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苦柑木
“信你才有鬼!敢欺负你爸爸,王八蛋,受死!”
辛酝枝软下去的手臂猛然发力,抡着铀变枪的后座就要朝陆煦的脑袋砸过去。
陆煦轻而易举的捏住她暴起的手臂,反扣住她的手腕,辛酝枝两只手举起来都费力的枪轻易易主。在陆煦手中仿佛成了一个轻便的小玩具,他按下枪身右边银色的小按钮,弹射出一条红色的标记绳,捆住了辛酝枝的双手。
标记绳的另一端被陆煦捏在手里,他一扯,辛酝枝就向前跌了两步。
“走吧,王八蛋的爸爸。”
很好,短短半个月,她第二次被这个男人用标记绳捆住,像遛狗一样带走。
第一次是从星云台往外走,这一次是从最外围往里走。
辛酝枝拧着手腕上的标记绳,怎么也找不到端点,只是越挣扎越紧,陆煦将标记绳在掌心一绕,便迈开步子往下走。
城墙边上的守卫很多,还有许多路人驻足看她。
辛酝枝所有的反骨和屈辱涌了上来,她曲着脚趾,脚底板磨出血,也不肯再走一步。
标记绳的极限距离到了,陆煦回头望她,见辛酝枝气得发抖站在原地,他拉了拉标记绳,示意她走。
辛酝枝不为所动。
不知是露出来的小腿太细太白,还是黄土碎石上的那抹血脚印太过刺眼。陆煦慢慢卷着标记带,走到辛酝枝身边。
阴影压了过来,红鼻子的小姑娘竖起了浑身的刺,她的血脚印后退了一步,压着眉头瞪他。
“我不会束手就擒!”辛酝枝握紧了拳头,警惕的看着他。
“嗯,你是抵抗无效之后果断投降。”陆煦单手环住辛酝枝的腰,将她夹了起来。
辛酝枝的脚蹬着陆煦的小腿,双手抓着陆煦胸前的衬衫怒目相视,凶凶的。
“我的裤子好像要松了。”
辛酝枝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日了狗的大流氓,戴个破眼镜就想光天化日调戏女人?
随即,衬衫下的腰一空,那被她勒的死死的才堪堪挂在她腰上的短裤……松了。
辛酝枝不拽他领口的衬衫了,抓着自己的腰连忙将腰绳一拽,松垮的训练裤被扯紧。
辛酝枝打了个牢牢的结,也不管自己正被一个大白天带墨镜装十三男人单手夹在身侧。
辛酝枝被陆煦提了回去。
陆煦的房间里,地上还散着她换下来的礼服和高跟鞋。
虽然辛酝枝看不清陆煦的脸,但是她能感觉到陆煦看到地毯上被她随手扔下的礼服和高跟鞋的时候,神色好像不太美妙。
她被陆煦扔在床上,陆煦长腿一扫,旋转椅被他勾了过来,陆煦坐下来,握着标记绳和她四目相对。
“我们谈谈。”辛酝枝想,她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她还可以抢救一下。
“你想知道什么?”
辛酝枝坐在床上,陆煦这才看清楚,她那只脚下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这也太娇了。
他表现的不明显,但是辛酝枝还是察觉到了,她看着床单上几滴混着泥沙的鲜血,神色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将身子往前挪了一点,让带血的脚丫子搁在床沿外。以免这位阎罗王弄死她。
陆煦起身就要走。
辛酝枝连忙爬到床沿抓着他的衣角。
“大哥,我觉得我们真的可以谈谈,我没犯法,真的。指挥官?大哥,陆煦?哦不不不,陆指挥,陆指挥!小人绝对勤勤恳恳是个好市民!我昨天喝多了,我真的喝多了。”
穷途末路,面子这东西太重了,就不要了。
陆煦充耳不闻,推门离开。
辛酝枝一声长叹,倒在床上。
她画了本《千年星》,赚的钱还没到账,自己穿到千年以后,可这没有一处和她想象的一样。
远航者历经磨难荣耀归来,千年的热血探索堆积起来的无限繁荣应该是她难以仰望的高维度,千年之后的人类该在宇宙中开疆拓土,故事遍地。
可怎么连太阳都只剩一半了?那在宇宙中漂泊的人,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辛酝枝想。
她老头骗她了。
辛酝枝的手搭在眼睛上,她太累了,好想睡一觉。
磕上眼脑子里又是城墙上看到的那一幕。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好了,这全是那带墨镜的装逼男的味。
她干脆坐起来,又扯到脚底板的痛,气的她将另外一只鞋也蹬掉了,两只脚气愤的踩在床单上。
“嘶——”辛酝枝抱着血淋淋的脚底板抹眼角疼出来的泪。
陆煦进来就刚好看到那一幕,那脏兮兮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球鞋躺在墙角,和那条皱巴巴的红裙子嚣张的不相上下,刚刚还说自己是好市民的小姑娘把他的床弄的乱七八糟,抱着脚丫子龇牙咧嘴的疼。
罪魁祸首丝毫不觉得羞愧。
“你干什么!杀人犯法!”辛酝枝的脚被握住,她果断另一脚蹬在陆煦脸上。
好了,两只脚都被缴了。
陆煦愣住了。
辛酝枝觉得莫名其妙,随着陆煦的视线看过去。
她穿的是他的训练短裤,宽……且大。
一抬腿,就往下滑……
“死变态!”
