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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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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兵向两名电讯专家讨教如何抓捕敌特的事儿。李勇认为,敌特的情况会不断发生变化,地点也不会长期固定,抓捕行动宜早不宜迟。刘兵觉得,现在可以肯定敌特就藏在清凉观附近。但最好是在两名专家的配合下对其实施秘密抓捕,既不惊动山上的二胖,也要让清凉观里的山匪蒙在鼓里。李勇说这样难度就大了,他们只能知道敌特在不在发报,以及大致的方位地点,秘密抓捕必须要首先摸清他的活动规律,要见到人,然后老鹰抓兔子,突然给他个大巴掌!

    一个大活人每天少不了吃喝拉撒睡,还要与山上山外进行联络,并保持身体状态,长时间独自在野外是不可能的,必定与清凉观有关联。也许这名敌特就藏在清凉观中。刘兵突然想起了小六子,让阿财把小六子叫到家中,刘兵要当面给他布置任务。

    天黑后刘兵在阿财家见到了小六子。小六子因为这段时间过得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新发现,看上去有点沮丧。

    “怎么啦?”刘兵拍拍小六子的肩头,“好像有点不痛快么。”

    “哎呀,窝囊死了。刘乡长,您让我出来参加民兵多好,随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二胖为了保住这个联络点,让我们假戏真做,整天待在清凉观这个鬼地方,不是念经,就是吃饭打坐,再搞下去真要变成道士先生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都快把人给逼疯了。”

    “清凉观是山上敌人的一个重要联络点和给养中转站,你在里边对我们太有用了,怎么能随便出来呐。虽然他们现在对你有点怀疑,但又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他们现在做贼心虚,怕暴露,胆子比你还小,不会随便碰你的。你的作用比在乡里当民兵可重要多了,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皮底下呐。”

    “话是这么说,可这帮家伙近来对我提防得也很厉害,玄诚失踪后根本没人找我,给我事儿做,我也实在看不出石南他们在做点什么。我一直在围墙外面找他们的暗道口,至今没有找到,哎——”

    “现在你有活干了。”

    “抓石南?”小六子惊讶地问。

    “现在还不到动他们的时候,让他们再嘚瑟几天。如果动了,山匪就会把联络点移往别处,咱们可真要变成聋子瞎子了。”

    “那要我做什么?”

    “根据侦察,近来清凉观附近有敌人的电台在活动,我们分析这个外面进来的敌特就藏在清凉观里,或者就在清凉观附近,反正肯定与清凉观石南他们有联系。要是咱们随便去抓,肯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会惊动了这名敌特。”

    “电台是个什么鬼?”

    “电台就是收发报机,能够与几百里外通信哩。”

    “我怎么没听到啥声音,是不是这就叫灯下黑?”

    “没有专门的侦测设备和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是发现不了的。你的任务是,利用自己在清凉观的有利条件,尽量找到这个携带电台的敌特踪迹,发现他,找出他的活动规律和进出清凉观的线路,报告我们,然后我们把他秘密擒获。注意,这一切必须是老鼠吃猫饭偷偷地干,不能让石南他们觉察出来,不然你会遇到危险,而且还会把敌特吓跑。一旦敌特被我们抓到,也要让石南他们以为这人吃不了苦,跑了。”

    “明白。这还不是小事儿一桩么。”

    “你绝对不要轻敌,这个家伙是个职业特工,像狐狸一样狡猾,像老鼠一样安静,像恶狼一样心狠,杀人不眨眼,正面交锋你可没有胜算。根据县公安的情况通报,玄诚和海福堂的伙计都是他下的毒手。因为他在庄家乡露过面,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你见到他的脸儿的。”

    “有这么厉害吗?玄诚不是他们一伙儿的吗,为什么还要把他杀了?”小六子伸了伸舌头,吸了一口冷气。

    “这就是他的冷酷毒辣之处,他怕玄诚被公安抓到,供出匪窝的位置来呗。”

    “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

    “你不能随便惊动他,你得多动脑子。他只要发觉一点点不对劲儿就会像兔子一样跑掉。不过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有破绽,你只要发现他的踪迹,摸清他的行动规律就行了,其他的事儿交给小分队来处理。”

