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起风了
山冥云阴重，天寒雨意湿。
戏城靠山，山雨欲来，街上已是湿气氤氲。
似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在上层的通知下，绝大多数人都收到了特大暴雨的预警和放假的公告。
喔，也可能是调休。
大街空无一人，超市里的货架上被扫荡的半空，但总有你想要的，一对青年男女，肩并着肩，走在满街荒芜的冬色上。
如同闯入尘世的画中人般美好。
“可惜了，听说这里夜市相当不错，现在都没人出摊了。”
逛夜市是次要的，主要的是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特色都在这里汇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找不到的。
没关系啦，就这么逛街就很好。
女生笑笑，手拽住男生的衣袖，小跑着催促他快走。
“前面有卖绿豆糕的小推车，快点啊你，跑起来——诶！大爷，停下车！”
披着单薄如丝纱的风衣，女生向前连跑几步，拽着懒洋洋的男生，大爷听见了响，找了个路边的空位停车。
在这种现代化的大都市里，找个这样的摊子也实在是不容易。
但是今天就让他们碰见了！
大爷乐呵呵地，从小冰箱里挖出冰沙，木勺挖出绿豆，混在一起搅匀，又放进杯子里，笑呵呵地塞给男生，看着他把杯子再递给女生，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临走时潇洒地上了车，冲着两人招手“娃子，台风要来了，早点回家啊！”
两人笑而不语。
片刻后，女生手里捧着冰沙绿豆，美滋滋地挖起，抿着勺子，风撩起她的长发，吹到身后的男生头上。
奶茶店关门了，不然去坐坐应该很好。
坐着靠着玻璃门的长凳上，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长街上飘飞的树叶，旁边还有人陪着，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长街上人越来越少，这里是城东新区，也是台风的第一袭击地点。
虽说公告说还有几个小时，但大家都有备无患地回了家闭了门，听着雨声陪好友打游戏，真是周末最伟大的享受。
别人都能走，但他们就是来这里等雨来的。
消防车，警车，装甲车……甚至有直升机，从他们身边闪过，奔赴向不远处的海岸。
台风的第一登陆地点，还有，无数偷渡客的终点站。
“总感觉有点悬啊，地球人怕是挡不住偷渡者。”
“谁知道呢……话说这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让直升机也上？台风一来不就报废了吗？”
“别管了，张嘴，啊～”
“唔，姐姐你塞到我嗓子里了……”
……
戏城入海口，三江汇聚，三条长河从远方的云霞中奔涌而来，在同一片区域不约而同地入海，在这一片几乎形成一片淡水海。
海中有着数不尽的小洲，在这个季节还是郁郁葱葱的一片，不惧寒冷，也不惧死亡。
恰如在场的所有人。
程松禅就站在一片小洲上，从这里能直接看到天边若隐若现的裂痕，不久之后，无数的淘金者和偷渡客就会从其中涌出，各拼本事。
异世界各势力答应他们的九个四阶增援还没到，这场仗只能靠他们自己。
老头哈了口气，看着白雾在初冬的寒天中蒸腾，消失。
作为风妖，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片异常活跃的风元素以太，它们在空中跳跃，舞蹈。
他会因此得到一定的增强，尽管不多，但强一点自然有强一点的好处。
在现在，就算是刘光头来了，他也敢上去一战！
老头立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特殊行动局的其他成员，还是一样的黑袍面具，只是手都在颤。
在往后，是天上游龙般巡航的战斗机和沙滩上排列如林的导弹车。
整个军区的导弹部队都在这里，他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唯一确定的是，他们身后就是戏城，不管怎么样，瞄准目标，不放过一个就好。
哪怕代价是牺牲。
程松禅对他们不抱什么希望，他鼻子抽了抽，从怀里掏出一包卷烟，又仔细找了找，掏出来半盒火柴。
跟他一样，都是早就该被淘汰的老东西。
他们搭配起来，真是如妓女找牛郎般相得益彰，称得上一句天合之作。
深吸一口，烟卷下去半截，烟灰和雾气在空中飘荡。
“全体都有——”
年迈的将军身先士卒，开始发号施令。
“跟你们的家人发你们的遗言，然后，随我飞天，探查情况！”
以他为首，黑袍如翼张开，融进模糊万物的黑影中，向着远方，孕育灾难的裂缝飞去。
他可能会死，但死之前，他会对得住自己将军的头衔！
百余人腾空，黑袍撕裂空气的暴烈声音在空中回荡，在空中汇成黑色的江潮，这本该是颠覆寻常士兵认知的一瞬间，但他们却沉默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只有微颤的双手揭露他们内心的真正想法。
来之前，他们可都是写了遗书，签了保密协议的。
而大洋彼岸，另一个时区的特大战区，地下三百二十八米深的密室中，一位微微秃顶发福的白人老头端起了咖啡杯。
只是眼神直直盯住面前的电脑屏幕，准确来说，是上面红绿色的点和被不同深浅的颜色标志出的区域。
“和平使者”，内装三十发两百万吨的核弹，时刻准备发射。
它们在太平洋群岛中藏匿，一旦出发，就可以在数分钟内抵达，带来天罚般的烈焰与死亡！
只有当友军战损超过百分之七十，场面彻底失控时，他才有资格在三重ai审批下按下代表死亡的按钮。
异世界偷渡者们不知道，但无数的友军一定会因他而死。
海滩上，一个人在车辆与人群中穿插，向前，慢慢踱步。
在吟唱中，丝丝缕缕的银雾随着手臂的挥动喷涌而出。
诡异的音乐，诡异的语言，诡异的行者，此时此刻却如此合适。
三阶，云巫，三十年前最早觉醒的一批人，跟井浅的爷爷和程松禅是同一辈的人。
他的任务就是用云雾封住戏城与海滩的间隔地带，避免被民众的无人机摄像机之类的拍到。
身形佝偻而枯瘦，双手关节粗大，青筋暴凸，满头灰发，只有时刻冒着凶光的眼睛告诉大家，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务农的老者。
他是以程松禅老朋友的名义来助阵的，程松禅死后，他会带领剩余的无法腾空的成员，配合野战部队和炮兵部队组织起最后的防线。
他们再失守后，就要指望“和平使者”的抵达了。
几十年前，人类第一次将核弹用于战争的时候他还没出生，没看成，真是个遗憾。
现在，他的遗憾怕是要被补全了。
也算死而无憾。
想到这里，他开心了点，跟旁边称呼他为“何老”的年轻人和善一笑，再次开始吟唱古奥的符咒。
这完全是超出所有人认知的语言，世界上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也从未有过普通人掌握过它，唯一清楚的是，当你晋升之后，它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你的脑子里。
“伟大的云雾之主，我恳请您的注视，您诚恳的信徒恳请您的帮助，我将在死后，于无尽的远行中感激您的恩赐……”
于是，街边矗立的男生睁眼，透过何老的眼睛，看向遮天蔽日的乌云和云后的裂缝。
乌云开始飘荡。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