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见小贝
水盆的生意很好，这是当地人最喜欢的早餐之一。
类似的吃食，全国各地都有，基本上都叫做羊肉汤，但陕西的羊汤清澈见底，羊肉切的片片有型，里面再加上粉丝木耳黄花和豆腐，最后在碗里撒上香菜，吃的时候再配上漂亮的月牙饼，一碟小菜，真是好吃好看又有营养。
和其他地方浑浊的汤里加上乱剁的肉块，陕西的水盆就像是水盆上了大学一样，比别的都有文化都有味道。
水盆端上来，子奇迫不及待地掰开月牙饼，从碗里夹了几片羊肉塞进去，又夹了一筷子小菜放进去，然后张开大嘴美美地咬了一口，真香！
吃一口馍，喝一口汤，就一口菜，真是舒坦。
一碗六月鲜下肚，子奇都冒汗了。他付完账，走出饭馆，沿着木头市街溜达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干啥，也不知道父亲他们现在啥情况。他也不想去找他们，因为他确实不喜欢卖假药。
走到街口，子奇向南一拐，顺着南大街往南门走。他边走边欣赏沿街店铺的门头牌匾，都是名人的题字。
子奇时不时停下来，在心里默默地临摹他们的字，琢磨着怎么才能临的像。
就这样一步三晃，走走停停，快走到南门的时候，子奇看见南门里的公交车站前站满了等车的人，子奇心想，这时候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
卖药的时候，子奇每天早上就是从这个公交站下来，然后一路走到邮局的。
想到这儿，子奇下意识地往公交站又看了看，似乎想找他平常坐的那路公交车。正巧，正有一辆公交驶进了南门，在站台停了下来。
看着满车的人，子奇忍不住笑了，这辆车就像运猪到屠宰场的车，每天早上都把县里的人塞得满满当当的，再运到市里来。
车门打开了，子奇看见乘客一个接一个地从前后门下来；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扎着马尾，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小包，由于嘴角微微上翘，感觉她永远都在微笑。
这个女孩子是小贝！
子奇大感意外，他快步走过去，想偷偷吓唬一下小贝，但小贝抬头，早也看见他了。
她微笑着走了过来。没等子奇开口，小贝问：“你不是卖假药去了吗？”
周围几个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子奇。
子奇气的瞪着小贝，示意她不要乱说。
小贝赶紧小声说：“怎么就你一个人？还悠闲地溜达呢？”
子奇反问：“你不上课跑城里干嘛来了？”
小贝说：“今天教育局要来人检查，老师给我们放一天假。明天继续补课。”
子奇笑笑，带着挖苦的口气说：“所以你就大早上的到城里逛来了？”
小贝瞪了他一眼：“才不是，我是来卖一本参考书，老师说明天要用呢，我就坐上车进城来了。”
子奇说：“你书包呢？”小贝说“你啰嗦的很，书包当然是放回房子了呀，本来让兰兰一起来，可她有事来不了，我只能自己来了，还要给她捎书呢。”
子奇装作打抱不平地撇撇嘴说：“她到灵得很，自己不来让你给她捎。平时你俩不是胡萝卜不摘把嘛，咋没有一起来呢？！”
小贝笑了笑：“今天她有事呢。”
子奇想着今天卖不成药，就这样了，一个人转也太无聊了，就对小贝说：“我今天又解放了，你到城里来不管买书还是逛，我都可以给你当导游。城墙里面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又往东边指了指说：“旁边这条街过去，在端履门里面有家书店，专门卖学生的教辅书呢。”
小贝难为情地说：“这你都知道，但是，这不好吧？麻烦你带我去多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转算了。”
说着，就自己先往向东的那条巷子里走。
子奇迈开大步跟着，笑着说：“就逛个街，还有啥麻烦不麻烦的？一点也不麻烦！“
小贝笑着说：“咱俩又不熟！“
子奇瞪着眼睛有些急了：“咱俩从昨天到今天说了多少话了，还不熟？要不在火上烤烤，不对，应该在太阳底下晒晒就熟了。”
小贝一下被逗笑了：“反正就是不熟嘛，两个人逛像个啥嘛，不太好。”
子奇一本正经地说：“你念那么多书，咋比我还封建呢，都啥年代了好不好！好歹咱俩是一个院子的。”
小贝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问了一句：“你今天不卖假药了？”
子奇说：“卖个辣子，都差点被警察抓了。”
小贝好奇地问：“真的吗？咋回事？那最后咋没抓你？”刚问完，又觉得不太合适，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子奇装着生气的说：“你就盼我进局子呢。”
小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子奇和小贝慢慢走着，把早上发生的事情给小贝简单说了一下。
小贝听得津津有味，笑着对子奇说：“你看，你们干的这事都被警察盯上了！”
子奇也笑着说：“本来也不是啥事，不知道哪个闲的没事干的人给警察告密的。”
小贝装作幸灾乐祸地样子说：“该！谁让你们卖假药！——对，就算不是假药，也引诱人高价买呢，也不对！”
子奇只好说：“不对，不对，就是不对。对不对的，反正我以后是不准备干这个了。”
小贝深深地点点头：“这才对嘛。你看早上多挺惊险的，多亏你没干违法的事！要不然就进去了。”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子奇气呼呼地说：“看你高兴的！我要进去了你得跳起来吧！”