    小六子搓了搓手,虽然有点发怵,但看上去显得很兴奋。

    “还是由阿财来做你的联络员和帮手,发现踪迹马上让阿财转告我们。”

    临走,刘兵一再叮嘱小六子不要冒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自作主张。

    小六子领受了寻找隐藏在清凉观敌特分子的任务后,吃不好睡不好。挖出这个自己根本没有见过的,可能还是子虚乌有的敌特的活动规律,谈何容易。首先要知道这个人可能会出现在哪儿,大概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发现他活动的蛛丝马迹。

    小六子首先还是从石南他们的寮房着手,如果这个人与清凉观有联系,肯定有石南他们一腿儿。

    是人,必须得吃饭,得上茅房。石南他们的寮房内既没有小灶也没有马桶,而公共茅房就在寮房外面的角落里。经过几天的观察,小六子慢慢看出了点名堂。发现石南又开始吃双份饭了,虽说石南肥头大耳食量大,作为这里的头儿多吃多占一点儿是正常的,但他不至于每顿吃了还要带吧,而且还让随从带得不少。小六子判断石南的寮房内肯定还有不能见光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幽灵特工。

    与别的寮房不同的是,石南的寮房只要出门就会挂上一把大锁,白天根本没有机会进入。道观里为了迷惑外面的香客,每天早晚有功课,必须上殿念诵必读的经文,石南他们近来又恢复了老一套,一般在斋堂进食后回寮房闭门不出,还把窗户遮得结结实实。想进入他们那深不可测的寮房实在太困难了,而且这种想法本身就十分危险。

    用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幽灵显形呢?小六子想,只要是人,晚上难免要起夜。小六子的寮房窗户对着山门,只要听到茅房那边的脚步声,小六子总会撩开蚊帐看看。虽然有时候不能借助月光看清他们的脸儿,但道观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小六子对每个人的体态,走路的姿势,抑或嗯嗯哼哼清嗓子的声音十有八九就能识别出来。石南与他的随从真所谓多吃多拉,整宿进进出出像走马灯似的,唯独那个幽灵似乎不食人间烟火,从未现形。这使小六子不免对消息是否属实怀疑起来,而阿财却转来刘乡长的口信,说这两天晚上又发现在清凉观附近有敌台在活动,让他加紧查找。这就怪了,要不那幽灵是通过暗道在外面方便的,这很有可能。

    小六子觉得晚上待在自己房内不是个事儿,必须主动出击。他夜里翻出围墙,在石南寮房外面的一片灌木林里蹲守。如果那个幽灵敌特在屋内,他一定会从哪个通道进进出出。如果有地下通道,通道口不可能离开那间寮房太远,因为这片儿山地大多是石头,谁也没本事修长长的暗道。这片灌木林地势比较高,对底下的沟沟壑壑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三五月明之夜。为了减少蚊子的侵扰,小六子顾不上天气湿热,硬是身披道袍,脚穿高筒厚袜,头戴逍遥巾,脑袋缩进了宽大的道袍里,一副把自己的皮肉包裹得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样子。不仅如此,小六子还在身上盖了些枯枝烂叶作伪装。由于小环境过于舒适,小六子没到后半夜就瞌睡连连,甚至惊骇地听到了自己短促的呼噜声。

    果然,在一个月明星稀夜,小六子终于发现了点眉目。他见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儿在晃动,仔细看看又好像没有。小六子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休息好,有点眼花了,藏着没动。可那幽灵好像成心在勾引他似的,连续几个晚上差不多的时段内出现,甚至一个晚上不止出现一次。虽然小六子以前跟着玄诚经常在晚上执行一些偷鸡摸狗的任务,干这种事儿还算在行,但他心里还是突突直跳。听刘乡长介绍,这个敌特分子经过特殊训练,手段毒辣,玄诚和他的伙计都死于他的手,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旦失手,必定小命不保。以前玄诚在小六子面前自视甚高,大言不惭,一副天下老子第一的样子,可在这个家伙面前据说死得还有点窝囊,就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

