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差点被警察抓
从县中门口到市中心有十公里的路程。
每天早晨六点,第一班进城的公交就出发了。县里的人都知道,城里面机会多,到处都是钱,所以,进城做生意的、打工的人都很多,也都起来的很早。
大家白天不等明就往城里赶,晚上天黑了才能回来。
这样,在县城通往市中心的路上呈现了一道奇观:早上进城的车一辆接一辆,全部挤的严严实实,而出城的车辆都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乘客;到晚上的时候,出城的车全部挤的严严实实,进城的车显得空空荡荡。
这些人就像每天都迁徙的候鸟一样,一早一晚,在县市之间流动。
进城的人很多,公交也一辆接一辆,但似乎永远也把县里的人拉不完,每一辆车都塞的满满的。
子奇和父亲都起来的很早,但子奇跟父亲说不到一块,每天他俩都不一起走,总是隔上几分钟。
最终,他们会和其他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在市中心的邮局门口汇合。
这一波卖药的人,有二十来个,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河南的,有安徽的,有山东的,当然,大部分都是本地的。
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嘈嘈杂杂,总共也有四五种口音,就像一个杂牌部队。
他们每天游走在市里的医院周边,繁华地带,作为一个卖药的群体,他们有着独特的优势。
每天在邮局门口汇合,就像工厂里的班前会,大家交流一下卖药心得,然后两三个人一伙,拿好提前订好的货,确定一个当天要去的医院或市场周边,就分头行动了。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某一个地方周围,一个人负责卖药,其他一两个人当诱子,在旁边诱导人们买药。
由于这些人年龄不同,口音各异,加上都能说会道,很能蒙蔽一些病急乱投医的人。
这天早上,像往常一样,这些卖药的陆续都来到了邮局门口。
子奇随母亲走过江湖,见过些世面,虽然不喜欢父亲让他干的这个差事,但他对这些卖药人还是挺客气的。他叔叔阿姨大婶大伯地叫了一通,然后,在离父亲一丈开外的地方站着。
这时也就七点刚过,街上还空荡荡的,郊区通往市区的路上已经是热火朝天了,市中心还没有人来人往、车来车往的景象,整个城市还没有从美梦中苏醒过来。
只有这些人,在寂静的城市中大声嚷嚷着。
一个大叔靠在邮局的门上,吹嘘着昨天怎么一步一步让你个妇女上钩的,买了上千快的药;一个老阿姨表扬自己的搭档昨天配合的天衣无缝,让人真以为她是河南开封来的;还有几个人在粗俗地调笑着。
子奇年纪小,从不参与他们的谈论,但他能听懂那些话,也能学会他们说的那些招法。
一群人谈论的正热乎,突然,从邮局南边驶来两辆警车,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警灯闪开了,把大家吓了一跳。
几个年纪大的见过世面的,不但不害怕,还笑嘻嘻地往警车跟前凑,嘴里还说着:
“这些娃们一大早跑这儿弄啥来了。”
等警车停下,十来个警察黑着脸下了车的时候,这些人才觉得警察好像是冲着他们来的。
一个带头的警察用手指着他们这些人:“都站着不要动!”
子奇也惊讶地看着走过来的警察,但他也没怕,毕竟,他也是从小混迹江湖的,见过的城管和警察执法多了去了。子奇父亲怕万一有啥事,悄悄挪到子奇跟前说:“一会看情况,有啥事你就跑,你小没事。”子奇满不在乎地说:“知道。”
警察围过来,那个看着像领导的对这些人说:“你们都过来,谁是头儿?”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让这些人聚拢过来,其他警察也招呼着让这些人往领导跟前聚。
这个时候,邮局门前就他们这十几二十个人,并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偶尔有路过的也都是急匆匆赶路过来锻炼的市民。
这样一来,警察把这些卖药的人一围,就没个跑。
但是,这些人也是老江湖了,知道自己没有犯什么事儿,所以并不害怕。
几个年纪大的妇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走到像领导的警察跟前说:“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又不是黑社会,还有个啥头儿呢。”
一个妇女走到那个警察面前说:“我娃呀,你们这是弄啥呢?抓罪犯也不应该到这儿来呀。”
那警察看看这一群男女老少,就是一群的乌合之众,手里空空如也,想着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就没好气的说:“好好说话,谁是你娃,你还想当我妈?”