辛酝枝还想给他脸上来那么一下。
陆煦干脆一只手握住她两只脚腕,摁在床上。
“你……疼疼疼……”
陆煦用镊子给她把卡在肉里的小石子挑拣出来,他头压得很低,几乎与她的脚板平齐,辛酝枝觉得搞笑。
陆煦他像在灯下穿针引线的老奶奶。
但是他弓起的后背又充满了力量。
好奇怪的人。
“戴个墨镜干什么?屋外带着屋内带着,你是太丑了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吗?”明明知道墨镜挡视线还要一直戴着。
陆煦没理她,但是回赠给了她一瓶医用酒精。
“王八蛋!”
可疼死她了!
泽森来的时候,就听见这么一声中气十足的王八蛋。
吓得他一哆嗦。
这也……太猖狂了。
“指挥官?”
泽森试探性的敲门。
“进来。”
泽森进来的时候陆煦在整理药箱。
“给她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泽森应下,戴了一个银边眼镜低头看辛酝枝的脚。
讲真的,她一个二十一世纪大好女青年,被一个千年后的男医生这么认真的看脚,还真的挺羞涩的。
陆煦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掀开那被她闹的一团糟的被子,盖了一角在她嫩白的长腿上。
“谁处理的?很精细。这位医师很老练!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泽森放下眼镜说。
辛酝枝歪了歪脑袋看向边上不说话的陆煦。
这玩意好像真没打算弄死她。
“小丫头,我先给你包扎一下,放心,不疼。”
泽森语气很轻,哄孩子似的。
辛酝枝觉得无语,这是什么事。
“哦。”辛酝枝想她刚刚遭受了一整瓶酒精的摧残,已经麻木了,大方的将脚伸出去了一点。
辛酝枝面对泽森没有那么紧张,神经就更敏感一点,那冰凉的绷带贴在掌心,辛酝枝下意识缩了缩脚。
“出去吧。”
陆煦接替了泽森的位置。
陆煦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握住了辛酝枝的脚踝。
指挥官的手带着薄茧,很热,蓝色的绷带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贴在皮肤上有丝丝凉意,连那些阵痛都减轻了。
“那个,谢谢你。”
人家给她处理伤口,她朝他脸上蹬了两脚。怎么都是她理亏。
“不谢。”陆煦做什么都神色淡淡,辛酝枝其实挺怵他。
第三区出不去,星云台回不去。
但是她呼了陆煦一巴掌还活着,陆煦连责罚都没有,反而还将她带了回来。
第三区的最高指挥官会这么好心吗?
那肯定不啊。
他为什么对辛酝枝这么好?
因为这末世除了她没人能修复那内环墙壁上的壁画。
辛酝枝想清楚了这一点,一拍大腿,顿时来了精神。
她死不了。
死不了。
阿弥陀佛。
末世的阿弥陀佛好像也出问题了,她才拜过,洗了澡,一觉睡得香香,醒来就发烧了。
她单脚跳着去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是那张脸,地球已经不是那个地球。
那原本的二零一二年呢?还有她的存在吗?