    黑影儿每次都消失在一片不大的灌木林里,那里肯定有问题,小六子终于憋不住了,慢慢朝着目标匍匐过去。小六子一手紧握短刀,一手拨开灌木林,刚跨进去两步,就脚底打滑,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但他不敢吱出半点声音来。小六子用手指在脚底抠了一点儿,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屎臭!擦亮火柴一看——黄溜溜一脚儿人屎,让小六子连连打嗝。小六子听人说过,踩到狗屎反而是好运,踩到人屎可能会倒霉一整年,看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六子把臭鞋在草上反复蹭擦,忐忑不安地翻进围墙,溜进寮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双脱在床边的麻鞋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恶臭,小六子只好起身把鞋搁在了门外。

    现在已经很清楚,那不是什么幽灵,是一个吃人食拉人屎的活生生的男人,八成就是刘乡长说的那个敌特,他就藏在石南他们的寮房内,就是一时找不到他爬出来的暗道口。小六子心中一阵激动,要是自己能在那家伙晚上出洞拉屎的时候一举逮住,那是多大的功劳呵。不过,小六子马上回到了现实中,他想起了刘兵对他的叮嘱。

    小六子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阿财,让阿财尽快报告刘乡长,下一步该怎么办?阿财眼珠子在煤油灯下转了转,刚转到第三圈儿就停在了小六子的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小六子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小六子兄弟,上回咱们在藏兵洞上了玄诚那死鬼的当,非但没立什么功,还差点儿丢了命,坏了小分队的大事儿。那可真是泥菩萨洗脸,一点儿面子也没有,弄得我在老婆面前头都抬不起来。这回咱们哥俩可得耗子掀门帘,露一小手给刘乡长看看。就像当初我把你兄弟给麻翻了,哈哈哈,咱们是不打不成交对不?再说了,要是咱们现在就去报告刘乡长,报告什么?你连那是人是鬼都说不清楚,说你夜里看到一个黑影儿,还踩了一脚臭屎?可不能见了风便是雨,要是一不留神把那贼给吓跑了咱们可担待不起。这回咱们要给他来个罐子里逮王八,万无一失。”

    小六子抠抠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哥说得也是,那您说怎么办吧。”

    阿财又转起眼珠子,自言自语道:“刘乡长为了麻痹山匪,最终给他们来个一锅端,现在还不想惊动石南他们,但要挖掉这部电台……”

    “别卖关子了,有什么主意直说吧。”

    “要想捉住草丛里的土地婆蛇,你说用什么办法?折一根树杈,悄悄接近,突然插住它的七寸——”

    “这家伙可比土地婆蛇厉害多了,你可别小瞧了他。”

    “再厉害也有软蛋的时候,等他翘起屁股蹲坑拉屎那阵儿,啥功夫也废了,懂吗?就咱们哥俩,人多了反而坏事儿。”阿财看小六子有点怕,接着说:“你不用暴露,万一被那家伙认出你来,又没把他逮住,你在道观里就待不下去了。这回兄弟你听我的。我拿着铁棍,早早埋伏在那片灌木林里,你不要出声,拿好绳子,远远跟着我后面就行。”

    当晚,小六子与阿财约好等他上过晚课后在围墙外会合。阿财手里操着一根铁棍,腰间绕着一段粗绳,还插着一把山民采药的弯刀,看起来非常兴奋,好像抓住那个幽灵敌特就像喝鸡蛋汤一样容易。

    小六子还是埋伏在远处的小竹林里,阿财则爬到那片灌木里藏了起来,心想小六子就在身后,一有动静就会冲上来的。阿财想象着那个家伙半夜出来,翘起屁股拉屎,重重给他一铁棍,然后五花大绑,押进乡政府,交给刘乡长的情景,心里简直就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他找了个砸铁棍的最佳位置,掂量着手里的劲儿。不能下手太重,把人一棍子打死,也不能让他出声,惊动了道观里的山匪。呵呵,最好也不能让他倒在屎堆里……正想着,突然,阿财脑袋“嗡——”了一下儿,感觉眼前特别的黑……特别黑……铁棍跌落在地,双手下意识地张开,试图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抓住……接着,后脑又挨了一记重击,阿财还没来得及喊上一声,双腿儿一软,压在了凌乱的灌木上……