几个妇女哈哈大笑起来:“他二婶,你个瓜老婆子还想有这么好个儿子!”
民警头儿显然有点生气了,招呼其他警察:”把人都看住了。”又对着卖药的这帮子喊:“你几个都不要说话了!少给我装疯卖傻,站好,站好。”
面对这帮杂牌军,民警还是有点懵。
前天早上,自称是邮局工作人员的一名男子举报,说有一帮可疑人员,每天早上七点左右都准时在市中心邮局门前集合,在一起交头接耳,像开一个秘密会议,开完会就四散开来;他们成员复杂,风雨无阻,鬼鬼祟祟的。
举报人怀疑,这些人肯定在进行违法甚至犯罪活动,说不定还是一伙毒贩子,要求公安机关进行抓捕。
公安人员分析后认为,能在邮局门口集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开会,应不会是严重犯罪那类问题。
但这些人人数众多,行为确实有可疑之处,于是,今早行动,要弄个水落石出。
在警察的严厉呵斥下,卖假药的这些人安静了下来。
一个民警大声说:“看看你们这帮老弱病残,还这么多妇女,不在家抱娃收鸡蛋,天天早上来这么早在这儿商量啥军国大事呢?”
有几个妇女想笑,见警察不像是在开玩笑,就忍住了。
那个警察扫视了他们几圈,最后盯着子奇父亲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说:“说说,你们这是弄啥哩还天天准时准点的。”
开始这些人还有点害怕,但这些老江湖知道自己都还空手呢,能有个啥事,再听警察这么一问,就更放心了。
子奇父亲笑着对警察说:“指望我们几个农民能弄个啥嘛。”
警察说:“不要装傻,说说,你们为啥每天都到这儿来,还这么准时的,还风雨无阻,说清楚,为啥”
孩子父亲说:“好兄弟呢,还能为啥,还不是为了生活!我们这些婆娘女子瓜老汉,在家干不动农活,又要生存,所以就来城里讨点生活,我们不偷不抢,这你放心。”
那个警察头儿问:“那你们为啥天天都要在这碰面?”
子奇父亲说:”从家里进城,坐车终点都在邮局,我们又都认识,经常见当然认识了,所以每天都能遇到。”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说:“警官,我们在邮局门口见一下,又不是在谁他妈炕角见面了,这还算犯法不成?这一定是哪个黑心的给你们告状了吧!”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就是,我们在这儿又不犯法,你们管的也太宽了吧?”
警官头儿做了个让大家停止吵吵的手势说:“要犯法了,我就不是这方式和你们说话了。是这,先把你们身上的包检查一下。”
说完,示意其他警察,就要搜包。
这个时候,这些卖药人还没有拿药呢,包都说空的,因此,一点也不害怕。
他们听说要搜包,不等警察动手都自觉的把包打开,有的还把包翻过来让大家看。
一个妇女举着包说:“你看你看,里面连根线都没有。”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说:“你看你看,包都是空的。”
领导没说话,倒是有个小年轻警官嘟囔了一句:“空的咋了?你们进城都背一个空包,想干啥?你们是要把城墙的砖往回背吗?我看得好好查查你们,看到底想干什么违法活动!”
见这个警察态度强硬了,这些人也不敢犟,就都说了软话:“我们就是一帮子农民,还能干啥违法活动!给十个胆也不敢。”
民警们一看,这些人的包确实都是空的,就给那个领导使了个眼色,看领导怎么办。
领导想了想,回头悄悄对旁边的民警说:“看这些人也弄不成个啥,干脆做个笔录就算了。”
几个警察合计了一番后,警察头儿高声说:“你们听着,我们能来,肯定有来的理由,你们最好不要做违法的事。是这,你们都把身份证交出来,然后到所里做个笔录。咱所就在前面三百米,我派两个人带你们过去。”
这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周围的人也多了起来。不知不觉,已经有许多人都围着他们看热闹了。
孩子父亲悄悄对子奇说:“你就别去了。”说着用手推了子奇一下,子奇就往围观的人群中走。
一个警察眼尖,看见子奇了,大声说:“你干啥,干啥,回来!”
子奇父亲忙说:“那孩子不是我们的人。”
其他人也附和着:“那还是个娃么。咋能和我们一伙呢。”
可那警察不肯放过子奇,大声说:“那明明就是你们一伙的!”
说着就要来抓子奇,子奇父亲急了,拉了警察一把,说:“你跟个碎娃较啥真呢!”
