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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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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棉纺厂女尸案的事在春泉传得沸沸扬扬,苏联楼前面天天有小视频主播拍视频,编的故事也是五花八门。要不是铁栅栏门被曾科长派人重新换锁锁上,派出所还贴了封条,这些主播真能爬上去来个现场探秘。

    或真或假的消息一传,周边的住户都有点害怕,天一黑,附近几乎没有女人敢在路上走。警察逐门逐户把棉纺厂宿舍和机械厂宿舍摸了一遍,更是闹得人心惶惶。也不是没收获,顺带摸出几个逃犯和吸毒的。

    关山岳带着郭浩然又一次找到老丁两口子,这次是找冯淑芬,问她当年同宿舍的情况。

    冯淑芬说:

    “穆玉玲自杀那会儿,我跟老丁还谈着恋爱呢。当时宿舍里住了穆玉玲,卫巧云,张秀红和我,本来还想安排俩人进来,卫巧云有个在宿管科当科长的姑姑,她找姑姑说了说,就没再安排人,一直是我们四个。”

    冯淑芬顿了顿,眼睛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

    ”穆玉玲是最后一个来的,那年车间里指定我当她师傅,教她怎么干活。她在我们宿舍也就住了一年多点儿。我们三个姐妹看她年纪小,还挺照顾她的,后来发现不对劲儿,这小姑娘手脚不干净,自从她来了,我们屋里老丢钱,我前前后后丢了二百多块钱,卫巧云,和张秀红也丢过钱,我们怀疑是穆玉玲干的。”

    冯淑芬的表情变得义正辞严起来。

    “有一回我们宿舍的人约着一起去逛街,卫巧云故意在柜子里放了二十元钱。穆玉玲说她头疼不跟我们去了,要在宿舍睡觉。其实我们都没走远,躲在旁边宿舍偷偷盯着她。没过多久就看见她急慌慌走了,回宿舍一看,卫巧云的钱没了。等这丫头回来我们仨把她关在屋里审,她死活不承认是她偷的,还告我们污蔑。你说气人不气人!”

    冯淑芬抱怨起来,关山岳也不好说啥,问:“后来呢,听说穆玉玲要自杀?”

    “我记得偷钱这事过去不久,入冬了吧,对,入冬了,刚下完一场雪,冷得很。厂里效益不好,还欠着热电厂的蒸汽费,暖气也不热,我们几个凑份子买了个蜂窝煤炉,当时楼上有蜂窝煤炉的宿舍可不少呢,厂里的还有人帮忙安烟囱。宿管科还专门贴了告示,提示我们这些用蜂窝煤炉的宿舍注意安全,小心煤气中毒。那天,正好是周末,我们仨一块儿去洗澡,穆玉玲还是在宿舍睡觉,等我们回来的时候,门是反锁的,怎么也打不开。最后把保卫科的曾科长他们喊来,让男职工把门撞开的。一进门好大的烟味儿,当时曾科长就说大家先别进去,有煤气。只看见穆玉玲在床上躺着,怎么喊也喊不起来。等能进去人了,发现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烟道也是堵着的,这姑娘明摆着是要自杀。”

    “后来呢,穆玉玲没死?”关山岳盯着冯淑芬的眼睛,盯得冯淑芬心里直发毛。她避开关山岳的目光,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眼睛朝天看了看,说:

    “曾科长探了探穆玉玲的鼻子,还有气儿,叫车把穆玉玲送医院了,卫巧云是宿舍长,她陪着去的,当晚她就回来了,她说穆玉玲家里人来了。再后来,听说是家里人接回去休养了,厂里给办的病休,还赔了一大笔钱,具体多少钱不知道,反正从那以后穆玉玲家没人来找过。”

    “那穆玉玲有啥东西留下么?”

    “有啊,我们还专门翻了翻,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对了,有个日记本, 带锁的那种,锁一撬就坏,当时卫巧云想打开,我劝她先别开,让家属知道了不好。后来穆玉玲他哥哥来了,把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对了,她那个哥哥看起来好木讷,身上有股怪味,说是医院的味道吧,又不太像,总之不好闻。感觉这兄妹俩都不太正常。”

    “哦,穆玉玲的哥哥。”关山岳在小本本上记了几个字。“从那以后你再也没见过穆玉玲?”

    “没见过。开了春我就跟老丁结婚了,除了我们三个老姐们儿经常聚聚,再也没见过她。”

    “关于卫巧云和张秀红,您能回忆回忆,有没有不太对劲的地方?”