    小六子在远处傻傻地等着,浑然不知前面发生的惊骇一幕。看看天上的星月,感觉差不多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天上的月亮藏进了黑云里,开始下起雨来。只一会儿,雨珠滴滴答答从灌木的树叶上滚落下来,把小六子的道袍都给打湿了。那家伙拉屎一般都会在上半夜,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今晚是不会出来了。阿财这小子鬼迷心窍,真的是豁出去了,下这么大雨都不想撤回来。小六子起身,往前面的灌木林摸去,打算拉阿财一同撤回去。天再黑小六子也不敢拧亮手电,而且还得像鸭子划水一样悄悄地接近,几乎是在湿溜溜的石头上爬过去的。

    小六子在灌木林外把双手拢在嘴边,轻声叫着阿财,没有回应,提高声量继续叫,还是没有回应。小六子“扑哧”一声笑了,不用说,这家伙肯定睡着了。小六子直起身子,扒开湿漉漉的灌木丛,拧亮了手电。借着手电的光亮,小六子发现阿财倒卧在一小片灌木上,脖子扭向一边,眼睛挣得大大的,早已气绝身亡,两侧的胳肢窝里各夹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土地爷神像!

    小六子吓得魂灵出窍,赶紧关了手电,蹲在树林里往四周观察。林子周围黑魆魆的,只有嘀嗒的雨声,就连蛐蛐也被雨淋得不再吱声。身后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六子拔出短刀,猛然一个转身,上下左右呼呼有声,一连狠砍了七八下,可除了飘落了一些树叶外,什么也没有。

    小六子连滚带爬,不知道是怎么跑回围墙边的。清凉观的围墙并不算太高,平日里他会来一个小的助跑,一踩,一搭,一跃而上,像玩儿一样。也许是雨水使墙砖打滑,也许是双腿儿发软,今天他怎么也爬不上去,总觉得有人在扯他的腿儿。最后借着围墙边的一棵小树,勉强翻入。进了自己的寮房,小六子用木棍顶住房门,在门后喘了好一会儿,然后脱下湿透的道袍、鞋袜,把短刀压在枕头下。这一切都是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做的。末了,他用手绢遮住手电的灯头,对床底下、柜子后、阁楼上,甚至是蚊帐内都仔细地搜寻了一遍,才放心地躺下身去。

    用土地爷神像吓唬人那不是自己以前常做的事儿么,证明这个杀人凶手绝对与石南他们脱不了干系,是一伙儿的。

    躺了一阵儿,小六子感觉身上恢复了点气力。事已至此,他必须马上报告乡里,报告刘乡长。

    小六子不敢直接去找阿财的老婆阿珍,他无法面对这位嫂子。他知道大妞是阿财的本家,是乡里的干部,只得向她求助了。

    当小六子敲响大妞家的门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已经快亮了。小六子把事儿原原本本向大妞说了一遍。大妞让他马上回去,注意保护好自己,就当没事儿一样,其他事儿由刘乡长他们处理。

    早上,刘兵带人来到了现场。他断定,这件凶案还是那个敌特干的,出了人命绝不会那么淡定,应该已经逃之夭夭,不会还在清凉观内了。他发誓,一定要把这个欠了三条人命的幽灵一般的敌特分子缉拿归案。

    小六子又做了件傻事儿,真可谓流年不利,干啥啥不成。阿财更是倒了大霉,为自己的小聪明付出了性命。糟糕的是,这个凶险的敌特分子已经受到了惊扰,很难再逮住他了。

    韩来福带了人在阿财被杀的周围的乱石和草丛中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什么洞口通道,翻了半天,一无所获,就连草地上踩踏出来的可以辨别的小道儿也没有。这与小六子的想象大相径庭。难道小六子的判断是错的?小六子一听急了,指天发誓——肯定有暗道,是人就不可能穿墙而出!

