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将养了一整个正月，吕迟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
吕小明过来看吕迟伤情恢复的怎么样，说当时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被吕德海打得皮开肉绽不成人形，父亲也被吕德海打断几根胁骨，自家的大门都被砸烂了，不过吕德海的四个儿子伤势并不严重。
吕小明是远房叔叔吕德意家的大儿子，与吕迟年龄相当，平时来往亲密如兄弟。吕氏四熊围殴吕迟那天，吕小明被父亲带着进了阳夏县城去学徒。吕德意是吕德海他爹吕洪贵的干儿子，虽然和吕德海是干兄弟，吕德意平时看不惯吕德海所作所为，和吕德海来往并不十分密切，但吕德意对吕洪贵逢年过节不曾少了礼仪。
”吕氏四熊就破了点皮，那几个家伙就是门里猴，估计当时被你吓懵了，当时看见的几个人都说你很凶，狠的能吃人呢！“吕小明说起吕迟当时的神勇，不由得有些神往。
吕迟回忆当时情况，确实退无可退了，就说：”唉，我当时也是被打的办法了，就想着横竖不就是一个死么。“
“吕家庄人丁本来就不旺，日他奶奶的还不团结，活该被蔺家庄欺负，哎，生哥儿，我可听说了，那吕德海又和河西的蔺家财主结了亲，现在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估计还会再找你的麻烦，你还得注意点。”吕小明有点担心吕迟家的情况。
“嗯，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不过你在城里，有几样东西你帮我留意一下。”吕迟说着，拿出一个纸片递给吕小明，吕小明瞄了一眼就贴身放了起来。
“这几样东西你就放心吧，保证给你弄到，俺现在在店里可吃香了，咱兄弟到哪都是一条好汉，师父说我再过两个月，就可带着我出去走动了。只是你下次别硬刚了，见势不妙走为上，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吕小明跟着杂货铺老板当学徒，心灵手巧又有眼力劲，颇得老板赏识，老板说几回了要收他为义子，被吕小明找借口回了。吕小明读书没有吕迟聪明，可其他方面，可比吕迟表现得成熟多了，他一直担心吕迟采取鱼死网破的做法，得了机会就要劝一劝。
吕迟知道吕小明对自己的兄弟情谊，故作轻松地回答：”诚哥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俺保证下次见到一个活得好好的吕迟，咱兄弟还没有看够这花花世界，怎么能轻易地就去死，那不可能！“
吕小明在吕迟家吃了顿饭就告辞去县里，走时非要给吕王氏孝敬几个钱，被吕王氏坚决地拒收了。
吕迟心里想，即便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感慨归感慨，吕德海给吕迟一家的压力，就像头上顶着一把剑，一家人活得谨小慎微，吕王氏干脆就不让吕迟出门了，在家看着妹妹秀姐儿。吕迟并不反对母亲的安排，父亲以可见的速度老去，他一定要想办法支撑起这个家。两个月来，吕迟不断地用匕首刻着什么，那匕首是吕小明花了不少钱买的，把大门的枣木栓刻了，把顶门的白蜡杆断了三截，除了教秀姐儿一些文字外，他白天黑夜不停地刻那些木头，手上布满了血泡，小妹看见了，也只能偷偷地告诉母亲，背地里哭的梨花带雨。
清明节前，吕小明把吕迟要的东西打了包，专门趁着去开封的粮船送了回来，扔下包袱和几百个铜钱就跑了，饭也没吃，话都没有说几句，只说兄弟一定不要做傻事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看着包袱里四根牛筋，一小罐硫磺，一大罐火硝，一小包干的曼陀罗花，一小包火麻籽，吕迟心里大定，吕德海不来便罢，来了就让他有去无回，吕家四熊但凡再出妖蛾子，我吕迟一定会让你全家都缺胳膊断腿。
转眼间就到了端午，晚上吃饭时，吕迟亲自下厨，给全家做了一次饭，花了一百个铜钱买了块猪肉，烧了红烧肉，一个鸡蛋炒木耳，一个清炒婆婆丁，一个波楞菜炒豆腐，平凡农家，这已经是难得的上席了。吕迟恭恭敬敬地给吕德正倒了一碗酒，给母亲也倒了一小口，说是难得过节，儿子大了，过了节想出去闯荡闯荡，借此机会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云云。
”生哥儿，吕德海猪狗不如，我儿不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凡事不能积在心头，王先生说我儿聪敏，今天不如他，以后一定比他们强！“吕德正虽然怯懦，但这时候好像也看出儿子有心事了。
母亲吕王氏接着说：”生哥儿，我们一家人快快乐乐的朝前过，万事有阿姆呢，等我儿身体好了，好好跟着王先生，将来考个进士回来，看看他们这些杂碎怎么说，狗眼看人低，我们家平头老百姓，人到屋檐下，该低头时就得低头。“
吕迟对父母说的什么都一口答应下来，没有丝毫迟疑，一边说着明天就去王先生那里读书，一边用手反复摩挲着小妹的发髻，嬉笑着逗小妹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漂亮。