    “我们姐仨都是一年结婚的,前后脚的工夫,是吧老丁。”冯淑芬调头问正在一边儿手机的老丁。

    “对对,咱俩最早,二月二龙抬头那天结的婚。卫巧云是五一,张秀红是十一,份子钱都是过了过手又还了回去,这我记得太清楚了。”老丁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

    “嗐,你还计较这个!”冯淑芬一脸的嫌弃。

    “关所长,我这个老头子就这样,掉钱眼里了。”

    “啊,我不是所长,我就是个普通警察,您接着说,还有啥情况。”关山岳知道这是冯淑芬故意抬举他。

    “看你这么年轻有为,早晚是所长,不,局长!”冯淑芬故意哈哈一笑,看关山岳没接茬,尴尬地憋了回去,继续絮叨那俩老姐妹儿的事。

    “巧云啊,应该是我们姐仨里面条件最好的,她爸在下面一个镇上当镇长。当时厂里已经有不行的苗头了,我们厂里的职工找对象也不再那么抢手。巧云家里条件还可以,她又是家里的老小,找对象特挑,挑着挑着年纪大了,更不好找。有人介绍她认识了春泉化肥厂的一小伙,小伙他爸还是化肥厂的一个车间主任。那时候我们棉纺厂效益不行,化肥厂效益可挺好。他俩结婚的时候,可气派,在春泉市政府招待所办的婚宴。她在棉纺厂这边要了房子,化肥厂那边也要了房子。棉纺厂这边的房子她一直租着收租金,平时就住化肥厂那边,小日子过得可好。你说人吧,就不能享福太早,享福太早了,就容易败坏。我们两家一开始来往还挺频繁的,她还生了个闺女,比我们家大鹏大三岁。听说她老公结婚前就跟厂里厂外的几个女人不清不楚的。化肥厂改制的时候,她老公提前得到消息,买了好多股份,还当了一个什么副总,具体是啥咱也不好问。大概,三年前,对,就是三年前,我们家大鹏刚上大学呢,她老公在外面喝酒,喝多了回来,半夜醉的太死,想吐没吐出来,憋死了。”

    “后来呢,卫巧云去桂南旅游的事,你知道么?”关山岳听冯淑芬絮叨了半天,有点着急。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冯淑芬一说这个来劲了。

    “她对象走了之后我还劝她再找一个,她还真找了,很快就找到了,说是在网上那个什么婚恋网找的。听她说,那个男人产业可大,在桂南做大生意的。我还从她手机里看过照片,是挺富态的一个男人,比她大五岁,老婆也死了好几年了,一直想续弦,就是没找到合适的,说都冲着他的钱来的,他都看不上,就巧云不是冲着钱来的,真心换真心。巧云还说了,那男的对她可好,天天发消息嘘寒问暖,没事就打电话,说巧云就是他要找的女人,劝巧云早点去桂南找他。”

    关山岳听到这,跟郭浩然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巧云就去桂南了呀。”

    “您就没劝过她,那男的可能是个骗子?”

    “劝了呀,她不听,她说那男的来春泉见过她,纯路过,在火车站见了一个小时面就走了,巧云说从眼神里就能看出那男的是真心的。巧云还说我要是再说那男的是骗子就跟我绝交。我能说啥呀,我也希望老姐妹儿好好的呀,保不齐那个男的是真的呢?咱也不好说呀。”

    “她去了桂南就没联系过你?”郭浩然问了一句。

    “没有,自从她去了桂南,除了在朋友圈发了几个在飞机场的自拍,再也没了消息。我还打过她的电话,一开始是关机,后来就停机了。”

    “那个男人的照片,你有吗?”

    “我哪有,都是她在自己手机上打开给我看的,她说那个男人有国家任务,不能露脸,她要给他保密。”

    “行吧,冯大姐,谢谢您,可以肯定那个男人是个骗子。您和丁师傅可一定要增强防骗意识啊,最近这样的骗局特别多。您二位下载了国家反诈app了吗?”

    “下了下了,天天宣传,能不下么,我们家大鹏还打电话回来说一定要下一个。再说,我这辈子能遇到的大骗子就是老丁。是吧老丁,你是把我骗了吧?”

    “对对对,我是个骗子,骗了你一辈子,让警察把我抓了吧。”老丁坐旁边一直在刷手机,一听冯淑芬说他是骗子,赶紧从手机里爬出来,冲着冯淑芬和关山岳他们贱贱地笑了笑。

    这波狗粮喂得关山岳和郭浩然猝不及防。

    “那张秀红呢?您还有什么印象。”关山岳接着问。

    “秀红的命就不太好,她对象不行。巧云结婚的时候,秀红还是单身呢,也没听说她有男朋友。她是那种挺要强的女人,不把事做好了,绝对不说。我们姐仨数她最倔,当时审穆玉玲,也是她审得最厉害,她把穆玉玲的衣服都扒了,一点一点儿地找。我跟卫巧云都觉得她有点过分,又不好说什么。”

    “确实有点过分。”郭浩然若有所思地说。

    “可不是嘛,女孩子脸皮都薄,秀红那么做太不应该了。都说做坏事会有报应,我觉得她找对象可能就被报应了。她十一结的婚,听她说跟对象认识才俩月,在外面做买卖的,啥赚钱卖啥。结了婚,她也在厂里要了套房子。那时候房子很紧张,还是卫巧云在姑姑那帮她说了话,才分到一套有点漏雨的没人要的房子,对门是厂里的一个神经病,跟周围的邻居关系都不好。也难怪她着急要房子,她是奉子成婚,结婚的时候已经怀孕了。生孩子的时候我们去看过,我算了算,应该是婚前怀的孕。”

