众。
辛酝枝笑乐了,陆煦到底是怎么把这群人洗脑成这么听话的?
可没有人对陆指挥说不。
“我!”
“我!”
“我也愿意!”
“我要跟着陆指挥!”
“我也是!”
人群中举起来的手一茬接一茬。
“明天早上九点,在军部门口报名。”陆煦出声下面便没了动静,那不苟言笑的指挥官长身而立,活像一根标杆。
“指挥官要将新兵放哪里练?”军部的人问。
“这里。”
“星云广场上?”
“嗯。”陆煦又瞧了一眼看台上,那白白的小身影已经不见了,他提着步子要离开。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城内练出来的兵,恐怕挡不住”
“那你要让他们出去送死吗?”陆煦脚步停下,转过身子,语气阴沉:“我不需要送死的马前卒。”
陆煦的警告意味很重,本来打算让新兵去荒原试探的长官冒了一身冷汗,弓着身子说了句是。
“我会练兵,我会去荒原。”陆煦说。
陆指挥会扛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