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崩溃
天气越来越热了，苏南荞又回到了室内，凉亭也不再去了。她的胃口更加的差，上次山楂凉膏已经用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颜色像是乌梅，只是看着就让人口里泛酸。
苏南荞坐在窗边，手里捧了一本临安志略，讲的都是江南的风土人情。她如今看书很慢了，不像之前批折子，连着一整日聚精会神地专注了。
她看一会儿，思绪断了，又愣上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又翻下一页。好在她现在多的是时间，也无人催她，她就坐在床边慢慢看，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日她正看着，苏瑾之步履匆匆地来，推门进来的时候，看着苏南荞，又犹豫起来。他缓缓踱步走到窗前，与她相对而坐。
他坐了许久，直到苏南荞把那一页看完，他才开了口。
“漠北的顾总督战死了。”
苏南荞像是被人捏住了后颈，她极缓慢的抬头看向苏瑾之，血色迅速褪去，只剩一张苍白的脸。
“已经有十日了。”苏瑾之看着苏南荞又道：“是北岐的铁骑，踏破了辽东城，坑杀了三万余人。顾总督不幸战死。”
苏南荞手有些颤抖，手里的书掉落。屋外树上的鸣蝉似乎飞进了耳朵里，嘶鸣声叫她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苏南荞几乎是本能的扶着书案站起身来，想往外走，乐吟连忙扶住她。她好不容易走到门口，苏瑾之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还有一件事……”
“季和没有死，他在漠北。”
苏南荞再也站不住了，她扒着门框，身子往外探，她的喉咙不断呜咽，却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她自以为用一个谎言成全了漠北，成全了顾池宴。却不知顾池宴早就看穿了她，并在她的谎言之上编造出一个更大的谎言掩人耳目。
她焚城那日，顾池宴赶到了邑都，他知道她没有死，他还救走了季和，把他带到了漠北。
于是，一边是外敌，一边是猜忌，他在两难之间，给了她自由。
如今，连他的父亲也战死了，他的前面再也没有人了，他要用自己的肩膀扛住漠北二十四城了，抗住她的自由。
苏南荞不敢想顾池宴是如何度过这些日子的。
“啊……”苏南荞崩溃悲鸣。
“南荞……南荞……”苏瑾之攥住她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你要去哪里？”
是啊，她要去哪里呢？她能去哪里呢？漠北吗？可是如今的她救不了漠北，也救不了顾池宴，她暴露了自己，更会置漠北于更加危险艰难的境地。
她救不了任何人，在邑都皇城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她逃出来了，还是这样。
故事远远没有结束，梦魇也没有放过她，她逃不掉，
苏南荞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枯井里，本以为要靠那方寸的光亮了此残生了，可是上天还是不愿意放过她，有人用巨大的石头封住了井口，封住了她最后一丝光亮。
胸腔被涨满了，眼前茫茫一片，她想唤一声心中的那个人的名字，却张嘴就是一口鲜血。
苏南荞昏了过去。
苏瑾之连忙将人抱上榻，吩咐人请大夫。老大夫匆匆忙忙地赶来，接连施针，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苏南荞脉象才算平稳，可是仍然没有醒过来。
“她如何了？”苏瑾之担忧地问道。
“苏姑娘郁结于心，如今受了刺激才会急火攻心昏了过去，老夫已经施了针，命是保住了，需得按方子仔细调养，万不可再受刺激了。”
“有劳大夫了。”
“苏老爷您客气了。”
苏瑾之将大夫送了出去，又命人去煎药，亲自送了过去，苏南荞还是没有醒，只得将药强喂了进去。喂了一碗，吐了大半碗，苏南荞躺在寝榻上，前襟都沾上了药，人薄薄的一片那样躺着，随着她浅浅的呼吸微微的浮动。
苏瑾之觉得拽住苏南荞的是一根细细的线，也许下一秒，线就断了。
苏瑾之吩咐乐吟守着苏南荞，他一个人艰难地往外走，天快要亮了，他停在了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门上的点点残星，在鱼肚白的天色里渐渐消失不见。
“妹妹，我这样逼她，真的是对的吗？”
苏南荞醒的时候已经第二日晚上了，她是被梦魇惊醒的，她的脸上沾着汗水，随着她惊醒的颤动，顺着前额流过太阳穴，消失在乌黑的头发里。
苏南荞急促地喘着气，她紧紧地揪着身上的锦衾，一颗心在胸腔里被高高抛起又狠狠坠下，周而复始。苏南荞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狠狠的咬住发抖的牙齿，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苏南荞不敢再睡了，她怕陷在梦魇里，那种阴冷绝望像一只手，只要她闭上眼睛就会抓住她，拖她下地狱。
翌日乐吟端着药来的时候，见苏南荞醒着，很是欣喜，她将药端到苏南荞的床头：“姑娘可算是醒了，这两日，可吓坏奴婢了。”
苏南荞仰躺着，眼睛盯着帐顶，没有应乐吟的话。
“姑娘趁热，把药喝了吧。”乐吟去扶苏南荞坐起身来，苏南荞顺从地坐起来。乐吟端来了药，苏南荞接过，眼睛眨都没眨地就喝了干净，她甚至没有觉得苦，乐吟给她递蜜糖，她摇摇头，又躺了下来。
乐吟坐在一边陪她说话，苏南荞躺在那里，像是浮在半空中，她觉得乐吟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听不清楚。渐渐地她觉得眼皮沉重，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碗药加重了安神的药量。
乐吟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看着苏南荞闭着眼，以为她睡着了，便退了出去。
苏南荞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睡得极不安稳，外头正是正午，她紧紧裹着锦衾，嘴里一声叠一声地说着冷。
乐吟听到动静进来，苏南荞正蜷缩在锦衾里发抖，乐吟赶紧取了一床新的被子来，给她盖上。
那被子是冬日里用的，新采的棉花。最是松软温暖。乐吟将被角都掖好，苏南荞仍是她蜷缩着身体，揪着被子的一角，微微的发着抖。