    “那时候奉子成婚压力挺大呀。”关山岳叹了口气。

    “是啊,唉,秀红老家是南山里的,我跟巧云跟她回老家看过,那时候可穷,她是家里老大,她爹妈也顾不上她。她婆婆也不是什么好人,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弃她生了个闺女,也不来搭把手帮她带孩子。她老公更是什么都不管,天南海北地跑,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不仅不怎么回家,还不怎么往家拿钱,天天说干买卖赔了。她又没收入,好不容易从老公那抠搜了两万块钱,我跟巧云一人借了她一万,她在棉纺子弟小学门口租了门面开了小卖部,这才把孩子拉扯起来。”

    “啥,你还借给她一万块钱,我咋不知道!”老丁一听这个来劲了。

    “你知道了这钱还能借得出去!”冯淑芬脸一黑,搡了老丁一句。

    “她八年前就没了,钱还了吗!”老丁有点急。

    “我要说没还,你是不是要去扒她坟!”冯淑芬更不高兴了。

    关山岳和郭浩然有点尴尬,刚才还是狗粮,现在就吵起来了,正想着怎么劝和。冯淑芬快人快语,故意高声说:“人家秀红脸皮薄,借了我跟巧云的钱,转过年来就还了,可不像某些人,天天来家借钱,今天一百明天五十的,也不见回来过。”

    老丁知道冯淑芬说的是他老哥们乔大明的事,立马蔫儿了,喏喏地说:“还了还了,隔天就还了……守着警察你说这干啥,丢不丢人……”

    “嫌丢人你别问呐,真是的……”冯淑芬知道得给老丁留个脸,没再追下去,等警察走了,她非得问问老丁乔大明还的钱都去哪了!

    “老哥哥老嫂子,和为贵啊,和为贵,冯大姐,您接着说。”关山岳赶紧打岔。

    “我们家这老头子,就是钻钱眼儿里了,让俩你看笑话了哈,可一定保密。”

    “公民的私事我们一定会保密的,放心吧。”郭浩然尴尬得差点没用脚趾头在地上掏个洞。

    “唉,秀红走的时候,她闺女司琴刚考上春泉大学,得亏不远,当天就叫回来了,小姑娘都吓傻了,我和巧云跟厂里的红白理事会一起张罗着把秀红送走的。她那个老公只在秀红送火葬场的时候回来过,连丧葬补助都拿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人。唉,她闺女也是从那时起,唉,咋说呢,不大正常,我跟巧云经常去学校看她,有点魔怔,絮絮叨叨的。等她大学毕了业,厂里看她实在可怜,安排她在社区居委会干临时工打打杂,还是居委会的老主任给她介绍了对象,她对象除了腿脚有点残疾,人倒是挺好的,唉。”

    “那张秀红煤气中毒的事,您知道多少?”

    “那个,听说是她邻居,就那个神经病邻居,半夜里闻着味儿不对,半夜里敲门没敲开,把警察叫来才弄开的门。你们应该知道啊,不是煤气罐没拧好,煤气泄漏了嘛?”

    “啊,这个我们知道,我是说,张秀红煤气中毒前,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吗?”关山岳眉头紧锁,他直觉上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什么。

    “没啥呀,那时候厂子不行了,我们都下岗了,我跟老丁白天黑夜地轮班倒开出租,我们三个老姐妹儿除了隔俩月一起吃顿饭,也见不了几回,总得赚钱过日子呀。那日子我公公婆婆都病了,不出车的时候还得伺候他们俩,真不知道秀红那边有啥事儿。”

    “行,还有个问题,大姐,您还能认出穆玉玲吗?”

    “唉吆,这可不好说,二十多年没见了,她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不好说。”

    “那,她身体上有啥特征,您还记得吗?”

    “特征?这姑娘个儿不矮,有一米六五?长得挺好看的,对了,我想起来了,张秀红扒她衣服的时候,她胸上有一颗痣,好像……”冯淑芬一边想一边在自己身上比画,关山岳和郭浩然有点看不下去。“在左胸上,奶头正上方!没错,就是那,太显眼了。”

    一听奶头这俩字,关二爷和郭浩然脸红得跟喝醉了似的,冯淑芬看了他俩的脸笑得不行不行的,旁边老丁也跟着嘿嘿的笑。

    关山岳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很严肃地跟冯淑芬说:

    “大姐,我这有几张照片需要给您看看,不过是死人的,您能行吗?”

    冯淑芬一下子就不笑了,惊恐地说:“啥照片,恐怖吗,很恐怖的我可不敢看啊。”

    “嗯,有点儿,就是想让您确认下是不是穆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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