手里拉着警察不放,其他人也围过来帮子奇父亲说话。
那警察急了,也一把拽住子奇父亲的胳膊,大声说:“你们要干啥!”眼睛还往子奇这边看。
子奇父亲怕抓子奇,就在警察拉他的时候,顺势撞向警察,并大喊:“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这时候,围的人更多了,其他卖药的也都把警察围了乱喊乱叫。
几个警察面对这些老江湖有点懵,那个抓着子奇父亲的警察直接就要铐子奇父亲,那个领导摆摆手制止了。
领导对着这些卖药的大声说:“都不要动!都不要动!谁再拉拉扯扯就不客气了!”
又指着周围围观的人说,“这有啥看的!都不要围在这儿了,该干啥干啥去!”
围观的人大部分都走了,一些爱看热闹的也都离的远远的。
几个警察看着领导问:“把这帮子弄到所里去?”
领导问:“身份证都收了没?”几个人都点头说:“都收了,这些人还真是来自五湖四海呢!”
领导笑笑,悄悄对其他人说了一些什么。
子奇父亲气呼呼地对拉着他的警察说:“你领导开秘密会议呢,你还不去参加?你把我放开,我不跑。”
警察这才放开子奇父亲,笑了笑说:“你跑,看你能跑哪儿去!”
几个警察说完,走到子奇父亲跟前,领导厉声说:“身份证拿出来!就剩你一个的了!”
子奇父亲一激灵,乖乖把身份证拿了出来。
领导对着卖药的这些人,指了指邮局南边一个窗户说:“你们都去站到那儿去,我们就在车上看着呢,没让走,就乖乖站那儿,谁要走了,你就操心着!”
大家都觉得纳闷,但也不敢说啥,就走到那个窗户下,靠墙站着。
几个警察转身上了警车,透过车窗,远远地看着这些人。围观的人群也都渐渐地散去了。
原来,几个警察一合计,既然这些人的包都那么大,还都是空的,肯定是要装什么东西的;他们想着让子奇父亲站在邮局窗口下,看是否有人来和他接头。
其实,真有人来接头的,那是给他们送药的人。
这些人站在窗户底下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骑着三轮车往他们这边来了,车上用尿素口袋满满当当装了五六袋子中药材。这是来送货的。
中年男子看见这群卖药的,骑着三轮车晃晃悠悠往窗口这边来。老远就喊:“你们今天咋都钻到这里来了!”
有人忙给中年男子使眼色,不让他过来;可他哪知道有事呀,骑车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咋还装神弄鬼的!你们这是咋了?”
话音刚落,警车上的几个警察就下了车,直接走到送药的男子跟前。
那男子吓了一跳,看着警察小声嘟囔了一句:“咋了?”
一个警察看了看三轮车上的尿素口袋,又看了看男子说:“身份证拿出来。”
男子乖乖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身份证说:“有,有,这东西不离身,天天带着呢。”
警察看了看,递给领导,其他几个警察也都看了,没啥问题。于是,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三轮车上的尿素口袋上。
一个警察问:“这装的是啥东西?”
“中药呀,中药。”
“从哪儿买的?”
“药材市场啊,都是正规渠道,你看——”中年男子说着,从衣服口袋掏出几张单子,“你看,这手续都有呢,都有。”
警察们仔细检查了,确实没有问题。
子奇趁着混乱就势钻出人群,长长舒了口气,他以为父亲他们到派出所做个笔录就没事了,对后来发生的事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觉得有啥事,倒是庆幸今天又要自由了。
他溜达着往东大街走又往南进了一条巷子。这时,远远传来报时的钟声,那是报话大楼那边传来的,钟声响了八下,已经八点了。
平时,和卖药的人汇合后,说完当天的事情,拿了药,没吃早饭的人就要先在旁边巷子里吃早餐。
子奇和父亲从来不在家吃早饭,也懒得做,今天,父亲去做笔录了,他一个人要先去吃点东西。
子奇对城里还是很熟悉的,他过了马路,向南又走了一会,来到一个叫木头市的街道。
向里走了一百多米,看见路南有一家卖水盆羊肉的饭馆,就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不大的饭馆,里面摆着五六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小盆盐,一盆油泼辣子,还有一小碗大蒜。
子奇知道,这家的水盆在当地是很有名的,肉烂汤香,真真的六月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