辛酝枝心口涌上失落。
她还能回家吗?
辛酝枝洗了把脸,双手将水珠抖掉,在湿漉漉的脸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浮躁的热降了些。
刚睁开眼就透过镜子看到门口站着的陆煦。
“啊!你是鬼吗?”
他只一件白色的衬衫,军靴将宽松的裤腿包裹,薄唇紧抿着,看辛酝枝好似在看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个人是把严苛刻在脸上了。
哦不,最刻在脸上的是那副黑色无框眼镜。
总之吧,辛酝枝以一个艺术工作者的眼光对陆煦未曾摘下的那副眼镜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不咋地好看。
但陆指挥露在外面的五官还是很能打的,硬朗结实却不粗糙,分明的下颌配上他近一米九的好身材……辛酝枝在脑海中给陆煦安上一双凉薄狭长的眼。
她点点头,还是帅的。
但这并不妨碍陆煦的突然出现吓得她腿软。
“你进来不能先敲门吗?”辛酝枝拍了拍乱跳的心脏,用手背抹去了睫毛上颤巍巍的水珠。
陆煦看过去,她整张小脸都是通透的。
辛酝枝想问他来干什么,后来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家,她好像没太多资格问。
她撑在洗漱台上小心翼翼的看着沉默的陆煦,生怕他一个不乐意将她嘣了。
“出来。”
陆煦朝她伸手。
“哦。”辛酝枝缩了缩脖子,伸出了手。
陆煦自然不会错过她这些小动作。
小犯人是有点怕他的。
陆煦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小姑娘发烧了。
他将她抱起来。
“诶,你干嘛?”
“去医院。”陆煦摁了摁怀里的脑袋,他不太受得住她酡红着一张脸看他的模样。
辛酝枝不敢清醒着在陆煦身上撒野,勾着他的脖子,厌厌的耷拉着眼皮。
“几年也看不到陆指挥开一次特殊渠道,这才几天,都几回了?”泽森在无尘舱给辛酝枝全身检查了一遍,所有的项目能做的都做了。
他放下仪器,捏了捏眉心感叹。
推开舱门,陆煦就靠在外面的墙上。
“指挥官,您今天这么得空?”
陆煦没答,而是直了直身子,看向无尘舱问:“她怎么样?”
“嗯……有一点发烧,没事的。”
陆指挥来的时候有些急,泽森还以为这小姑娘快死了呢,一通检查,最后却发现只是发烧。
她很健康,何止健康,这小姑娘的身体比任何人的都要好,数值优越到不可思议。
陆煦垂着眸子看地上他投射出来的影子,浅淡的应了一句,看了眼无尘舱里还在沉睡的辛酝枝,又抬起手臂看了看时间。
“我先走了,她醒来告诉我。”
陆煦和赵莲泽又往外围的荒原赶去。
“长官,你看!”
陆煦顺着赵莲泽的指望去。
只见辐射变异的火鸟朝军人们发起攻击,防护服被烧得焦黑,他们搜集过来的苦柑木在紫色的火焰中燃烧。
不死心的士兵去抢救苦柑木,一条手臂被火舌缠上,顷刻间成了黑色的焦肉。
陆煦骇然下车,从军靴中掏出匕首,果断的斩断了那人的手臂。
“谢……谢长官。”士兵脸色惨白,头上冒着的冷汗都夹着黑色的灰烬。
陆煦将从车里带出来的镇痛药给他身边的士兵,自己掏出腰后的枪,跟上了逃走的火鸟。
那火鸟衔走了一捆苦柑木。
陆煦要去拿回来。
“长官小心!”
“先归。”陆煦制止他们带伤跟随的脚步,自己却是更加快速的在荒原之间穿梭。
眼前的黑色眼镜不仅是提供视物能力,更能标记它的位置,陆煦追踪着火鸟的踪迹,随它来到老巢。
苦柑木是制作的电缆的重要材料,视觉退化的他们需要,快瞎了眼的火鸟也同样需要。
火鸟用苦柑木制作鸟巢,这样他们能在未来的长夜里寻着孩子的味道和微弱的光亮回到家里。
人类亦是。
他们需要在黑暗中的光。
无论多么寒冷的长夜,无论多么微弱的光芒。
他们需要看见和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