    刘兵反复叮嘱到过案发现场的小分队员和民兵们,回到乡里不要提起阿财抱着两个土地爷神像的事儿,这不仅会造成死者家属的巨大压力,还会使乡民更加恐慌,让敌人的阴谋得逞。刘兵让大妞带着妇女会的姐妹们帮着处理阿财的后事儿,乡里对阿财家送去了抚恤金和粮食。可没等阿财出殡,庄家乡就传开了,说阿财得罪了土地爷,被土地婆灌了迷魂汤,引入山中让其敲头自尽。故事越传越玄,加上不怀好意的人借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一拐弯儿,矛头又转向了小分队。

    一时间,庄家乡人人自危,又笼罩在恐怖的气氛当中,就是青壮年进山也要结伴而行,小分队的各项工作又陷入了停顿。

    出乎意料的是,据李勇他们侦测,敌台还在清凉观附近活动。刘兵不能再等了,他想借搜捕杀人凶手为名,对清凉观进行一次突袭,即使抓不到人,如能搜出电台,那这名敌特也就废了。

    话说剃头刚进入清凉观后石南就给他提醒过小六子其人。说小六子原先受他的前任玄诚节制,玄诚转入地下后小六子却照常在道观内,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似的。剃头当然不知道玄诚是谁,如果知道玄诚就是被他在省城灭口的那一位,他会更加关注小六子的。

    剃头吃这碗饭本来就多疑,虽然石南告诉他清凉观里除了几个打杂儿的,都是自己人,但他还是不想现身,他觉得这些乌合之众并不可靠,说不好还真有共产党小分队的眼线藏匿其中。另外,他对小分队心存疑虑,这么蹩脚的演技,难道小分队真的未能识破清凉观里的玄机?还是另有图谋?想到这儿,剃头顿觉后背凉飕飕的。

    剃头决定自己在清凉观的这段日子里不留下任何痕迹,就是上茅坑也要舍近求远爬出洞外的灌木林里解决。照例每次出洞晒太阳或是上茅坑都会仔细检查环境,甚至记下每一片草木的变化。尽管如此,前些日子还是受了一次惊吓。他发现有人到过他藏匿在灌木林里的那个浅浅的蹲坑,踩倒了旁边的一些嫩草,灌木也有点凌乱。那脚印儿又大又平,绝对不会是野猪之类的动物留下的。是有人在暗地里跟踪他,还是猎人无意中留下的脚印?他与石南研究来研究去,首先怀疑上的不用说就是那个小六子。如果真是他的话,这家伙实在太危险了!

    哎,真所谓只有整夜做贼,没有整夜防贼。自以为瞒天过海,滴水不漏,但只要有人惦记着,蛛丝马迹总还是能找到的。怪只怪这段时间自己确实有点疏忽,腿也懒,发报没有变换位置,如果共产党同行真想测他电台方位的话……还有石南这个死胖子以他的名义让随从给自己带饭也是个不小的漏洞,时间一长肯定会让人感到奇怪的。

    剃头让石南他们晚课回房后紧盯小六子的寮房,居然有惊天大发现,把石南他们也吓了一跳。这小子经常晚上不在房内,要到后半夜才进屋,甚至有一次,石南还发现小六子把湿漉漉的麻鞋放在屋子外面,鞋底沾着臭烘烘的粪便!剃头仔细检查了下浅坑,那脚印儿很可能就是那双麻鞋留下的!

    本来,石南怕引起小分队的警觉,还不想动小六子,现在顾不上这些了。剃头准备再杀一次人。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意做这种倒胃口的事儿的,只有当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胁时他才愿意豁出去干一把。说到底清凉观只是个匪窝,经常会单线接受一些指派,道观内多一个少一个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甚至不会相互打听。石南请求参与本次“锄奸”,与长官一起干了那小子,剃头不让。说是小六子熟悉他和随从清阳,一旦失手就坏事儿了,这种小事他一个人干就行了。不过他需要石南和清阳注意小六子晚上在不在自己的房内。