小贝捂着嘴，忍住笑说：“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笑完了，小贝一本正经地对子奇说：“你还是别卖药了，咱都还小呢，做那事情能有啥出息，都是骗人的。”
子奇说：“我早不想干了，我爸硬让我干，我说买药的好多都是穷人，卖那么贵，让人都不忍心。”
小贝附和着说：“就是嘛，骗人多不好的。”子
奇愤愤地说：“他说我年纪小，当诱子别人容易相信，挣钱利索。那些人的名言是，踢不死穷汉，当不了富汉。他心安理得的很呢。”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漫无目的地顺着巷子往里走。不知不觉走进了古城的字画一条街。
这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但这条街上的门面已经陆续开门营业了，街上的行人却还是稀稀拉拉，行走的不多的几个人，步履匆匆，一看就是附近的住户，他们急着去干事呢。
街中间，一家接一家的小摊位，是些卖毛笔字帖，文玩书画的，有两家已在自家门面的门口，支起了桌子，看样子是卖字的。
有一家的老先生，已经铺开了宣纸，拿起毛笔，开始写起来了。
这条书画街，是古城最有名最热闹的书画街。这条东西长二三百米的老街，收纳着几百上千的书画人。
这里有获奖无数小有名气的书画家，也有获奖无数但仍没有名气的书画家，还有执着于书画的碰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犟驴书画家，还有更多层次不一但陶醉于书画的小书画人，更有以书画为生意的买卖人。
春节来这里求一副春联，给新房里挂一幅说得过去的字画，小户人家的小需求，在这里都能得到满足。
那个摊位那个店，每个主人都视购者为知己，一个赞许的微笑，一个句中肯的评价，主人都畅快地消受了，如果真的买上几幅，你就是最有眼光的人，让怀才不遇的书者画者视你为知己了。
大书画家在这里是没有的。他们家的门槛都被踢断了，不需要走进这营销的场所。
走进来的，是签署了他们名字的赝品，可赝品也有真品的地位，其它货物都讲究如假包换，只有书画是假也是真，一旦出手，概不退换。
什么都打假，只有书画这行当没有打假一说，而且假是技术，假是水平，假是生意。
本省最有名的书画家的字画，在这里都能买到，当然是赝品，当然还得有人引荐，能仿真的可也是隐于市的高人哩。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是一片自有规矩的方圆；这是一个独特的小世界，摩登繁华，红男绿女，高雅下隐藏着多少无奈和心酸。
子奇停下脚步，想观摩一下老人写字。小贝也默契地跟着停下来，对子奇说：“你不是也会写大字嘛，跟老人家学几招。”
子奇没吭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面轻轻地摇了摇，悄悄地说：“咱只看不说。”
老者拿着笔正写着，听小贝说子奇也会写大字，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子奇，微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又写开了。
子奇和小贝也不敢说话，只静静地看老者写。只见老者写了四个大字：大鹏展翅。
小贝看了称赞不已：“写的真好看！”
子奇忍不住说：“这练的是颜体还有魏碑的味道。”
老者嘿嘿一笑：“小伙子还是内行啊！”小贝对老者说：“他也会写大字。”
子奇不好意思地说：“我那是瞎写呢。”
老者见子奇十几岁的样子，想着即使会写也好不到哪去，就只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这时，从老者的门面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走到老者身边小声说：“刚打电话，还有五幅字，内容在这儿。”说着，递给老者一张纸。
子奇看了一眼中年男子，一头长发，留着胡须，穿一身中式休闲服。好眼熟！
中年男子本没注意子奇，见子奇看他，就扫了子奇一眼，冷漠的眼睛慢慢地放出了光，指着子奇：“你是奇奇？”
子奇激动地说：“你是王叔叔？”子奇激动地上前抱住了王叔叔，又蹦又跳。
王叔叔也很激动，他看着子奇，右手抓住子奇的肩膀兴奋地说：“长高了，长高了，成大小伙子了！”又看了小贝一眼笑眯眯地说：“不会都有女朋友了吧？”
小贝羞红了脸，低着头小声说：“不是，不是。”
子奇也连忙说：“人家还正上学呢，是我家的房客。”
王叔叔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咋这么快的！”
这个王叔叔又激动地对老者说：“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小孩，悟性极高，临啥像啥。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老者微笑着点头道：“是他呀，好，好。”
王叔叔又迫不及待地把老者写的那张字放到旁边的地上，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对子奇说：“这几年还练着吧，写几个字让老师看看。”
子奇也不推辞，拿起刚才老师用的笔，蘸了墨汁，又看了看老师写的字，落笔也写了大鹏展翅四个大字。几个人一看，呆了，子奇写的和老师写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