小妹说哥哥，咱家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婆婆丁，婆婆丁不是苦的嘛，你炒的菜怎么不苦啊，原来肉可以这样烧啊，不都是水煮地嘛，哎呀，咱家从来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豆腐，阿爷你说是不是啊，哥哥我们开个酒馆吧，就这四个菜，小姑娘兴奋地握住双手，捧住下巴，畅享哥哥当大厨的样子，自己每天都有好吃菜，心里美极了。
等人脚定了，吕迟觉得父母和妹妹都睡了，悄悄地溜出房间。
扒开地窑，背上四把弩，每把弩上赫然装着三支箭，枣木箭头，白蜡杆箭身。理好弓弩，再背上六个比拳头大点的瓦罐，装好火折子，把匕首绑在腿上，悄悄地出了门，直向村西头吕德海家摸去。
吕德海早年也是瘪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逢迎，巴结住了蔺老财主，跟着做点小生意，又接连生了四个儿子，等儿子稍大，有钱又有人，一摇变成了吕家庄的村霸，占了吕老歪家村西的水田建了大宅院，说人家吕老歪只剩一条腿，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种不了那么多地，吕老歪告官，就由蔺财主给随便说说就挡下了，遇到抽壮丁，不好意思，我吕德海五代单传了。这还不算，吕德海还强占小温河上的堤田，就在离吕宅不远的地方，修建自家的码头，勾结来往的运粮船夹带私货。
吕迟避开大路一点点摸到了吕德海家后院，分成小块的猪肉早已拌了曼陀罗花和火麻子粉末，轻轻扔进吕宅四角，再找一个隐蔽的角落，等待下半夜的到来。
嗒——嗒——嗒——嗒——
下马，翻墙。
吕迟静静地看着从码头来的这帮人，悄悄地摸进了吕德海家，不到一柱香功夫，吕德海家血腥味熏得吕迟直皱眉。
是谁抢了我的先，我吕迟谢谢你全家了，害我准备了这么久，不过杀人就太过了吧，有伤天和。
吕德海家灯火通明，吕迟爬到树上，看到了一群胡人，髡发，服装通通都是长袍左衽，圆领窄袖，裤脚都放在靴筒内，一个，两个，三个，仔细再数一遍，共二十一个契丹狗。这些契丹人把马牵到院子里，又关上了吕德海家大门，搬出吕德海家的酒，肆无忌惮喝起来，叽里呱啦地也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吕迟从他们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来看出，这些契丹人根本没有把中原人当人看。
一群契丹胡人跑到中原腹地，还胡乱杀人，看着吕德海一家从吕洪贵到四熊这些男丁，像死狗一样地被胡人拖放在庭院，吕德海一家的女人们衣衫不整，张嘴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串串被绑在庭前，吕迟真想一口气杀光这些王八蛋，一时间吕迟血脉喷张，目眦欲裂。
终于等到这群毫无人性的野人喝得东倒西歪，和衣滚在堂上。吕迟翻墙入吕宅，掏出火折子，一口气点燃六个装满黑火药的陶罐，摆到睡得像死猪的胡人群里，打开大门，端着弩弓，等待着命大的契丹狗逃出来。
轰——轰——轰——
接连地龙翻身般的动静惊醒了吕家庄所有人。
有人听到了吕德海家的楼塌了。
有人听到有人大声喊。
”契丹狗杀人啦！“
”契丹狗杀人啦！“
等不到逃出来的胡人，吕迟喊两声，趁着夜色回家了，把弩放回地窑，又匆匆忙忙地跑出来。
吕德海家大门前不一会儿就已经人声鼎沸。
“有没有活着的人？”姗姗来迟的族长问周围的人。
”吕罗氏还活着！“有人救出了吕德海的小妾吕罗氏。
”吕罗氏说了，是契丹狗杀了吕德海一家。“
“有没有活着的契丹狗？”族长接着问。
“连完整的契丹狗都没有了，你想着还有活着契丹狗吗？”胆子大的族人已经把契丹人的碎块拼了一拼。
“多少胡子？”
“大概有二十一个，发现二十一个头！”
”究竟是谁杀了这些契丹狗？“年长的吕氏族长问。
”吕罗氏说是一位蒙面大侠，背生双翅，高来高去！“
”德意，你赶紧准备去报官！“族长稳了稳情绪，给吕小明的父亲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吕德意唤了几个人，连夜进城报官。
”感谢蒙面大侠为我吕氏除害！“吕家庄的村民人一语双关的感谢这位不知名的蒙面大侠，为吕家庄除去祸害，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感谢他们杀了契丹胡人还是别的，吕德海一家平时为所欲为，祸害乡里，比起胡子来丝毫不差，如今遇到真胡子，被胡子灭了家，也是一报还一报，平时村民慑于吕德海淫威，敢怒不敢言，如今恶霸已除，大家心里的憋屈都一吐为快。
”蒙面大侠为我吕氏一族大恩人！“
吕迟面色一寒，装着事不关己，回家睡觉去，睡一觉醒来，再和父母亲讨论讨论吕德海家这是不是多行不义才突遭横祸。
吕德正才不会问儿子昨夜来来回回的出门干什么，才不会问儿子什么时候挖的地窑，才不会问儿子地窑里像翅膀一样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吕德正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儿子是听到有人喊才出去的，他刚被吕德海一棍子差点送了命，再说了，吕迟他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是个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