    剃头一连几个晚上,同时出现在同一片灌木林里,若隐若现,他知道小六子在远处盯着自己。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有一次他早早就埋伏在林子里,发现天还没有黑尽,小六子就翻出了墙头。随后剃头故意消失了几个晚上,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走,是提早进入了那片灌木林,藏在周边观察小六子的动向。剃头这回不准备用刀,每次用同样的刀,同样的刀法,会被人与其他的命案联系起来。他打算改用石南塞给他的两个石疙瘩,就是用两个刀功粗劣不堪的土地爷神像来伺候那小子。这两个石疙瘩神像每个足有七八斤,要是砸在脑袋上,不要说凡胎俗骨,就是牛魔王也活不了。石南还得意地说,这小子这样死法不会与江南独立旅联系起来,还可以把脏水泼到剿匪小分队头上。要让庄家乡的穷鬼们知道,只要为共产党小分队做事,土地爷就不会放过他,这样可以把他们再次震慑住。一石多鸟,剃头想想也对,抱着两个石疙瘩在灌木林里耐心等着。他知道小六子一旦失去目标,肯定会冒险前来看个究竟。果不出所料,黑影儿两天没出现,就有人憋不住了,摸进了灌木林。剃头转到那人的身后,把石疙瘩举过头顶,恶狠狠砸向来人的脑袋,怕没死透,又砸了第二下,来人一声未吭就栽倒在地。剃头还突发奇想,把两个石疙瘩左右各一夹进了那个倒霉鬼的胳肢窝里。他想,这下三烂的做法实在有辱自己的尊名,不过俗话说得好,到什么山砍什么柴,到什么火候使什么锤,与山匪为伍,就没必要太讲究了。

    小分队发现现场的速度着实让剃头吓了一跳,一早就找到了尸体,像是约好的一样,这多少让剃头感觉哪儿有点不对劲儿。他原本估计小分队要到有人发现尸体,报了案才会到现场,也许几天,也许十天半月……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好在这通往道观外的暗道口设得巧妙,洞口按在围墙上,只有打开机关才能移动洞口一块儿活动的墙体。每次移动后剃头都要仔细进行伪装,根本不会有人发现隐藏的秘密。进入墙体后是一堆碎砖烂瓦,上面长满了茂密的灌木。剃头对这个小空间进行了改造。修剪了头顶上过于厚实的树叶,地上用碎砖堆了一个小桌和小凳,使之可以在晴天短暂地晒到太阳,在小桌上看看书,保养保养电台,思考思考当下的时局。

    剃头相信,自己的藏身地还是安全的。

    小分队的思路明显受了小六子的影响,第一反应是在被害人周边的沟沟壑壑中搜寻地道的洞口,不免南辕北辙。

    原本剃头本想在清凉观里再赖上一段时间,在这里求个清净,不想马上进山里去。这里吃喝拉撒睡有人伺候,又干燥又舒服,进退两便。石南和他的随从简直成了勤务兵和通信员,对自己毕恭毕敬,唯命是从,要传递上峰的命令什么的,由他们两个往返于山上山下。石南知道这位长官爱喝酒,还时不时让随从清阳去庄家大院沽点酒来,让剃头感觉非常好。可是事发突然,眼前发生的两桩事儿使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进山,而且刻不容缓。

    一桩是喜事儿,可谓喜从天降。为了表彰剃头的功绩,他的中校特派员的任官令已经通过地下渠道送达他的手上,并经石南转到了山上。二胖三反四覆送来口信,请中校特派员进山履新。剃头心知肚明,二胖这是老虎念经,当面功夫,其实根本不想让他待在山上碍手碍脚,也不想让自己吹的牛皮在特派员面前暴得太难堪。但剃头想,这官面儿上的事儿还得应酬好,即便是逢场作戏,也得去凑个场子,露把脸儿。再说自己也算是新官上任,虽然与二胖同为中校,但自己还戴着顶特派员的帽子,在这个不能见光的组织内部,谁都得高看他一眼儿。所以思来想去,还得上山跑一趟。

    一桩是坏事儿,让他简直猝不及防。石南中午提着饭盒,慌里慌张进入寮房,说是大告不妙,他在饭堂用斋时看到小六子了,千真万确,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少。石南还拉来他的随从清阳作证。清阳说他还凑上去与小六子搭了搭话,除了有点黑眼圈外,看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两样。

    剃头吓得六神不安,在房内转着圈儿,全然没了中校特派员的架势,有点神经质地不停咕哝着:“不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我的判断不会错……明明死了怎么会活过来……”

    当剃头趴在窗上,远远看到对面小六子饭后回寮房午休,才闭住了嘴。中校特派员,一名顶尖的保密局特工,居然还会闹出此等乌龙,传出去简直笑掉大牙,尤其是站里那帮可恶的家伙,一旦知晓此事儿,一定会借题发挥,会让自己颜面全无的。但眼下最严重的问题还不在于此,那个死鬼到底是谁?不是小六子那肯定是小分队那边派来的探子。怪不得小分队反应那么快!这么说,他们应该是测出了电台的大致位置,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没有进清凉观搜查,他们是想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秘密擒获……想到这儿,剃头吓得脸色煞白,后背直冒冷汗。干保密局这一行还从未遇到如此险境,太险了,差点儿阴沟里翻船。

    晚上发了一封简短的感谢局里的电报后,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暗道里有人敲暗号。清阳钻进床底把方砖起上来,洞口爬出个蒙面人,把三人吓了一跳,剃头立刻扑上去把来人摁在地上,石南赶紧上去帮忙。

    来人喊疼。

    “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个暗道口?不说拧断你的脖子!”

    “你们把我压得气都喘不过来……肋骨都要断了——你们让我坐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抓住小伙子的手臂,让他坐起来,扯掉蒙布。

    “我是庄管家的小跟班,我还送过包裹和吃的进来呐。长官快跑,小分队马上就要搜查清凉观了。”小伙子喘着粗气说。

    三人一看,确实是庄麻子的小跟班,便松开手。

    “消息来源是否属实。”剃头问。

    “不会有错,乡政府大院有咱们的眼线。他们正在通知民兵到乡政府集合,还听到了有人在说清凉观什么的,十有八九马上就会过来。”

    剃头心想:这么说,电台的位置确实是暴露了,这些天第一次开机就被盯上了,他还真小瞧这些共产党土包子了。

    石南说自己不能离开,怕引起怀疑,这个联络点关系到山上弟兄们的生死,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放弃。他让自己的随从清阳背着电台马上护送特派员上山,以防不测。剃头感觉带电台上路太危险,不如把电台藏在暗道的夹层里来得安全。事不宜迟,人必须立刻就走。

    剃头出外勤随身的东西很少,在清凉观他穿的是石南的道袍和麻鞋,这样晾晒衣服就不会有人怀疑,寮房内没有第三个人的东西。他藏好电台和那本用作密码本的《幼学琼林》,跟着清阳就往山上跑。

    刚跑出不远,回头就见清凉观周边被小分队和民兵围成了铁桶,民兵们三三两两在围墙外的树丛附近搜寻。剃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如若刚才再磨蹭几分钟,如若没有人前来报信儿,自己一世英名将葬送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破道观里。

    刘兵让民兵在清凉观围墙外布控,自己带人进入清凉观,让管事的把全部人员集中起来一个个询问。小六子也在人群之中。刘兵给小六子使了眼色,故意没动石南。正询问间,韩来福报告说在清凉观内发些了几处地窖和暗道,但没有找到人。

    “无量天尊,善哉善哉。”石南装模作样地向刘兵作揖道:“报告刘乡长,本道观一向戒律严明,道风纯正,没有发现不三不四的人进来捣乱。修道之人不打诳语,违反道规可是要遭天谴的。”

    刘兵作揖回礼:“道长不必介意,我们只是为了捉拿凶犯才来搜查。前几天清凉观外发生了命案,想必道长也已知晓。我们怕凶犯躲在清凉观中,给你们带来麻烦……”

    “略有所闻,贫道已再三盘问所有人员,此案与本道观并无瓜葛。”

    “请问道长,道观内的那些可以藏人的暗道和地窖怎么解释?”

    “报告刘乡长,确有此事。相传是长毛作乱时为躲避兵祸而修,曾经救过不少人。没有这些暗道,清凉观的道脉也许传承不到今天,清凉观有点年纪的老道们口口相传,就连打杂儿的都知晓,并无秘密,我也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如您不信,我可以请老道向您详细解释。”

    石南知道小分队没抓到人,拿他没办法,这事儿必须与清凉观撇清关系。

    “不必了。清凉观地处荒野,容易被敌人利用,请道长一定要提高警惕,防止山上下来的假道士混迹其中,乘机破坏,有情况要及时向政府报告。”

    “一定,一定。”

    小分队搜查了清凉观里所有的角角落落,民兵在围墙外警戒,防止有人从暗道逃脱。可是一切都晚了,没有查到任何可疑人物,就连一张生面孔也没有,电台更是影踪全无。

    想不到,敌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滑脚了,这使刘兵始料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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